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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之扫墓 作者:吴沉水

    钱为第要义,莫说祖宅,便是让我卖订婚戒指,只怕也无二话。这些东西均为身外之物,谁买了它,不是买呢?

    我叹了口气,越发确定,物是人非事事休,这地方已是他人领地,我个穷小子,还是驻留越短越好。我朝宋医生点点头,自己撩开被子,想要下床,却被宋医生制止,我疑惑不解,说:“宋医生,谢谢你的照顾,但时候不早,我需回家了,不然要累家母担忧。”

    “你是不是常常头晕胸痛?脑内应该还有淤血未除,不宜乱动。你乖乖躺在休息好了,明天早,我过来带你去做个详细的ct扫描。”

    我笑了笑,说:“宋医生,刚刚已经麻烦您那么,过意不去了,怎么敢再打扰您明天工作呢?我上回已经做过检查,确实有淤血未尽,但医生说静养着慢慢等它被吸收了就好了。而且,”我低头作出付赧颜模样,小声说:“我家里情况不是很好,付不起医药费,请您别麻烦了。”

    这位宋医生,活了这么大岁数,名气颇大,早年开的私人诊所,如今已在上流社交圈有些影响,又做了林氏年的家庭医生,只怕平日接触,尽是达官贵人,几时见过我这样的穷二白。我心里笑笑,盼着他最好嫌贫爱富,目露鄙夷,然后早早离去。可是,这个老人却打量着我,目光中流露出心疼怜悯,说:“傻孩子,不用你操心钱的问题,扫描费我来出,就连检查报告出来了,有什么问题,我也会能帮就帮。你在这好好休息,还要再吊个药剂才行。”

    “不用了,”我万万没想到还有这出,忙摇手拒绝,急急忙忙说:“我妈还在家等我呢,我不回去,她真的会担心。”

    宋医生不为所动,呵呵笑了起来,说:“你家电话少,打个电话回去报备下便好。真是,现在这么顾家的孩子很少见了。”

    我暗忖要打电话回去告诉母亲,我扫墓遇到贵人,非要帮我治病,只怕母亲第反应,就是我被歹人绑架,下秒钟,就会飞快想到我被卖到东南亚或已被分尸,又何苦令她担惊受怕呢?我摇摇头,说:“真的不用,谢谢你的好意,可是宋医生,天色不早,我这么打搅着也很不礼貌,还是先走好了。”

    “不行,你现在出去,呆会又不定昏倒在哪里,”宋医生伸手制住我,温和地问:“你这么急着要走,是怕再见到夏先生吗?”

    他不说还好,这说,倒是提醒了我还有夏兆柏这个混蛋,我畏惧起来,再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愿在林家老宅,与夏兆柏再进行那种莫名其妙的对话。我加想要回去,自顾自下床穿鞋,刚刚俯下身,却有阵剧烈的眩晕袭来,我险些立不稳,头栽下,还好宋医生眼明手快,把将我扶住,这下不由分说,将我推回床上,呵斥说:“病了就得老实休息,不听医生的话,你是不是想辈子躺床上?你以为病了光荣啊?谁给你发奖章啊?还不是连累家人,自己都不当心自己,想要谁来当心你???????”

    我闻言震,偏过脸去,眼里似乎有股热流想涌上来。此情此景,无比熟悉,我几乎要忘记自己的新身份,以为还是那个他从小看到大的东官。这宋医生几十年骂人都没什么新花样,翻来覆去不过这几句,当初若是骂我,还会恶狠狠加句“我让七婆看着你”如此而已。他唠叨那许,也就这句话最有威胁,因为我们皆知,七婆在我心目中地位甚高,我不能不买她的账。

    可如今事过境迁,东官做了那车下亡魂,我成了十七岁的病弱少年,哪里还有立场身份,来听结尾那句“我让七婆看着你”呢?我深吸口气,抬头浅笑,打断他滔滔不绝的谴责,说:“宋医生,谢谢你。”

    无论如何,都要说这句谢谢。至少,谢谢你,让我在这所旧宅,不至于孤独人。

    他顿,随即笑眯眯地说:“你这孩子,也太过礼了。可见家里大人教得真好,这就难怪了。其实,该我说谢谢才是。”

    “什么?”我惊奇地问。

    宋医生有些默然,隔了会,方淡淡地说:“东官,哦,就是林世东,难为你还记得他,知恩图报,给他扫墓。”

    我心里砰砰直跳,却强自攥紧被角,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说:“这,这是应该的,林先生捐助过我,所以??????”

