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扫墓 作者:吴沉水

    了扮演好你自身角色的力气，很时候，不是你在撑着衣服，而是衣服在支撑你。如果这样，你或许会明白我，明白在这个人形之下，其实藏着个怀旧而软弱的灵魂。我没有办法不去触摸这套衣服，我如着魔般，做梦似的换上它，我熟练地打开领带层，挑出适合这套衣服和衬衫颜色的领带，我打好领结，掖直衣角，走了出去，镜子里，宛若个林世东，正穿过前世今生，似喜还悲地看着我。

    “挺直腰板，头昂起来，记住，西装又是你的power suit，你穿上它，便代表你的身份，代表我们林家当家人的威严，代表你支配这个公司，支配这个家族的权力。”

    是谁在那口气严厉地教导我？恍惚之间，我仿佛看见当日端庄严肃的林夫人，正在镜子里，口气尖利地斥责道：“阿东，我已经不指着你光耀门庭，不指着你将林家产业发扬光大，甚至于，林家败了，我都认了。但你看下你现在这幅模样，你还像我们姓林的吗？你还算个男人吗？你真是令我失望，失望透顶！”

    我握紧拳头，身体微微颤抖，从小到大，这句“你不要令我失望”总如咒语般，如影随形，可他妈谁来告诉我，我让别人不失望了，可我自己失望了怎么办？谁来管我心底的无力，谁知道我的怯弱，谁会在乎我心底到底是不是害怕？

    忽然之间，我明白了，原来穿上这样的衣裳，便注定了，我作为人的真实情感，作为自我的真正感受，便注定，要舍去，要忘却，要当成无用的分泌物，用力拭去，不留痕迹。

    我犹如做梦般，慢慢转身，缓缓打开换衣间的门，门外，夏兆柏见到我，蓦地自椅上跳起，素来不苟言笑的脸上，竟然出现三秒钟的呆滞，眼神中闪烁着难以置信、震惊、迷惘和，若我没看错，那应该是种欣喜。随即，他小心翼翼地张开手臂，小心翼翼地触摸上我的胳膊，寸寸地往上摩挲，再到我的颈项，再往上移，摸上我的脸颊。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脸上表情越来越痴迷狂醉，仿佛信徒，在通过这等仪式，确认自己的信仰，传达内心的激越。他神情间的膜拜感染了我，或者说，在这刻，我们两人，都陷入各自的怀旧情绪之中，难以自拔。

    猛然间，他下将我拥入怀中，紧紧抱住，胳膊勒紧，仿佛生怕个不察，我便会消失不见般，这个拥抱带着我无法言明，却分明感受得到的那种迫切和痛苦，那痛苦感染了我，让我无法反抗，因为它与我内心的悲苦，彼此呼应，彼此共鸣。周遭切，在此刻显得尤为安宁，我们如同两个在黑暗中摸爬滚打了许久的人，在此时，放下夏兆柏的身份，忘记我到底是简逸还是林世东，抛开前世今生说不清道不尽的恩怨情仇，只互相依靠下，互相借着对方的胳膊，检点自己身上的伤口，寻求片刻休憩的可能。

    是的，问题的关键，根本不在于我到底是谁，而在于，无论我以怎样的身份，均会背负如此百孔千疮，令人不忍粹读的灵魂。那灵魂如此软弱，以至于，它爱也不彻底，恨也不彻底，渴望着不能渴望的，压抑着压抑不了的，它将所有的情感均处理得塌糊涂，它让那寄居的身体生活得团糟。我闭上眼，股热流冲到眼眶，满心酸楚，竟然呜咽出声。开始只是压抑的啜泣，后来，在那人宽厚的胸膛上，在他下下的抚慰中，我禁不住泪流满面，痛哭流涕。我哭得太畅快，作为林世东的无奈，作为简逸的无力，在此刻，均倾泻而出，发起狠来，还下咬住那人的肩膀，咬到他疼得发颤，却也不想松口。

