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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长安夜 (完结)_第4部分阅读

      盛世长安夜 (完结)_ 作者:肉书屋

    年,生死薄上,早把我的名儿划去了。”

    我惊道,“就是牢门大堂里供奉的那尊观音?”

    “呵呵……是啊……这天牢每日都有人死。狱卒也怕鬼上身,唯独那尊千年观音,没有人敢不供奉的。”

    此刻已经入夜,我抱起暖炉,将头靠在牢栏上,“你要永远待在这里么?”

    少年颓废地动了动。突然清声道,“季大人,你命格紫微星,又是皇族天子,赐我一个名字,让我跟你走吧。”

    我鸡皮疙瘩刚退,又立刻爬满全身,“别,我外司省都是些外国籍官员,吓着他们我可担当不起。”

    少年似乎还要说什么,就听见狱卒喊着,御王殿下来了。

    我赶紧钻回被窝,装睡。

    那少年也闭了嘴。

    脚步声慢慢渐近,御王开了我的牢门。一进来就看到我呼吸平稳,不禁笑道。

    “别装了。”

    我睁开眼,“你怎么知道。”

    御王弯起嘴角,“你在我身边,没一次睡的踏实过。我走了,你才会睡得沉稳,可是我若来了,你一定会惊醒。”

    为了避免话题走向不愉快,我赶紧讪笑着转移,“御王殿下,可否找到真凶。”

    “找到了。”

    我压低声音,“是谁?”

    御王却蹲下身来,摸了摸我蓬乱的头发,“说了你也不信。”

    “……”怎么有股撒娇的味道。

    御王摸了摸。又凑过了捧住我的脸,亲了几口,“你在外司省过得如何,可否有人欺负你。”

    “敢欺负我的人,也就只有御王大人你了。”

    若是以前我这么说,估计鞭子早就抽上身子了,但是如今御王殿下沉迷游戏,我也壮起胆子,将自己也沉进一点。

    果然御王咧嘴一笑,一头扎进我胸怀,“对,只有我才能欺负你。”

    我搂住他的背,此刻任谁看了,都不会认为我是他下面的。不禁叹气道,“不过负责给我端茶水的老伯我却不喜欢,整日就知道偷懒,茶冷了也不知道给我换换。”

    再之后御王又亲亲腻腻的喂我吃晚饭,我瞧着一只香鸡就要剩一半了,赶紧喊饱。

    “那我走了。”御王擦擦手,“提审已经不必了,过一会儿会有人将凶手压进来,就会有人将你放出去。”

    他这话说得有些不对劲儿,可是细细一想,又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等御王一走,我将香鸡丢到对面。少年捡起来吃了,也没再提跟我走的事儿。

    迷迷糊糊觉得时辰不早了,我正想睡,走廊里却传来了凄惨的叫声。

    “大人!我冤枉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这声音有些熟悉,我却一时想不起来。

    有狱卒过来,开了门,恭敬道,“季大人,御王殿下已经抓到毒害皇上的真凶,您可以出牢了。”

    我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衫,望了眼对面的少年,他还是没动静。估计我方才拒绝,他已经放弃了。

    一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自责。

    一路出了牢房走到大堂,发现小梅子瑜早就在等候,眼圈通红的,小兔崽子也来了,将一件棉衣递给我,“大人,外面风大。”

    我接过棉衣,一抬头就看到了坐南朝北的白玉观音像,焚香环绕,好不正气。我记得小兔崽子不怕这个。

    “子瑜,将这尊观音像,请去外司省。”

    “这……现在?”子瑜看了看有些不乐意却又不敢表现的狱卒,犹豫地看着我。

    我拢住棉衣,“这观音面善,本大人看着欢喜,子瑜啊,我记得咱们外司省还存着一尊天竺进贡的镶金如来像,明日请来观音,就顺便送金佛到天牢罢。”

    狱卒们一听见金佛二字,顿时双眼冒光。我钻进马车,便再也不回头看一眼。

    小梅拉着我问寒问暖,说着说着连子瑜眼圈都红了。

    只有小兔崽子缩在一边,面色不善地看着我。

    这孩子又是怎么了,是那本春宫不合意了?

