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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灯照河山 作者:淮上
,只得请保洁人员过来轰隆隆的吸草皮。
到下午要走的时候,老师们再次满园子到处找人,好不容易把学生找齐,班主任已经没力气了,挥挥手叫毛庆熙:“各个班班长点人,最后把人数报给你统计,看看还有没有差人,不差的话就上车回市区。”
毛庆熙于是在学生们羡慕的目光里,接过班级人数统计表,翘着二郎腿坐在石凳上,等各个班的班长排队到他面前来汇报工作。
三班的学生齐了……二班的学生齐了……班还差个。
“叶十三没到。”
毛庆熙和小班长对视眼,小班长压低声音问:“怎么办?”
毛庆熙哼声,说:“凉拌。”
他在叶十三的名字后边画了个勾,当做他已经到了,然后把名单交给老师。老师只草草看了眼,精疲力尽的挥挥手说:“上车!回家!”
于是几个班的学生轰隆隆上车,几辆车再轰隆隆的开走。
叶十三在哪里呢?
叶十三在石碑后。
他在石碑后的台阶上坐着,头倚着冰凉的碑面睡着了。习武少年,内力健旺,竟然完全不感到冷,等他醒来的时候陵园里早个人都不剩了。
叶真还不大相信,走到门口去转了圈,看那几辆巴士真的不见了,才个人慢慢的踱回陵园。
冬天天黑得早,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北风呼呼穿过树林,带着寂寞而寥远的呜咽。
叶真坐在万忠墓石碑前,呆呆的望着灰黑色的碑面,仿佛要看穿这厚重的石碑,看到往昔故土青山流水的旧时光。
切都回不去了,他知道。
在那个时代,他也已经是个死人了。
十五岁的叶家幼子,眼见全家被诛、满城被屠,暴怒之下单枪匹马杀到日本军营,追上尚未拔营的日军小队,化装成日本兵,继而混进日军参谋部,当夜手持刺刀杀人数百。
日军轰动,出动火枪队截杀未果,叶真带着八处刀伤冲进参谋室,指点中日军山地主将之子、山地泉郎天灵盖,此人当即暴亡。后来解剖尸体,发现他头盖骨都碎了。
山地主将暴跳如雷,命几千士兵围杀凶手,叶真血战夜,天明时力竭被杀。
这件事不仅在内阁轰动时,同时也在山地家族的族谱上画下了笔浓重的血色。
甚至百年过去了,连山地家族的表少爷黑泽川都知道这段秘辛,知道山地家族里曾经有位老太爷,于千军万马之中死在个中国人手上。
天色完全黑下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霏霏细雨,路灯淡黄的光在雨雾里朦胧不清。
叶真呆呆坐在石碑前,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没有手机,不知道怎么打电话,这里离大连足有四十公里,走路要七八个小时。
唯的希望是学校老师回去以后点人数,发现少了他,便回头来找。
但是这希望看起来也相当渺茫。
远处慢慢走上来个穿着深灰色羊呢大衣的男人,撑着黑伞,怀里抱着捧花。走过叶真身边的时候他瞥了眼,目光里有点好奇。
但是他没有停留,直接走到石碑前,放下鲜花,深深鞠了三个躬。
叶真仍然呆呆坐在雨雾里,那男人停留了会儿,仿佛喃喃地说了些什么,然后便转身离开。
走过叶真身边的时候,他轻轻放下了手里的雨伞。
叶真抬头望他,他已经擦肩而过了。
“……”叶真呆了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从背包里掏出玄鳞给他准备的蛋糕、巧克力、咸鸭蛋……股脑放到石碑前,喃喃的道:“你们吃,给你们吃。”
“你们没吃过这些东西吧,这都是这个时代的零嘴,好东西呢。以前我也想不到,个吃食还能翻出这么花样来,比咱们那个时代好了,是不是。”
叶真蹲在石碑前,点点抹去字迹上的灰尘。
“这个时代的人生活可讲究了,穿的衣服,吃的东西,住的房子,开的车……什么都比我们好,花钱也不心疼,大把大把就撒出去了。这个时代的好东西真,吃的喝的我什么都尝试过了,唯就只想再尝尝家里自己腌的咸鸭蛋……”
叶真蜷曲在石碑前,大半个身体贴着冰凉的石头,泪水顺着脸颊,直滴落在灰黑色的石座上。
“为什么只有我个人呢,”他全身上下都在剧烈的发抖,半晌才哽咽着问:“为什么只有我个人,被你们留下来呢……”
百年沧桑,斗转星移。
所有人都消失在历史的书页里,只有个十五岁的少年,带着百年历史积累下来的沉重的血泪,茫然的在了原地。
刻骨的仇恨,刻骨的孤独。
世间再找不到和他样的人,他和这个熙熙攘攘的、热热闹闹的世界,已经彻底断了关系。
这是种么绝望的,茫然的,黑暗而永无尽头的痛苦?