    我哭得太用力，没有察觉身下软，已被夏兆柏压到床上，随后，有点点落在颈上脸上的柔软触碰，等到我稍稍回神，才发觉，他原来在吻我，极有耐心，极为温柔地吻去我脸上的泪滴，郑重得令人惊诧，仿佛在膜拜，又带着说不出的疼惜，我有些惊呆了，记忆中从未有人如此吻过我，别说，记忆中夏兆柏从未有如此温柔的面。我愣愣地任他亲吻，他的唇炙热而柔软，心里那软弱的部分，因为被人好好对待，而加发酵。恍惚之间，我听到他声喟叹，抬起我的脸，迅速捕获我的唇，辗转反侧，那灵活的唇舌撬开我的牙齿，长驱直入，纠缠不休。我只觉阵酥麻自脊椎攀爬而起，身体发软，整个意识混沌模糊，不知过了久，好容易他放过我，转战我的耳后颈项，细细品尝。恍惚之间，我听见他低声叹息，含糊唤了句：“东——”

    宛若盆冷水当头浇下，我猛然清醒，关于此人的不堪记忆骤然涌上脑中，他是夏兆柏啊，羞辱过我，背叛过我，设局谋害过我的夏兆柏啊！我到底在干什么？怎能让人欺侮了次，又让人欺侮第二次？我羞愧难当，反倒镇静下来，动不动，任他微微喘气，小心解开我的领带，在我裸露的肌肤之间游走徘徊。我微眯双目，慢慢地伸出手，抓住床头件硬物（后来才察觉，那是酒店配备的黄铜相框）在他解开我胸前第三颗纽扣时，猛地下，砸到他后脑上。

    夏兆柏难以置信地抬起脸，我怕下不够，又砸两下，下手冷静，毫不手软。看这个总是不可世，处处打压的男人下扑倒床上，我心里只觉快慰异常。我迅速爬起，翻身下床，就在此时，脚踝紧，却被他抓住。我狠命脚踹去，将他踢开，立即穿好上装，重新整理好领带，套上皮鞋，正要离去，回头，却见夏兆柏趴在床上，眼神恍惚地微微睁开，似乎刚刚砸的那几下还不够。我四下看看，却见那边地板上有高尔夫球杆袋个，我跨步过去，拉开拉链，抽出支球杆，走到床前，举起狠力抽到他身上，冷冷说：“这下，是代林世东还你的！”

    他闷哼声，脸部扭曲，显是痛得厉害，我又下抽到他身上，说：“这是代简逸还你的！”

    第三下，我高举球杆，对准他的后脑，有个疯狂的念头怂恿着我，再打下，下过去后，这混蛋便从此在这世上消失，再不能威胁我欺侮我，再不能给我压力，迫我就范。我的手微微颤抖，这人真是身体健壮，如此被我袭击，却仍未丧失神智，迷迷蒙蒙地看着我，眼神似乎，很无辜纯良。我心中颤，松了手，扔下球杆，到底下不了这个手。

    但此人却太过危险，只待他缓过气来，我便死无葬身之地。我必须要有个保命的屏障，我转念想，罢了，君子端方，那是对君子，对小人何必讲求那么？我立即过去，解下领带，费劲地将此人绑到床柱上，又连拉带拽，将他的衣服扒下，这混蛋倒是好吃好住，身材健硕得很，只是将他衣服扒光，便已然令我累得气喘吁吁。我歇了口气，再接再厉，正要伸手将他的内裤脱下，触手却片滚烫，这人两腿间的硬物，早已高高耸起，且形状狰狞，似乎蓄势待发。我脸上发烫，呸了声，把将那内裤褪到脚踝之处，抬头，却见夏兆柏不知何时，已双目清明，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忙上忙下，仿佛这不是场胁迫裸露，而是某种床上情趣。我心中大窘，慌忙找出手机，对着他的身体和脸，没头没脑通乱拍，夏兆柏全程表情冷淡，仿佛赤身裸体那个人是我，而他却正襟危坐。