    进了大堂,驻在外司省的官员和内府的仆人都在候着。

    门口木炭火炉啪啪烧,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大片羊肉,牛肉,蔬菜,还有我最爱的西湖醋鱼,红焖鸭胸,还有细细软软香喷喷的米饭。

    我被一大群人簇拥着入了主席,大家随即热火朝天地吃了起来。

    “尝尝吧,火锅可是我中土特色。”我将一大筷子羊肉加进小兔崽子的碗里。

    小兔崽子夹起来沾了肉酱,低头闷闷吃着,也不搭理我。

    我摸摸鼻子,又道,“这盘葫芦鸡可是长安名菜。”

    小兔崽子接过鸡腿,撕下一片片的小肉,放进嘴里慢慢嚼。嚼着嚼着,双目开始冒光。

    哼哼,就没有狐狸不爱吃鸡的。

    我摸摸小兔崽子的头,接过子瑜递来的西域葡萄酒。

    狱卒再细心,酒楼里买来的香鸡菜汤哪有自家的佳肴美味。

    我吃多了,撑得站不起来。

    坐到后来天空泛白,我便打发了大家去睡觉,只留了小兔崽子。

    酒席也撤下去了,大堂里只有火炉烧的响声,还有我时不时的饱嗝。

    “大人怎么不去睡了?应该很疲惫了。”

    小兔崽子拉了个垫子搁在我椅子边,跪坐下来,翻出折扇,低头捏在手中把玩。

    “想和你单独待一会儿……你怎么一直不开心呢?”

    “没有。”

    “小孩子不要说谎。”我抬起他的脸,“你的眼神太纯洁,藏不住心思。”

    小兔崽子眨眨眸子,突然满目愤怒,“还不是因为你带了脏东西回来!”

    “什么?”我正一头雾水。身后却响起了个熟悉的声音,甜腻得叫人发冷。

    “你说谁是脏东西!哼,别以为你带了点仙气,我就怕你,说到底,你也不过十四岁,怎能和我的怨念相比。”

    我大惊失色地站起来,撞翻椅子,身后不知何时竟然站了个半透明的少年。一身如雪白衣,下摆一大块暗红色的血迹。

    “你!是你!你怎么跟我回来了!”

    小兔崽子不理那透明少年,只顾气呼呼地瞪我。“还不是你请走了天牢的观音。”

    “我……我只是……”我顿时理亏。

    少年卷着自己的一把头发,魅声一笑,“季大人好心思,善念请走观音,想重给我自由,却又不想叫我跟着你,于是打算将观音请回家,好叫我天大地大,哪儿都能去,就是不能进你家门口,是不是?”

    “我……我只是……”我顿时词穷。

    “季大人的算盘,打得确实如意,可惜了,你跟狱卒提那金佛,你可知你这一走,狱卒就迫不及待地撤了那观音香火,放了我出来,追着马车飘进了府,明日你观音一来,我是想走,都走不出去了呢。”

    少年松开自己的头发,伸手抓住我的,“季大人,你看呀,这,就叫做天命,命中注定,你甩不掉我了。”

    “我看你就是一贴膏药。”我扭头避开,越开越后悔自己的那点善心了。

    “对他就是膏药!”小兔崽子怒火冲天,“大人竟然把凶鬼里煞气最重的千年怨灵请回了家,他可不就是膏药么,就算你后悔揭下来,都得掉一层皮!”

    千……千年什么……?

    我又开始恐惧起来。

    “大人,赐给我一个名字吧。我就不害你。”

    我推开他扑过来的身子,猛退了好几步,“你别缠着我,你要是敢害我,我……我家小兔崽子定不会饶你……小兔崽子……你打得过他,是不是?”

    少年冷目看向小兔崽子,小兔崽子突然啪地将折扇合上,转身就走,“大人自己闯的祸,还是自己解决吧。”

    说罢不顾我吓得发抖的双腿,将我丢在这大堂里,和一个千年艳鬼大眼瞪小眼。

    “呼……”

    一股冷气吹上我的脖子,我猛地打了个寒战,却又不敢回头,背后越来越冷。他似乎已经贴了上来。

    “你还真想做膏药?”

    “大人。你怎么不去睡觉。”

    “有你在我不敢睡。”

    “我不会给大人添麻烦的,除了大人,我不会让任何人看到我,包括那御王如何……”

    我挣脱他伸过胸口的爪子,一口气跑回寝宫,迅速插上门。

    然后蹬掉鞋子,缩进被子里。

    被子蒙住头,耳边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

    “我就那么吓人么,生前多少人只顾夸赞我的美貌,季大人你还真特别,居然怕成这样。”

    隔着被子,那股子寒意也浸透而出。

    我感到身上越来越重,呼吸困难起来。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鬼压身,竟然动也动不得。

    头顶的被子猛地被掀开,新鲜的气吸进来,我顿时头脑清明了些。

    “你太冷了。一靠近我,我就禁不住恐惧。”

    事到如今只好实话实说。“我确实怕你,所以不能收留你,你不是要自由么,天大地大,何必再缠着我呢。”

    少年的身子起来了一些,似乎跨坐在我身上,我感到身体轻松了一些,可是还是不能动。“午时观音才送到,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少年又沉默了。

    而我以趴在床上的姿势,还因为鬼压身而依旧不能动弹。

    “我不走了!”