叶真浑浑噩噩的缩在石碑下,突然满世界的雨被遮住了。那个穿深灰色大衣的男人去而复返,撑着伞,居高临下,问:“你怎么了?”
“……”叶真抬起眼睛,长长的眼睫上挂满雨水。
那男人俯□,平视着叶真的眼睛,“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
男人伸手探了探他额头,发现没发烧,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叶十三。”叶真嘴唇动了动,哑着声音道:“你呢?”
男人迟疑几秒,说:“——顾川。”
他说话非常流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发音总有点怪怪的,好像那种说惯了方言的人压着嗓子说普通话。
叶真点点头,没精打采的“哦”了声。
男人皱眉打量着他,少年的衣服已经接近湿透,显得越发单薄可怜。侧脸皮肤白皙得透明,显出极其浅淡的,淡青色的血管。
“你这样在外边不行。”顾川伸手把叶真从地上拉起来,问:“你家在哪里?给我个地址,我送你回家。”
(2)
天色渐晚,从车窗往外看,稀稀落落的雨线被渲染为淡淡的晕黄。
顾川边开车,边问:“你是大连本地人吗?”
叶真裹着顾川的淡灰色羊毛围巾,显得脸颊加清瘦苍白,朦胧的车窗映出他带着困意又有点茫然的眼睛。
“不是,”他说,“我家在旅顺。”
顾川扭头看了他眼,只看到他浓密短发下露出的点耳朵稍:“那我现在把你送去……?”
叶真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和玄鳞家人的关系,半晌说:“养父母家。”
顾川从鼻腔里嗯了声,声音沉沉的。
他平时少言寡语,又习惯于在高位上发号施令,不是那种喜欢打听别人家事的人。
然而旅途漫长,车厢里静默无声,满世界刷刷的雨声憋得人心里烦闷。
半晌顾川又简短的问:“你父母呢?”
“……死了。”
顾川微微惊愕:“死了?”
“嗯。”叶真回过头来,把眼睛从侧车窗移到前窗上,盯着来回摆动的雨刷,说:“被几个日本人杀了。”
他语气很平淡,却有种深深的痛恨和恻然。
顾川看着他的侧脸,有瞬间觉得很诧异。他想这个少年这么年轻,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却长得这么俊秀又标致;他态度冷漠仿佛对周围的世界都保持警惕,然而又这么轻信,随随便便就上了陌生人的车,好像确信没有人会加害他般。实在是矛盾的集合体。
顾川这么想了会儿,开口问:“怎么会被……杀了?”
“我不知道。我父母从来没惹过日本人,没有仇恨,没有恩怨。但是他们就是杀了他,还觉得很得意。我想不通人类怎么会对跟自己无仇无怨的同胞下这样重手,简直就像畜牲样。”叶真顿了顿,艰难的找了个解释:“——大概日本人天性就是这样的吧。”
顾川扭过头去开车,神情复杂,半晌道:“我的母亲也死在个中国人手上。”
叶真惊异极了,说:“啊?”
顾川道:“我的母亲……嗯,出身于日本个很有历史的大家族。我亲生父亲当年是旅日留学生,据说是学航空工业的。不过我从没见过他。母亲生下我的时候,他已经抛弃我们了。”
叶真眼睛瞪圆了,又说:“啊——?”