    宋医生贯慈眉善目的脸上,居然略过丝嘲讽,摸摸我的头,说:“当年受过林家恩惠,受东官恩惠的人了去了。可他死了这几年,却只有你念过他的好??????”他叹了口气,口气骤然苍凉。

    我见不得个老人如此伤怀,忙说:“不会,您不是也记着林先生吗?”

    他愣,随即微微笑了起来,点头说:“是啊,我也记着他。”

    “我想,不相干的人,就算记着林先生,林先生也不在意,但您这样的长辈念着他,若是他泉下有知,应该会高兴的。”

    我前生今世,最擅长的便是哄这等老人家开心,不管是精明强干的七婆还是我现在那位彪悍的母亲,拿下马全不在话下。果然,宋医生听了我这两句,呵呵低笑,玳瑁眼睛之后,却闪过丝泪光。他摸摸我的头,只是摸着,默然不语,我任他动作,心底也颇为感慨:当初我对这位医生伯伯,并非有亲厚,只是遵照上辈惯例,聘他做家庭医生,每月为他出丰厚薪酬养老而已。却从没有想过,这位医生倒还成了,记得林世东为数不的几个人之。

    真是处处有意外的世界。

    “好好休息。”宋医生看着我复又躺下,笑眯眯道:“这房内东西都齐全,你要什么,自己找去,到吃饭时间,有菲佣会将饭食送上来,你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我会嘱咐他们。”他停顿下,忽而又摸起我的头发,说:“放心,夏先生去公司了,看样子今晚还有应酬,没空管你。明日我带你去医院检查,若无事,我开车送你回家。”

    “我想先回去??????”

    “孩子,你不了解夏先生。”宋医生忽然收敛了笑容,说:“这时候你若走了,招呼都不打声,他定会觉得你对他不够尊重,我怕到时,你反倒惹了不必要的麻烦。”

    我噤声,确实,为杯柠檬水害得人家破人亡的人,只怕已将自尊拔高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谁知道会为个陌生少年不辞而别干出什么来?我心里凛,到底还是点了点头,说:“好吧,我等明天,见了夏先生再回去。”

    “乖,”宋医生极为满意,说:“别忘了,明日九点,我过来接你。”

    第 5 章

    可我还是不愿在此呆,前尘往事,早已如梦如烟,人死了,本就往事皆空,那等恩怨情仇,纠缠不清,不是死过次的人还该执着不休的。私心里,好吧,我承认我怕夏兆柏,前世在他手上吃亏太大,如今只要想起他的脸,我就不寒而栗,周身不自在。我明明白白知道,自己是无法再装出若无其事的陌生人嘴脸,在我从小到大,熟悉到每块地砖都了然于心的房子里,对着那个仇家说:“夏先生谢谢你收留”之类的废话。

    我承认,再度面对他,我只有两个可能,不是破绽百出,谎话连篇,便是豁出去什么也顾不得,冲上去给他刀,大家同归于尽。

    无论哪样,都不是我现在该做的。

    于是,那天晚上,我用了晚饭,像个病人那样早早上床安寝,双手叠胸前静待入夜。待时钟敲到十二点十五分,我嗖的自床上爬起,迅速披衣,借着夜色潜出房间,迅速朝楼下走去。这里应摆设,我都太过熟悉,五十二级楼梯,左拐有石膏石雕就古典花架个,右边有派老式南欧风格拱形玻璃窗,数到第六个打开它,满墙的爬山虎覆盖之下,其实有早年简陋的用铁圈焊接而成的消防梯。我拨开藤蔓,顺着那铁梯爬下,轻轻跳,落入花园。再看手上的电子表,正好十二点二十,当年我住这里,保全人员是这个时候换班。我猫在灌木丛中抬头看,正见拿了电筒的保全人员步履匆匆,赶往前边监控室。看来夏兆柏贵人事,这屋里应设施都懒得花时间改,连保全人员的作息都不曾变动。

    我趁着夜色迅速跑向后园处玻璃暖房,这间屋子建了有差不五十年,林世东祖父的年代便已存在,林夫人当年附庸风雅,雇人在此种些珍品兰花,在社交圈里博点品格高雅的风评。到我当家那些年,便让人将兰花尽数挪出,种了好些不知名的花卉,贵贱无所谓,重要的是四季都有花看,都能派郁郁苍苍,生机盎然。当年这里是我唯得以休憩的地方,尤其在最后那段时日,公司家里,债务情伤,处处逼迫得我喘不过气,也只有在这,方能好好放松睡个午觉。