    “什么!?”

    少年一字一字,清晰道,“我!不!走!了!”

    我哭丧道,“为什么呀,你走吧你走吧走吧走吧走吧走吧走吧。”

    “就因为你这个态度。”少年沉下脸,“我只活了十七年,却没有人这般排斥过我,所有的人都想得到我,争夺我……可是你却受不了我接近……这实在是太伤我自尊,我决定不走了,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排斥我多久。”

    我简直哭号了,“我这把老骨头,折腾不起啊,您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老骨头?”

    少年忽地逸出一丝媚笑,俯下身来,贴近我的耳后,“大人可是好看的紧呢。”

    下一刻,我就感到他冰冷的左手探进被子里,直接摸进了我的里衣。

    “啊!你干什么!”

    被他碰触的肌肤感到异常的冰冷,我一阵阵的寒战,像被人点了|岤道一般,眼睁睁的感到他的手在我后背肆虐,然后探进裤子里。

    “说到底,大家都是下面的,大人才会如此排斥我,对不对?”

    “你这是什么歪理!啊你别动!别……!”

    “嗯?摸起来很不错啊,可惜个子高了些,不然抱在怀里,温软如玉,咱们做下面的,最讲究的就是身形纤细轻巧,这里……还有这里……”

    他边说,边顺着小腹将手指移到我的胸口,掐住小点扭捏起来。

    “唔唔!”

    我浑身打颤,咬住唇,压抑住声音,小梅的房间离我最近,我可不想叫她听见。

    “这反映挺好的嘛,有时候叫出来的,不如不叫的好。”

    “别……别动了……”

    “咱们这做下面的切磋一下,有什么好害臊的。”

    “唔……”

    他的手指沿着下巴探进我的口中,卷住我的舌头,“对,别叫出声,这样最好。”

    “不……”

    我弓起身子,终于是无法抵抗了。

    以往和御王一起,至少最后我还能叫,但是这一次,我的声音从头到尾都被他憋在口中。

    等到他起身,我已经脱力得瘫倒。就算他没捂住我的嘴,我也虚弱得发不出声音来了。

    “大人还不够老练啊。”

    少年摇摇头,抬手摸摸我满是虚汗的额头,“大人一日不赐我姓名,我就日日调教大人。季大人情动之时,还真是无比动人……”

    我怒火中烧,斜眼望见了门角的夜壶。

    “夜湖。你叫夜湖。夏夜的夜,西湖的湖,给你名字,你给我滚!”

    少年一愣,低低笑起来,“嗯嗯,好听好听。主子要睡了,那我就先走啦。”

    然后乐颠颠的飘起来,飘到门口。

    飘到了门口……

    看到了夜壶……

    突然怔住。

    “季清禾!?你故意的!”

    少年僵硬地转身,然后猛地张牙舞爪,朝我扑了过来。

    “出去!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赐给他名字,成了他的主人,总之我这么一吼,他竟然果真不动了,然后狠狠瞪了我一眼,飘出去了。

    我一觉昏睡到中午。

    结果是被小梅的尖叫声吓醒的。

    “大人!大人!闹鬼了!闹鬼了!”

    小梅将我本睡半醒的拉下床,一路衣衫不整地给我拖到了大堂门口。

    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小兔崽子幸灾乐祸地躲在一边,玩着扇子。

    我挠挠头,扒开人群。见大堂门上赫然挂着一行血淋淋的字。像是用血写的,又像是被尖利刻画,甚至入木三分。

    一股恶心甜腻的血腥飘满了大堂,不少仆人都吓坏了。六神无主地嚷嚷要请道士来。

    子瑜赶紧捧出棉衣披在我身上。

    我瞧那血字,突然忍不住扑哧一乐。

    那血字赫然写道,“给我改名!!!”

    第十一章(完)

    夜湖不知用了什么鬼术,只有我看得见,摸得到,别人却不能。

    刚吩咐了下人将血迹擦去,就看着夜湖杀气腾腾地不知从何处飘出来,飘到我身后抓住我的肩膀,将嘴凑近我的耳朵,尖声大叫,“你给我换个名字!你给我换个名字!你给我换个名字!你快给我换名字!!”

    “唔!”