顾川笑了笑。
他本身就很少笑,少露出这种带着伤感、怀念和无可奈何的笑意。
“我父亲留学日本的时候,跟我母亲相爱了。他们很快生活在起,直到我父亲毕业,便想带我母亲回国。但是我母亲……有些时候人总是身不由己,她必须留在日本,就央求爱人也起留下。但是我父亲坚持要走。”
“很快我母亲的家族给她订婚了,对象是日本最古老的武学世族之。可怕的是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我父亲很快回国,她咬牙出嫁,八个月后生下了我。而从头到尾,我父亲都不知道这世界上有这么个我的存在。”
叶真已经把“中国人和日本人怎么能相爱结婚”这个问题抛到边,追究道:“那她为什么不告诉你父亲呢?”
顾川叹道:“有些事是没法提的,况且……唉,算了,你还是个孩子。”
叶真坚持道:“爱人之间是什么都能说的,说了就能解决问题了。”
顾川看他眼,心想能说这话的也只有孩子,年少无知,心境纯净。这孩子这么漂亮,以后不知道少小姑娘喜欢他,如果能直保持这种心境的话,被他爱上的小姑娘定会很幸福吧。
叶真思考半天,又问:“那你后来找过你父亲吗?”
“嗯。我母亲嫁人后,直郁郁寡欢,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生前不管别人怎么议论,都咬死牙关什么也不说,直到最后刻,才告诉我说我的亲生父亲是个中国人,叫我来中国北方找他。”
红灯亮起,顾川脚踩下刹车,说:“我直以为她很恨那个男人,谁知道到最后刻,她竟然流着泪告诉我,希望我好好努力,让父亲承认我的存在。”
叶真听得入了神,问:“那后来呢?”
顾川几十年没跟别人说过的往事,第次跟个素不相识的小孩子提起,谁知竟然被叶真当听故事样,不仅半点感伤都没被传染到,还连连催促他说结局。
“没有后来了,后来是我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找到线索之后,才发现我父亲早就死了,还死在我母亲之前。”红灯变为绿灯,顾川踩下油门,头也不回的说:“他在中国也没有结婚成家,个异母兄弟都没给我留下。”
这个结局显然让叶真意犹未尽,他想了半天,连说了好几个“可是”,却始终没“可是”出什么来。最终只能沮丧的叹了口气,评价道:“我实在是不能理解!”
顾川淡淡的笑了笑,说:“我也不能。”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理解的东西和这个孩子所不能理解的,实在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就在这个时候,顾川把车拐出高速公路,后边突然追上来辆吉普,哔哔的按了两声喇叭。
叶真撇头,立刻认了出来:“啊!我爸爸的车!”
这孩子给他爸爸打电话了?什么时候?顾川心里有点惊讶,紧接着就看见那辆车打了个指示灯,停在路边。
叶真立刻推车下去,临走时动作顿,回头很快的道:“谢谢你送我到这里,陌生人!”
少年的惊鸿瞥在灰蒙蒙的雨雾里格外清晰,仿佛夺走了世界所有的鲜妍和光彩。顾川看得愣了愣,那少年快步跑到吉普车边,个年轻男子立刻打开车门,双手给了他个拥抱。
顾川有点愣神,不知道怎么心里突然想起万叶集里的首诗——椿灰染紫色,行至海石榴;相逢在歧路,敢问尔芳名?眼下他是和那少年走到歧路上来了,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吧。就算问过了对方的名字,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他又转念,苦笑着想:眼下隆冬料峭,可不是春暮山茶花开的季节啊。
就在这个时候,个黑衣男子从那车的驾驶席上走下来,也不打伞,冒着霏霏细雨走到顾川车前,低头笑道:“喂,兄弟!”
顾川摇下车窗,玄鳞居高临下,说:“谢你送我儿子回来!”
他看上去很年轻,不过三十来岁,却自称是叶十三的父亲,比较起来真是有点滑稽。
顾川点点头,简短的道:“应该的,举手之劳。”
玄鳞微笑不语,转头时盯了他眼,大步离去。
然而就那眼!顾川却突然全身紧绷,仿佛刹那间感受到股极为霸道雄厚、针扎般威胁的气息。那感觉来得太过震撼,以至于他突然瞳孔紧缩,眼睁睁看着玄鳞悠然离开。
那个男人……相当可怕!
顾川出身于武学世家,又习惯于和高手对阵,从没在谁身上感受到这么充沛、雄浑、仿佛随时可以将人殛之于野的杀意。
那种气息,让每个靠近他的人都感到极度的畏惧!