    我拍完了，收了手机，深吸口气说：“夏先生，你放心，这个东西，我只留作保平安。只要你让我过升斗小民的普通日子，我自然不会扰乱你当富豪精英的正常生活。”

    “你在害怕。”夏兆柏盯着我，冷淡地说：“从我遇见你第刻起，你就没停过害怕，我自问不是什么好人，可却从未害过你，你为什么那么怕我？”

    我哑然不语，过往记忆太过不堪，可却怎能与人提及？

    他声调淡泊，缓缓地说：“怕我的人很，他们或者对我有所求，怕我不给与；或者对我有顾虑，怕我夺了他们要的东西；或者天生反骨，背着我搞三搞四，怕我报复手段；或者纯粹贪生怕死，喜欢擦鞋（拍马屁），怕擦得我不高兴。你呢，你怕我什么？”

    我摇摇头，低声说：“你虑了，我以前就说过，我没见过你这样的大人物，畏惧你也很正常。”

    夏兆柏微微笑，说：“是吗？你给我的感觉，却像清楚我些事，知道我是个什么人，因而由衷的害怕。联系到你与世东那些奇怪的关联，你到底知道什么？知道我对林氏的手段，还是知道我对世东的手段？”

    “不，我不知道……”我奋力地摇头，矢口否认。

    “那不如我来告诉你，你要听我如何弄到他破产，还是要听，我如何抱他，终于迫使他承认，他跟我样，就是个只爱男人的基佬？”

    “住口！”我狂怒地抄起高尔夫球杆，朝他身上抽去，霎时间，道红痕呈现了出来，我不可抑止地颤抖着，骂道：“是你逼的，是你逼他的，你那是强暴，是强暴！”

    夏兆柏哈哈大笑，声音中却毫无笑意，反诘说：“那是强暴吗？他就是这么告诉你的？那他有没说到了最后，他也样有了高潮？他有没说，他也很有快感，他也很享受？那个王八蛋，就算剥光外表的光鲜，他也有本事自欺欺人……”

    “闭嘴！”我疯了样扑上去，对他又打又踢，突然之间，我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他，却见他眼睛之内，分明有泪雾涌起。我犹如被烫伤般，立即后退，从他身上爬下，慌乱地说：“那，那是你跟他的事，人都死了，你，你这样也没用……”

    “是啊，他死了倒他妈了百了。”夏兆柏眼神阴寒，猛地盯住我，字句说：“那你呢？他为什么连这个都告诉你，为什么你会跟他有这么相似的习惯，为什么你会知道他那么事？你到底是谁？”

    我深吸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说：“夏先生，我与林世东林先生，是有，很亲密的联系。可以说，我应该是他，唯愿意敞开心扉，倾诉他内心所想的人。如你所见，我与他，有很地方相似，因为这样，我们才能成为莫逆之交。至于我们如何相识，那是我们的事，与你无关。”我歇了口气，看着他的眼睛，说：“是，我是很胆小没用，我是怕你，但不意味着我便可以任你欺侮，总之今日此事，你若作君子，自然我也是君子，你若作小人，就别怪我将事情做绝。你别忘了，我未满十八岁，你刚刚胁迫我入屋，酒店摄像头应该有拍下，又有这些裸照，闹出去，猥亵未成年人，便是你摆得平，可也是件丑闻！”

    夏兆柏嗤笑声，动动手腕，我吓得后退步，他看着我，摇了摇头，口气转和缓，说：“别怕，你绑得很牢，我时半会挣脱不开。简逸，你太天真，对付我这种人，靠裸照怎么够？况且你刚刚砸了我两下，又拿球杆抽了我两下，我夏兆柏便是再不才，可也有差不十年光景，没人敢动我下，你破了我的规矩，以为这么容易就能脱身？”