    我满身冷战,捂住双耳。子瑜见了赶紧跑过来,关切道,“大人,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蹙眉摇头,夜湖依旧在我身后锲而不舍地尖叫,“你给我换个名字!你给我换个名字!!”

    “名字说定了,怎么还能改的?”小兔崽子突然啪地合上折扇,透过我看向身后的夜湖,“你再叫也没用。自作自受。”

    “什么?”子瑜一头雾水。

    我推开他,“没事没事。你去吩咐早饭,叫小梅给我打水沐浴……对了,都把嘴给我缝严实点儿,这春节将至的,闹出这事儿可不吉利,万一传到了朝廷那边,咱们可担当不起。”

    “大人放心,小梅,给大人准备热水!张伯,张罗开饭了!”

    小兔崽子看着子瑜忙来忙去,不禁笑道。

    “大人,子瑜大人不是东方使令,官拜四品的么,怎么在这外司省,还得兼做这些管家的活儿……子瑜大人的月俸……我记得是十七两……”

    “你给我闭嘴。”我被震得头疼,夜湖扒在我肩上,还在尖叫。

    “你给我换个名字!你给我换个名字!!”

    我被压的驼着背,根本直不起腰来,“小兔崽子,你倒是想个办法。”

    “我有什么办法。”小兔崽子一摊手,“大人真不愧是大人,终于尝到这背后灵的滋味了罢。”

    背……背后灵!?

    我吞了口口水冲回房,小梅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可是我身后还挂着个色鬼,根本不敢脱衣服。

    散开发髻随便梳了梳,捧起热水拍拍脸,我挂着黑眼圈,拖着色鬼穿上靴子,“子瑜!”

    “大人!饭好了。”

    “你们先吃,我和小……我带皇子出去一趟。”

    子瑜从不多问,点点头就去了。

    我将小兔崽子从大堂,一路拖到街上最大的一家酒楼门口,站好,然后翻出一包银子,捏在手里颠了颠,“这家醉仙楼,你还没来过吧,醉仙楼不止酒美菜香,最著名的,就是咱长安名菜葫芦鸡。葫芦鸡是家家都会做的,但是却没一家做得比得过醉仙楼。”

    小兔崽子弯起眸子看看我,又看了看仍然在尖叫的夜湖。

    “大人这是何意?”

    “你给我换个名字!你给我换个名字!你给我换个名字!”

    我忍住头痛,吸吸门口飘来的肉香,“这醉仙楼的葫芦鸡,堪比皇宫御膳呐,

    “这种鸡要在指定的农家饲养一年,养到一斤左右,正是肉质鲜嫩的最佳时节。再经过清煮,笼蒸,油炸三道工序。至鸡成金黄|色,还有啊,这蒸的时候,要将煮过的鸡放人盆内,加酱油、精盐、葱姜、八角、桂皮、料酒,再添些肉汤……”

    我已经听见了小兔崽子忍不住吸口水的声音。

    “你给我换个名字!你给我换个名字!你给我换个名字!”

    “小兔崽子,你把他给我弄安静了,这一包银子,足够买三只。再配上百年佳酿的杏花美酒。”

    小兔崽子弯起嘴角,倒腾出一把和式折扇挡住半边脸,“大人的教训也算受得够份量……罢了。我就帮了大人的忙吧。”

    “你给我换个名字!你给我换个名字!你给我换个名字!!”

    ……

    “我说小兔崽子,你都吃了两只了,也不怕撑着?”我脸色阴沉地看着一桌子鸡骨头。

    小兔崽子吃东西非常斯文,可是食鸡量实在惊人呐。

    “大人怎么不吃。”

    “你给我换个名字!你给我换个名字!你给我换个名字!”

    我头疼欲裂,“吃不下……”

    这夜壶已经在我耳边喊了足足一个多时辰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小兔崽子将筷子伸向了第三只葫芦鸡。

    我抬起右手,啪地拾起筷子按住那鸡,“做人要有信用。”

    “我不是答应了么。等我吃完,就帮大人啊。”小兔崽子丢下筷子,直接上手。

    我左手一招擒拿,瞬间将葫芦鸡夺走,置在窗边,“你再不把他弄走。我就把这鸡丢下去,你看,楼下有个乞丐,好吃懒做,日夜守在这醉仙楼的窗下,你信不信这鸡,他还没吃过呢。”

    “大人冷静,我这就做。”

    小兔崽子慌忙站起来,故作镇静道,“大人何必迁怒于一只无辜的鸡……”

    我大怒道,“小兔崽子!”

    小兔崽子忙抢过鸡,朝着还在尖叫的夜湖,轻轻道,“夜。”

    “你给我换个名字!你给我……嗯!?”