    别的地方就罢了,来得这里,我迟疑了会,终究忍不住打开玻璃门,走了进来。暖房中股植物土壤并鲜花芬芳扑鼻而来,我静静踱步,花影重重之间,张老式藤制躺椅渐渐展露形状。我不禁微笑起来,还记得,这椅子原为祖父所有,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手工制品,牢固异常。摸过去,触手光滑,宛如镀膜,这张老躺椅……经过年人手摩挲,宛若肌理细腻,沁凉生香。再往下,是我的护腰软垫,当年我常年坐在办公桌前,早已腰肢劳累,七婆特地亲手缝了给我,缎面上绣有几支淡雅的兰花草纹,绵软舒适。

    再往下,触手柔软,那是张旧毛毯。纹样普通,只为棕黑方格累叠,却是我上世几乎最为珍贵的礼物。我心口发闷,清晰记得,这毯子,乃我所暗恋那人,某年圣诞节,送与我的圣诞礼物。我还记得,当年那孩子首度去北欧旅行,回来叽叽喳喳,围着我说个不休。那时他才十五岁,只晓得我是敦厚兄长,只知道向我索要东西,只知道撒娇,肆无忌惮的没心没肺,可也肆无忌惮的快乐无忧。我如既往,微笑着听他诉说,不时夸耀惊叹几句,让那快乐的时光,得以继续延续下去。随后,他掏出这条毛毯,扔了给我,脸上带着不自然的不屑道:“哪,有手信给你,别说我孤寒(小气)哦。”

    我展开看,原来是条北欧手织毛毯,虽说值不了几个钱,在那瞬间,却让我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从此往后,这条毛毯便伴我年,便是在那世人中最为艰难痛苦的日子里,仿佛只要将这毛毯裹紧自己,便能从中汲取力量和温暖般。

    现在想来,若没有这条毛毯,若没有这种自我编织的温情,若没有这种自我欺骗的希翼,我怎会对那孩子的阳奉阴违、暗度陈仓毫无察觉?我怎会被他们再设计、欺骗、背叛而无所知?若是那孩子得知,原来自己赢的关键,全在条毛毯,他的胜利,却不知会不会因而平添几分喜感?

    我哑然失笑,归根结底,是我自己太怕冷,被从骨头里冒出来的寒气煎熬了太年,以至于,居然抵挡不了条毛毯带来的温暖诱惑。

    放下那条毛毯,时不我待,得赶紧出去了。

    却在此时,门外传来阵脚步声,我心里大惊,难道这么快便有人发现我不见,继而展开搜捕?我想也不想,立即矮身钻入花架底下,藏在硕大盆茶花后面。堪堪藏好,却听得门锁嘎吱声被扭开,紧接着,啪的声,屋内顿时灯火通明。我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在瞬间失去焦距,心里吓得砰砰直跳。过了会,暖房内了个男人,身影高大,我悄悄拨开花叶看,居然是夏兆柏。

    这瞬间,我差点脚软扑倒在地,这人不是晚上有应酬么,怎的回来了?怎的不进屋歇息,来这个地方?

    心脏狂跳,差点要蹦出胸腔。我捂住自己口鼻,生怕呼吸过大,被这人发觉。还好暖房面积不小,花木众,这人在那头,时半会,还不至于发现这边的我。我眼睁睁看着夏兆柏魁梧如山的身影矗立良久,然后,他身子矮,竟然躺到我的藤椅上,随手扯,把那条毛毯,老大不客气扯到眼前,蒙住自己的头脸。

    他不会是想在这过夜睡觉吧?那我怎么办?我还想着回家啊。

    正当我在心里对夏兆柏咒骂不休的时候,另阵脚步声响起,门下被人狠狠推开,砰的声,便是夏兆柏也惊跳下,迅速从躺椅上坐起。拐杖清晰点地的声音响起,这无比熟悉的声音令我心脏再度狂跳,片刻之后,个老妇人略带威严的声音洪亮地道:“夏先生,我记得我们有过协议。”

    这声音竟然是七婆,自幼将我带大的老管家,我上世唯可称为亲人的人。我使劲捂住口方忍住了险些出声的冲动,就在此时,夏兆柏竟然骨碌爬了起来,我握紧拳头,暗忖若夏兆柏丧心病狂,对七婆不客气,便是怕,便是打不过,我顾不得要冲出去了。可这个时候,我却听见夏兆柏疲倦而无奈地道:“当然,我并没有忘记协议。”

    “那么,您不妨给我老太婆解释下,为何三半夜您不回自己房里睡,要出现这里?”