顾川已经年没有过这种被对手镇住,而且是干净利落狠狠镇住的感觉。直到玄鳞走回车上,他还皱着眉,紧紧盯着那辆吉普。
吉普很快发动,跟他擦肩而过,还按了声喇叭,好像是表示感谢。
这时手机响起,顾川从大衣外套口袋里找出手机,是助理打过来的,声音有点
焦急:“黑泽先生!时间已经很晚了,您去了哪里?需要我们去接吗?”
“……”顾川顿了会儿,缓缓的道:“不用了,你们等着……我这就回去。”
他望着那辆吉普远去的方向,没过会那辆车就消失在了冬日街头蒙蒙的雨雾中,再也看不见踪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椿灰在日本古代指山茶叶子烧成的灰,海石榴作山茶花解,所以黑泽想现在是冬天,不是春暮山茶花开的季节~
12
12、山地仁 ...
关于叶十三小同学出行失散,“险些被人拐子拐走(玄鳞语)”的问题,龙纪威很快就把事情的起因、经过及结果,甚至连毛庆熙同学家祖宗十八代都翻了个底朝天。
知道真相的龙纪威哭笑不得,说:“玄鳞同志!你给我坐下!”
玄鳞拉着叶十三小同学的手,父子二人雄赳赳气昂昂,正准备出门找滥用职权的毛庆熙小朋友和玩忽职守的班主任俩人算账去。
结果龙纪威懿旨下,叶十三小同学首先叛变了,立刻扑回去抱妈咪大腿,摇着尾巴哭诉:“我今晚十分想吃醋溜土豆丝、红烧羊腿、烤龙虾和大排骨汤!”
龙纪威手拎着叶真后颈的软皮,把他提到半空中,面无表情的对视半晌。
叶真讨好道:“喵。”
龙纪威微笑:“喵——你妹啊喵!!”他脚把叶真踹到沙发上,怒道:“叶十三小同学!玄鳞同志!我没见过世上有比你们无耻的父子了,在外边打完架竟然报别人的名头!”
叶真摔进堆沙发软垫里,手忙脚乱爬起来坐好,用两只前爪撑地,双眼星星状仰望龙纪威。
玄鳞理直气壮道:“这种在外边打架闹事的行为怎么能报自己名字,不是勤等着别人上门来讨要医药费吗!再说咱儿子下手这么重,谁知道那人有没有半身截瘫!万要咱儿子伺候他辈子……”
叶真慌忙声明:“妈!我没真打!”
“况且那姓毛的书记不是最喜欢带头领功唱赞歌的,咱儿子好心,白送他顶高帽子,那小子定高兴都来不及,说不定还能评个市三好学生啊什么的当当……儿子!咱下次还这么干!以后在外边惹了事,就说你叫毛庆熙!”
龙纪威扶额道:“都给我省省吧,想让我人苍蝇拍送你们回那美克星吗……”
在龙纪威的高压政策下,玄鳞终于没能跑去找学校算这笔搞丢他儿子的账,而作为补偿,叶十三小同学当晚就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红烧羊腿和烤龙虾。
除此之外他还得到个新手机,龙纪威详细的教会他怎么打电话及发短信:“万有紧急事态就打我和玄鳞的电话,平时也可以打给同学联络感情,如果你需要的话……但是每三分钟打电话问次晚上吃什么就不必了!”
叶十三小朋友表示很满意。
他向对学生里的手机族非常羡慕,但是碍于少年自尊,直装着漠不关心的样子,从不把羡慕表现出来。
失散事件圆满过渡,没有人找毛庆熙算账,班主任也没有被学校解职。在学校里叶真和毛庆熙仍然不说话,见面了也只彼此狠狠白对方眼。
事件过去两周以后,有天龙纪威要出门办事,玄鳞来学校接儿子放学。
那天也活该是要出事——玄鳞突然心血来潮,带儿子出去吃小馄饨。
叶真屁颠屁颠跟着去了,两人叫了大碗鸡汤馄饨,笼灌汤包子,几样小菜,坐在临街热乎乎的吃。连玄鳞这种人间水米不沾牙的人,都优哉游哉的点了根烟,吃个灌汤包子,父子两人惬意得很。
谁知道惬意着惬意着,突然不远的桌子上有人猛拍了下,厉声道:“八格牙路!”