    我一震,耳边竟然安静了!

    “夜。”小兔崽子撕开鸡腿,摸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大人从小行走江湖,也没怎么读过书,日夜星辰,江河湖海,在大人看来,就是最美的了,之前若非你招惹大人,大人也不会这么惧着你……夜湖这名字是主子给的,你在这道儿上混了千年,该是个懂规矩的,也知道这名字一旦定了,就不能再改,不过既然你不喜欢,大人又是无心,不如就只叫你‘夜’。如何。”

    夜湖扒在我身上的身子终于动了动,“夜……”

    “对对对对对……”我忙点头,“都怪我不懂文化,都怪我不理气节,你生的如星夜一般迷人妖娆,又像湖水一样清澈善良……咳咳……这个名字真的很合适……小兔崽子说得对,以后我们都唤你‘夜’,很快就没人记得你叫‘夜壶’了……”

    背后暮地一松,夜湖飘到我面前,狠狠瞪了我一眼,“这次就算了,下一次我定不这么轻易饶你!”

    说罢扭头甩甩头发,一阵风一样飘走。

    我摊倒在桌子上,粘了一脸鸡骨头。

    小兔崽子吃着吃着,就笑着伸着油手捻下我贴在脸上的鸡骨头,结果鸡骨头弄下去了,他却拍了我一脸的油。

    “大人。”

    “嗯?”

    “大人,你的紫气,越来越旺了。”

    我颓废地捂住双耳,“快别提紫气,我这条老命唉……”

    小兔崽子垂下眸子,暗暗叹了口气。

    “我的意思,大人没明白……”

    醉仙楼离外司省不远。

    可是夜这么一走,我顿时脱力,又折腾到下午,回来时说什么也走不动,硬是叫了马车。

    下了马车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头冲进大堂,爬上我的贵妃塌。

    钻进我的波斯棉芙蓉被。

    被子一拉盖住脸,又黑又安静。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惬意得想要哭泣。

    子瑜在大堂一角整理文书。

    小梅还在院子里张罗。

    我正要闻着一阵檀香,昏昏欲睡。

    “大人。”

    小兔崽子掀开被子。“会闷坏的。”

    “求你了,让我歇歇罢。”

    “大人,空腹固然不好,不然大人先喝点热茶。”

    我接过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四处看了看,却看到了那尊南海观音。

    “已经请来了?”

    “是啊大人。”子瑜停下笔,“不过大人放心,毕竟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风水先生那边,也没怎么耗费银两。”

    那我就放心了。

    我端着热茶,热气熏得我眯起眸子。

    “今儿的茶真是难得,居然没冷掉。”外司省的茶伯年纪大了,又是孤老,我也不好为难他,只是大冷天总给我喝冷茶,难免心中怨念。

    子瑜手中的笔一顿,又低头写起来,我躺回榻上,再伸了个懒腰。“对了,怎么不见茶伯?”

    小兔崽子淡淡道,“接大人出牢的那晚,茶伯就被御王殿下抓走了,子夜便已经问斩了。”

    我脸上的笑容一僵,“什么?”

    “御王大人在茶伯的房里搜出了玉香。”子瑜点头道,“大人刚从狱中出来,心神疲惫,属下不敢惊扰大人,已经将茶伯的骨灰安葬了……”

    “子瑜!叫马车!”

    “大人?”

    我爬起来,迅速蹬上靴子,将棉衣披在肩上冲了出去,“去御王府!”

    “你来了。”

    我冲进御王府的时候,御王正在批改奏折,抬眼只瞧了我一眼,就叫站在身边的卫二给我煮茶。

    我默默地坐在贵妃椅上,接过卫二递过来的茶,掀开盖子,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太热了。”只尝了一口,我就将茶杯摔在桌子上。

    御王的笔停了停,目光却没移开奏折,只是淡淡道,“卫二,再奉一杯。”

    卫二掺了些清水,递给我。

    “太冷了。”

    卫二又兑了些温水,我再一次接过。

    “不冷不热,温温吞吞,淡得都没茶的滋味了。”

    卫二垂着眼睛站在一边,也不见什么表情,只等着御王吩咐再煮上一杯。

    御王终于停下了笔,却是伏在桌上,肩膀微微抽动地笑起来,“本王都不知道清禾这么会找茬,看来就算卫二把东海龙王的灵泉取来,清禾今儿也都是喝不下去的,卫二,你先下去罢。”

    “是,王爷。”

    我绷紧嘴唇,垂眸瞪着贵妃椅上镶金的雕花。

    御王笑完,又提起笔,默默批改起奏折来。

    我和他隔着几丈远,大堂里只有我俩,我听得见自己不稳的呼吸,和他写字时的沙沙声。

    互相沉默了一个时辰。

    御王翻起最后一本奏折,突然道,“清禾,猜猜这本奏折写了什么?”