    “我,”夏兆柏的声音中竟然透出丝狼狈:“我只是喝醉了。”

    “我看您精神好得很。”七婆淡淡地道:“当初咱们说好了,整个屋子,哪寸都是您的,只这个花房归我。您趁着我时不察,闯了进来,夏先生,您这么做,不知算不算入闯私人地方,我可不可以报警拉你?”

    夏兆柏冷笑起来:“整个宅子都是我买下的,您脚下这块地方也不例外。告到警局,只怕人家要笑您老糊涂。”我偷偷看到,他伸手暗暗太阳穴,似乎疲累不堪,软了声调道:“七婆,在这里咱们别吵了行不行,世东没准就在,他听见了会难过。”

    我听了暗暗摇头,夏兆柏啊夏兆柏,枉你奸诈凶残,却不明白,林世东就是七婆的心头肉,你在他的花房里提他的名字,哪里起得到劝慰效果,简直就是火上浇油。果然,七婆呼吸急促起来,半响,冷冷地道:“夏兆柏,积点德吧。你已经把他赶尽杀绝,何必连最后点地方都不放过?东官生前胆子就小,做了鬼,只怕胆子小,您还是别在这吧,我怕,您出现,他就只能出去做孤魂野鬼了。”

    夏兆柏身形似乎震了震,就在我以为他会对老人家不敬时,却看见他垂下头,默然无语自七婆身边走过,穿过花房,轻轻走了出去,临走时竟然还不忘带上门。

    随着门锁咔嚓声,七婆颓然做在那藤椅上,老人枯瘦的手寸寸摸过那张藤椅,再慢慢抱起那床毛毯,慢慢叠好放在腰枕之下,然后,忽然呜咽出声,静夜里听着份外凄凉,我听那压抑的呜咽之中,分明在声声喊着我的小名“东官,东官??????”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从进了这栋房子以来,隐藏的,遗忘的,抛下的,尘封的,桩桩件件,全被重新翻出来,逼着在光天化日下曝晒那些久远而苍白的脸。到这个时候,我才发觉,原来想着重新开始的信念根本是另种自欺欺人,我为什么要躲,为什么要逃,为什么要流泪不止,为什么要悲恸难耐,因为我根本就是由过往所构成,十七岁的躯体,三十三岁的灵魂,组合成现在这个个体的,全是斩不断理还乱的往事。

    在这刻,在七婆的呜咽中,我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我还是那个林世东,可我,又不是那个林世东。

    时忘形,我凑上前去,想再看清那感情深厚的老妪,不觉额角撞上茶花枝干,花叶阵晃动,七婆个哆嗦,立即跳起来喝道:“谁,谁在那?”

    第 6 章

    我浑身震,见她老人家惊慌模样,心中犹豫不决,若此刻乍然现身,与之相认,可你让我怎么说得清那借尸还魂这等耸人听闻之事?况且,七婆年纪已大,万因此有个什么刺激,我岂不是罪过大了?

    “到底是谁?再不出声我喊保卫了!”她慢慢踱步过来,接着灯光,我看清了她的脸,与三年前相比,倒健硕硬朗不少。只是原本花白头发,此时尽数银白,整齐梳向脑后,挽了个扁扁的发髻。我心下激荡,几乎要不管不顾,上前与她抱头痛哭,将这前世今生的种种难言之处,并倾诉。可幸而理智尚存,不敢妄动,却见老人家拄着拐杖,脸上惊疑未定,忽然,她眼中闪过丝希翼,试探地,悄悄地说:“东官,是你吗?是你来看七婆了吗?”

    我心中剧痛,拼命咬住手背,方勉强止住呜咽之音,而此时,七婆脸上的惊疑,已经全然被种喜悦的渴望所支配,她哆哆嗦嗦地道:“是你对不对,东官,莫怕啊,那衰人七婆替你赶跑了,你出来看看七婆好不好,好不好?”