    我只觉阵眩晕，勉强按住桌脚，冷汗涔涔说：“你，到底想怎样？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夏兆柏淡淡地笑了，有些动容地看着我，哑声说：“世东，世东他跟你提起我，说什么？”

    我悲哀地看着他，淡淡地说：“他说，要离你远点，有远离远，他说这世上有个人，他但愿永远也不要遇到，那个人就是你。”

    夏兆柏宛如被人狠狠打了耳光，脸色发白，嘴角颤抖，我别过脸去，迅速走开，说：“所以，我会遵照他的吩咐，离你越远越好。”

    我轻手轻脚出了门，满心凄然，太的事涌了上来，我教训了夏兆柏，但我却点报复的快感也没有。前世许我未察觉的线索，此时却千头万绪，吵得我头晕目眩。我踉跄地朝电梯走去，按开电梯，进了去，居然路顺畅，电梯开启，人声鼎沸，那漂浮之间，我似乎瞥见夏兆柏的保镖端坐大厅侧的咖啡厅静候主子召唤。我心中急，又累又倦，急忙回转，从大厅另侧走，头晕越来越强烈，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久。突然之间，有人下扶住我的胳膊，我抬头看，却原来是弗朗西斯科，他略带担忧地看着我，说：“您还好吗？”

    我心中喜，犹如攥紧救生圈般抓住他的手，说：“帮我，弗朗西斯科。”

    他疑惑地看着我，微皱眉头说：“发生什么事了？您的朋友呢？”他目光中闪过丝怒气，说：“他们为难您了？”

    我摇摇头，困难地咽了口唾沫，却发觉天旋地转，呼吸急促，就在此时，我听见法国人身后个低低的男声，说着柔和的法语说：“弗朗西斯科，看在上帝份上，别问他了，你没看他都不住了吗？”

    我脚下软，就这么拽着他的胳膊缓缓滑下，视觉模糊之间，觉得人步跨上，有力地撑住我的身体，在失去意识之前，我听见那个柔和的嗓音说：“将他弄到个房间里，尽量不要引起其它客人注意。让布莱克医生过来，快。”

    第 13 章

    昏迷之中保持丝神智是种非常奇妙的经验，你仿佛分为二，个你像骤然被针刺破的气球般萎顿软趴趴地倒在地上，由着群陌生人搬弄你的身体，将你犹如死物般运进货梯，再通过某个酒店的员工通道送抵某个房间，再放到某张床上。另个你却调动全身的感官，敏锐地察觉那替你解开前襟纽扣，助你顺畅呼吸的那双手的温度；察觉到身下触及的酒店床单那种由于长期的洗涤剂浆洗显得略微干硬的棉布质地；察觉到类似医生的人匆匆进来，略微冰冷的手指撑开你的眼皮，用小型电筒查看你的瞳孔。我甚至能感觉到，待周围骚动安静下来后，有人轻轻地撩开我的刘海，聚集在我脸上的探究或者审视的目光……切如此不可思议，仿佛我的灵魂，再度从简逸的身体中剥离出来，冷静地，犹如看个旁观者那样看着这具叫简逸的少年躯体毫无生气。

    我在骤然之间，忽然对这具身体的某些隐秘有所了解，它时不时的衰竭，突然如同断电般被眩晕拖入黑沉沉的深渊，或许是因为脑中残余的血块，但是，又何尝不是因为某种排斥，排斥外来灵魂的占据，排斥由这个灵魂带来的阴冷压抑。这个身体，就算如缝缝补补的连缀物般脆弱单薄，可毕竟只有十七岁，让它来承担我这样缕三十三岁的灵魂，毕竟有些勉强啊。