    “清禾愚钝。御王殿下心思缜密,时而又花样百出,清禾实在猜不出。”

    御王又是一乐,“你把我夸得比绣花还精细。既然猜不出,那本王告诉你,这本其实不是折子,而是我给十六卫下的诛杀令。”

    我瞪大双眸,不知他又唱了哪出的戏。

    “本王令他们秘密杀死天竺使者。不得打草惊蛇。”

    我一惊,猛地站起来,差点掀翻椅子。

    “为何诛杀天竺使者。”

    御王将笔收好,也站起身来,从桌子底下抽出一样东西,来到我面前,轻轻塞到我手中。

    我低头一看,是那盒皇弟赐给我的百和香。

    “因为他对皇上图谋不轨,意图加害,他进贡给陛下的百和香,掺染了玉香。”

    我手一抖,盒子落在地上。

    “不过这盒子是赝品,从你那里的来的那盒,早就被本王下令烧成了灰。随风散去了,如今真凶已经伏法,天竺使者被暗杀,这件事情,就可以了解了。”

    “为什么……”

    御王微微一笑,“你就是想问这个,才找卫二的茬罢。”

    天竺使者为何要这样做。竟然谋害皇弟,他何其大的狗胆!

    “是受人指使?”

    “也许吧。”御王的笑容有点冷,“是不是,这天竺使者都得死,就如你家那个端茶送水的老奴,事情总要有个了结……你今儿还想问什么,本王倒先是有个问题,要问问清禾你了。”

    御王俯身捡起盒子,拿在手中摇了摇,“天竺玉香何其珍贵,无色无味,不溶于水,只化玉石,遇甘松变青,只要极少一点,就能杀人于无形,你接过百和香时,身上已经沾了玉香之毒,偏偏你做的墨玉枕,皇上又喜欢得很,日日夜夜都要抱着,片刻不离身。 清禾,那百和香经过你,最终落户御王府,本王倒要问你,莫非你要本王把自己交出去不成?”

    我淡淡道,“你会把它立刻毁了。”

    “可是本王还要捉拿凶手,才能放你出牢……毁了它,不如嫁祸于人,他一个老奴不讨喜,年纪又大得已经糊涂了,与其苟且几年毫无作为,何不代你去死,来的更有意义。”

    我颤抖起来。

    御王轻轻拥住我。

    我道,“你就是为了这个,特意跑到牢中套我的话?”

    “清禾,你年长我六岁,应该比我更加明理。”

    御王轻轻摸着我的头,将我按进怀里,“毒杀皇上是诛九族的大罪。玉香既然在手,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词。你也真会挑人,这老奴孤家寡人,竟然一个亲人都没有,倒免了不少罪孽。”

    我乱极了,又是恼怒,又是惊慌,这件事来得太突然,打得我措手不及。情不自禁地推开御王,却被他抓住肩膀,一手捏住下巴。

    “还是说,你其实是希望本王顺其自然,让你被诛九族?”

    我别开头,又被他抓住,他看着我,眸子里竟然闪出些阴狠的东西,“诛你的九族,岂不是要本王弑君?”

    我半张着嘴,一瞬间没有明白他在说什么,等到我明白的时候,身上已经开始发冷,脸色顿时苍白起来。

    “本王自从你出狱,就一直没有见你,也希望你安分守己,别来找本王问这件事,可是你终究还是来了,这游戏,就这么结束了么?”

    下巴被松开,御王的手,锁住了我的喉咙,“皇兄,当初为什么要骗我?”

    “唔!”

    我开始挣扎。双手握住御王的手,呼吸困难。

    御王暮地松手,将我摔到贵妃椅上,我大口大口地吸气,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果然知道……你知道……”

    “你以为本王会信区区一个道士,还是说,你以为,你娘死了,父皇死了,师父死了,就没人再知道这件事了?”

    我蜷缩在椅子上,御王一只腿跪上椅子,将我困在中间。

    “你可还记得当年的太监总管。”

    我惊魂未定,脑中浮现出那个引我见了父皇,又带我去御花园找太子的老奴。

    “呵呵……”我哑着嗓子笑道。“他竟然还没死呢?”

    “是呀。”御王冷笑着拍拍我的脸,“本王命人将他的宝贝在他眼前碾碎,叫他下了地府,投胎转了世,都没有全尸,你说他还敢不敢不说实话呀?皇兄?大皇兄?长皇兄?”