    她忽而敲拐杖,微笑说:“瞧我,真是老糊涂了,你怕亮是不是,我来关灯,你等等,你别走,七婆关了灯,关了灯先。”

    她拄着拐杖,脚步轻便地过去门边,“啪”的下关了灯,屋内顿时片漆黑。暗夜当中,七婆轻声道:“东官,你最乖了,不要怕,是七婆啊,最疼你的七婆啊。”她等了会,周遭静默无声,忽而,七婆呜呜地哭起来,边哭边说:“夭寿仔,你好忍心,去就三年,个梦都不托给七婆,你要想死七婆吗?你在下面到底怎么样?过得好不好啊?你脾气好,有没有被欺负啊?烧给你的东西有没有收到啊?东官,东官啊——”

    我闭上眼,无声淌下两行泪水,只听她路啜泣,路哀叹:“你自小就是乖孩子,心肠软,做人事事为别人着想,行事处处留三分余地,可天怎么就不长眼啊,怎么不去收那些混蛋,却要早早将你收去啊……”哀恸之声响彻耳畔,我再也忍不下去,悄然从藏身处走了出来,迅速摸上那床毯子,在老人家只恍惚见到个黑影,未来得及看清我之际,飞快将毯子蒙上她的头,又在她尖叫之前紧握她的手,压低嗓门,哽咽着,低低唤了声:“姆妈,是我——”

    七婆是台湾人,姆妈是林世东对她独特的昵称,小时候东官生病撒娇,被欺负被冷落,会躲在七婆怀里喊姆妈,只是到得成人,又当了林家家主,杂事缠身,便再也做不回那个承欢膝下的孩童,情感压抑,夹缝求生,疲于奔命尚且不及,如何做得来这等亲昵?这句“姆妈”,竟然足足有十余年不曾喊过,此时脱口而出,我心下仓惶懊悔,莫衷是,而七婆乍然听闻,却也是呆立不动,只反过来攥紧我的手,微微颤抖。

    “东官,是你?”七婆哭了出声,又压抑着,摸着我的手,颤抖着道:“手好凉,瘦了好,真的是你吗?东官??????”

    现在这个身体骨骼比之从前要纤细,且体质不好,常年体温偏低,手脚冰凉,没想到,此刻反而成为“我是鬼”的个证据。我心里叹息,恐七婆大哭出声,会引来夏兆柏的耳目,忙说:“姆妈,真是我,我不能见你,你别哭,惹了坏人来,东官就得走了。”

    “好,好,我不哭,不哭,”七婆立即压低声音,哆哆嗦嗦地摸着我的手,说:“让我看看你,姆妈好惦记你,让我看看好不好?”

    “姆妈,我,出来见你,已经不合下面的规矩了。”我情急之下,利用老人的迷信思想信口开河:“你也知我怎么去的,我的样子,实在不能看,若再被你瞧见了,我怕会吓到你,而且,会招难啊??????”

    七婆大概被我吓坏了,忙说:“不看不看,姆妈不看,东官,你陪我说说话就好,你真乖,还真来看姆妈,不会有谁要为难你吧?要不,你还是快快回去,姆妈给你烧纸钱,烧好好纸钱,你从小鬼到鬼差,全部打点遍,不要舍不得,我明天就给你烧??????”

    “姆妈,不用了。”我又好气又好笑,忙说:“我很好,在下面,也没有受欺负。只是很记挂你,对不住,我原说要给你养老送终,是我食言了。你原谅东官好不好,我,我个人撑着林氏,太难了。我没用,又很累,只好先当了逃兵,留姆妈个人在这里,东官真是不孝。”

    七婆大声啜泣起来,哭着说:“我知道你很累,你本来就不喜欢当家,我不怪你。你好乖,直都好乖,是姓夏那个混蛋不好,姆妈没用,老了,没法替你报仇,想保下你种的花花草草,无奈何还得住在仇人的房子里,都是姆妈不好??????”

    我心下恻然,知道老人家留在这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愤怒和敌意。只是不知道,夏兆柏这样的人,怎会留个又固执又恨他的老人在身边给自己添堵。我想了想,还是怕七婆吃亏,便说:“姆妈,我以后都不能见你了,你记得,你好东官在下面就好。我不是给你留了钱吗?您还是回台湾养老,别去惹夏兆柏生气,我不想你吃亏。商场如战场,是东官没用,也不能单单怪人家心狠手辣,而且,我死于非命,也是冥冥之中的定数,跟夏兆柏无关。姆妈,你还是回台湾吧,不然我心里头不安乐,死了都不眼闭?????”

    “你不用担心我,我老了,这条命在哪不是个交代?”七婆摩挲着我的手,摇头叹息道:“东官啊,那个人害你害成这样,你还替他说话,你怎么那么软心肠?当年夫人,那是么厉害的人,整个港岛商界无人不知的铁腕娘子,你怎的点都不像她?倒像足了老爷那个温吞性子。”她似乎苦笑了下,继续说:“也罢,人死灯灭,原也该万事放下才能解脱,七婆活了这么老,怎会不明白。可是万分舍不得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