那暴吼简直炸雷般,叶真手抖,小馄饨骨碌碌顺着外套滚落下去,留下溜污渍。
玄鳞也吓了跳:“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食客纷纷扭头,只见店铺老板也不是躲也不是,笑得比哭还难看,两个日本人隔着桌子大声嚷嚷这什么,面前还有几个掀翻了的碗。
其中个日本人敲着桌子,用生硬的中文怒道:“你是瞧不起人吗!为什么卖给我们的价格比别人高?以为外国人就可以随便欺骗,是不是?”
老板苦着脸道:“好了好了两位先生,就块钱而已,小店有眼不识泰山,以为您二位看不懂中文……”
他倒是老老实实的爽快认了,围观食客顿时都有点哭笑不得。大连是旅游胜地,有些小摊贩看到外国人便趁机宰刀,少则几块钱,则几十块——这也是常事。反正路边店铺定价没个准,老板要少便是少,欺负人家听不懂中文罢了。
谁知道这两个日本人能看懂中文,知道菜单上写的是什么价,那小老板偷鸡不成蚀把米,踢到铁板了。
“我给两位道个歉还不成吗?这样吧,按原价打个八折,您两位看还成不?”
那小老板点头哈腰,先前吼叫的日本人则骂骂咧咧,把碗摔:“你们中国人最会撒谎,为了点小钱就这样,真是不知羞耻!”
“说什么哪?谁不知道羞耻啊?不就是块钱,至于吗?”那小老板也来了点火气,指门外说:“老子道歉都道过了,你还想怎么着?成,为了表达小店的歉意,钱不收您二位的了,您走吧!”
那日本人还想骂,被同伴拉了下,用日文高声说了句什么。叶真没听懂他的意思,玄鳞的脸则瞬间沉了下来。
叶真半个人趴在玄鳞肩头:“叔——!那人说什么啊?”
“谁是你叔,叫爸爸——!”玄鳞漫不经心的敷衍道:“没说什么,咱们走吧。”
他起身把两张二十的钞票丢在桌子上,找零也不要了。谁知道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拉叶真,先前那个满口生硬中文的日本人哈哈大笑,高声说了句:“没错,本来就不该收我们的钱!哪有爷爷来孙子家做客,孙子还要收爷爷钱的道理?”
这下不只是叶真,店里很人的脸色都同时变了。
这话如果是在其他地方说,可能也只是单纯的辱骂罢了。但是在旅顺和南京,这就是融入骨血之中的奇耻大辱。
遭受过大屠杀的城市,无数妇女被日本侵略军□;战争结束了,那个时代也结束了,但是烙在他们灵魂里的伤痛却永世不灭——些日本右翼分子仍然声称,这两个地方的中国人,其实是日本人的后代!
这种恶意的揣测,放到世界上任何个民族身上,都是无法容忍的国耻!何况中国人对祖宗和血统,又比任何其他民族都加重视!
叶真双手发抖,玄鳞死死抓住他肩膀,压低声音喝斥:“别冲动!先等等再说!”
那个日本人哈哈大笑,他的同伴往桌子上扔了张整钞,把他拽了出去。
叶真几乎已经听不见其他什么了,看见他们要走,几乎是两眼发红的往上冲。玄鳞把按住他,兜头巴掌甩过去,厉声道:“你想当街闹事吗!”
叶真全身发抖,牙齿咯咯作响。玄鳞盯着他看了好会儿,他才渐渐稍微恢复了点神智。
“老子要废了他们,”他神经质的重复,“老子要废了他们。”
玄鳞皱眉,半晌道:“这个时代有警察,有法律,如果你被抓进去,要保你出来会很困难——懂吗?”
叶真又清醒了点,说:“我懂。”
他眼底的血色渐渐退去,但是眼神仍然冰冷刺骨。
玄鳞放开钳制他肩膀的手,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点点手表说:“我等你二十分钟,快去快回。”
叶真喘着气,缓缓点了点头,转身飞快的大步跑开,很快便消失在街角。
(2)
那天晚上叶真回家的时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