    “别叫我!”

    我挣扎起来,却被他按在椅子上。多年的屈辱一并涌了出来,我简直要失去理智,疯癫了,“你还有脸叫我!?我骗你?你怪我在你将压我上床的时候没告诉你!?”

    啪!

    果不其然,一嘴巴子抽上我的脸。

    我舔了舔嘴角,尽是甜味。

    “那么我的三皇弟,你现在是不是还想说,你已经杀了二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现在多杀一个父皇在外野的孽种,也叫顺应天理,众望所归。五天,你我只做了五天的黑白棋子,这一局,确实拖得够久了。”

    御王扇了我一巴掌之后,就没再动,只是静静看着我发疯,等我疯癫完了,他还是默默地看着我。

    “本王原以为自己血腥沾尽,死了要入十八层地狱,没想到竟然又多了个乱囵j兄的罪,好呀,季清禾,就算到了黄泉,你都得陪着本王下地狱呢。”

    “清禾不逃,一定会在黄泉等三皇弟你下来。”

    说罢我闭起眼睛,等待灭顶的一击。

    他要怎么杀我呢?

    掐死我,毒死我,还是将他身边片刻不离的护身匕首抽出来,刺穿我的心?

    “你滚!”

    御王突然起身,朝着椅子狠狠踹了一脚。

    我一时惊愕,直接摔到了地上。

    “你滚!给本王滚!”

    我自然不会下贱到滚出门去。

    可是就在我惊异他的反应之时,御王已经唤来卫一,将我拖了起来,一路拖出御王府的大门,将我塞进马车。

    “送大人回外司省。”卫一拉上车门。

    车夫顿时挥舞皮鞭。马车疾驰而去。

    我靠在窗子边,听着车轮挤压积雪的声音,仿佛做梦一般。

    “停车!”

    马车还在跑。

    “你再不停车!我就跳下去!”

    马车停了下来,随即传来车夫为难的声音。“大人,车外夜寒入骨。”

    我早已经下了车,披着棉衣,在宵禁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起来。

    一个人都没有。

    连月亮也没有。

    寒风吹疼了我的脸,我摸摸左脸,肿的厉害。

    “你怎么不杀我呢?”

    明明都说,那游戏结束了的。

    “还是这般情况,你竟然还在留恋么。”

    你在留恋什么呢。

    我在你眼中,到底算什么呢。

    你该杀了我的。你知道我的心里,只疼皇弟。

    脚下一滑,我跌坐在雪里,靠着不知哪家的房门,冷的缩成一团。

    偏偏这么刺骨的冷,我居然还能渐渐感到困倦。

    “大人。”

    有人轻轻拍我。

    我抬头,仿佛看到了小兔崽子,就站在我面前。

    “大人,别睡。”

    一只雪狐跳上我的肩膀,舔了舔我流血的嘴角,“大人,咱们回家。”

    家……

    “御王府的车夫说大人你中途下车,不知去向,子瑜小梅都急疯了,夜直嚷嚷着叫我出来寻你。”

    雪狐变成少年,将冻僵的我抱进怀里。

    我埋进他的肩膀,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葫芦鸡味儿。

    还有一种,很温暖很温暖的味道。

    “你怎么总能找到我呢……”

    小兔崽子将我扶起来,原来我竟然不知不觉在这寒夜睡着,此刻天已经微凉,而我早已在睡梦中冻得双唇发紫,无法动弹。

    “大人。你忘了。你是我的主子,我永远都知道你在哪里。”

    “骗人。”

    我双腿毫无知觉地向着前面的马车走着,将身子依偎在他身上,颤抖着笑道,“你说过,不叫我给你取名字的。”

    “小兔崽子啊。”小兔崽子淡淡一笑,“还真是个比夜壶还难听的名字……”

    我弯起嘴角,终于昏了过去

    第十二章(完)

    “快抬进来!”

    子瑜又叫人搬来一盘炭火。

    哆哆嗦嗦地缩在被子里,回到府中已经半个时辰了,我却依旧冷得发抖。

    “大人从早到晚都没吃过东西,仅靠火盆恐怕难以驱寒……”

    “我这就去。”小梅忙拖着子瑜出去。

    小兔崽子摸摸我的额头,轻轻道,“应该没有发烧,一会吃点热粥,肚子暖了,身子就不冷了。”

    我换了个姿势发抖,裹紧棉被。

    夜飘出来,愤愤瞪我,“他是自作自受,门口有南海观音,我又不能飘出去找……要被冻死,也是活该”

    “我想去见一个人……”我还在微微打颤,“突然特别想见他,结果下了车,就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小兔崽子垂下眸子,道,“要见人也得先有命,吃些东西吧。”

    小梅端来翻煮的鱼汤面,热气腾腾,面上整整齐齐地盖了一层白生生的嫩鱼肉,脂香四溢。都是仔细去了骨的。

    我正要接过,却被小兔崽子抢过来,拾起勺子,盛了口汤,送到我嘴边。

    “先喝汤再吃面,叫肚子也暖一暖。”

    不知怎么了,一瞬间就想起了御王在天牢里给我喂粥。

    然后我就这么盯着勺子,怔怔发起呆来。

    ……你给他的东西,只要碎了,他就不要了……可是你给本王的,不管什么样,本王都会守一辈子……

    ……吃粥吧,我喂你……

    “你喝不喝!”夜杀气腾腾的声音炸进耳中,我惊然回神,发现小兔崽子依旧举着勺子,只是那手臂已经开始发起抖来。

    我忙张口,迅速将汤含进口中,然后直接咬住勺子,一歪头,夺了过来,含糊不清道,“我自己来,你们去睡罢。”

    小梅子瑜都是听话的孩子,立刻就离开了。

    小兔崽子可没子瑜听话,所以他依旧坐在垫子上,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对他说,“夜也深了。你也去睡吧。”

    小兔崽子仿佛没听见,轻笑道,“大人。你的汤都流出来了。”

    说罢低头翻找手帕,要给我擦去嘴角溢出的鱼汤。

    汤?哎呀!我居然还含着勺子呢。

    刚吐出勺子,眼前暮地闪过一道白影,紧接着小兔崽子的手帕就僵在了半空。

    夜冲过来,用那双娇艳欲滴的唇,直接堵住了我的嘴。

    我透过半透明的夜,看到小兔崽子万年不变的脸上,终于出现了震惊的表情。

    我推不开夜。因为他是透明的,手直接从他的身子穿过去,冰冷的像掉进冰窟。

    他却能碰到我,能抓住我的双手,能捏住我的下巴,还能用他的舌头,撬出我的舌。

    “唔!”

    于是我所有的挣扎都像打了水漂。

    直到他满意地停下来,舔舔自己的唇,竟然还咋舌感叹道,“虽然没有尸体给我附身,不过我似乎也尝出一点鱼汤味儿……”

    “你!……你滚! ! ”

    我竟然说了和御王一样的话。

    突然间能理解,他骂我滚的时候,是多么的希望我在他眼前迅速消失。

    “干什么发火嘛,你自己也挺舒服的,小狐狸都看到了吧,他刚才直哼哼呢对吧。”

    “滚!你给老子滚! !”

    “哎。大家都是下面的,大人真是稚嫩呐。”

    夜一脸贼笑地掩唇飘走了……

    小兔崽子突然站起身来,追了出去……

    而我直捧到鱼汤发冷,才惊魂未定地吃起面来。

    “夜。不许对大人再这样!”

    小兔崽子追出去,发现夜已经飘到了院子里,蹲在结冰的莲池边发呆。

    “嗯?”夜半扭过头,从任何一个角度看上去,都妖孽得叫人窒息。

    “我 说 你 不 许 再 欺 负 大 人 !”

    “嘘——”

    夜突然伸出两指,轻轻点住小兔崽子的唇。

    “起码我用这种方式,叫大人迅速忘记不开心的事了,对不对?”

    看着小兔崽子的眼神有些迷茫,夜露出狡诈的笑容。

    “大家都是下面的,他这么失魂落魄,也许我多少能懂……”

    夜伸手拨弄积雪,积雪却透过他的手指,夜轻轻眯起眸子,淡淡笑道,“遇见大人,真是一件好事。”

    午时,我站在大堂,盯着南海观音发呆。

    “大人?”

    小兔崽子捅捅我,“怎么?”

    “我想把它弄到我屋里。”想起昨夜的惊魂未定,我道,“这不挺好么,你看,要是把观音请回我的房间,那色……那夜就不会闯进我房来,大门又向他敞开,他又可以自由飘……”

    “吱呀——”

    话还没说完,就有极其刺耳的声音传来。

    大家向声音处望去,竟然发现房梁一处猛然裂开一道口子,然后开始溢出血来。

    “呀!”小梅吓得扑进子瑜怀里。

    血水嘀嘀嗒嗒。

    不少仆人发出惊恐的叫声,“又……又闹鬼了!”

    我揉揉太阳|岤,冲飘在房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