    不知道过了久，久到我尚存意识的那部分，已经开始有些着急，不知道自己还未返家，简师奶会不会担惊受怕。我竭力动了动，慢慢的，发现自己的手指能听从使唤，然后是整个手臂，力气点点地回复肢体，这具身体，又次回到我的掌控当中。我慢慢睁开眼，触目是天花板上考究的石膏雕花和雅致枝状吊灯，再往下，是酒店套房中常见的摆设，风格抽象的复制油画，紧接着，我忽而撞进双黑色的眼睛里，这双眼睛令人过目不忘，不仅因为他微凹的眼眶，高耸颧骨使其看上去宛若东南亚人，而且由于它比常人偏大的黑瞳，晶亮犀利，如热带丛林中夜巡的野兽般。我心下惊，本能地往后缩，再看眼，忽然想起，为何我会觉得这双眼睛过目不忘。

    我以前，根本就见过这个人。

    simon ，中文名陈成涵，家世显赫，乃来自美国华人商家的翘楚陈氏的三公子，家族生意以酒店业为主，旗下产业遍布北美。当初商界应酬酒会，林世东曾被人引荐，认识此人，只大家行业不同，个在港个在la，甚少打交道，只是泛泛的点头之交。却不知此人，为何现身这里？我心里疑惑，却不再莽撞，慢慢自床上坐起，正要开口，却见陈成涵微微笑，眼神中的锐光尽数收敛，口气柔和地问：“您醒了？觉得怎样？”

    我随口应道：“我很好，非常谢谢您的帮助。”

    他温和地说：“不用客气，您是我们酒店的客人，不慎昏倒，照看您是应该的。医生刚刚过来跟您检查过了，大抵没事，但他建议您应该去医院接受进步的检查。您现在好点了吗？当然，如果您现在还觉得不舒服，可以再休息会。”

    我尴尬地下了床，抱歉说：“对不起，我也该走了，希望没给你们带了太麻烦，那个，我的鞋呢？啊，我看到了……”

    我还没来得及将脚套入皮鞋，却被双手按住，抬头，却见陈成涵笑吟吟地说：“我的意思决不是要赶您走，只是想询问下，如果您觉得好了，可不可以跟我道用晚餐？”

    “晚餐？”我困惑地皱起眉。

    他忍着笑，说：“是的晚餐，您大概不知道，您昏倒的原因，有部分是因为低血糖，如果我没猜错，您大概已经长时间没好好吃过东西。正好我也没用晚餐，可否邀请您与我道用些东西？您知道，若让客人空着肚子回去，对主人而言，可是件相当失礼的事情。”

    我顷刻间觉得脸颊微微发烧，确实，被李世钦，夏兆柏那么折腾，我到现在口东西没吃。我还没来得及表示，陈成涵已自作主张，摇铃叫人，不出片刻，位穿着制服的侍者推着餐车进来，揭开铝制盖，将里面的东西搁到房间临窗处张发出树脂气味的杉木桌子上。陈成涵作了邀请的手势，我不便推辞，于是起身入座，食物很简单，只是卖相精美的三明治，他的面前搁了个高脚玻璃杯，侍者为他注入琥珀色酒液，而我的面前，居然摆了杯牛奶。

    “您的年龄似乎不宜与我道饮酒，”他微笑着举杯说：“但足够与我道举杯，祝您健康。”

    “祝您健康。”我举了牛奶回应道。

    三明治很好吃，面包片雪白绵软，夹在里面的东西从蔬果到熏肉概新鲜可口，厚厚裹着的蛋黄酱也味道独特，不愧是这种星级酒店，连最简单的食物，拿出来都搭配合理。我吃了口，才发现早已饥肠辘辘，也顾不得礼貌，放手大吃起来。吃完后，才意犹未尽地擦擦手指，却发现坐在对面的男人面前的食物动不动，只是端着酒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微微赧颜，忙说：“我很久没吃过这么可口的三明治了，谢谢您的招待。”

    他淡淡笑，偏着头，缓缓地说：“您的法语很地道，请问是在法国受的教育吗？”

    我心里突，猛然醒悟到，我们从头至尾，说的都是法语。我叹了口气，这真是个错漏百出的糟糕夜晚，所幸的是，对面这个人，我过了今夜，只怕此生再无交集，倒也不怕他什么，这么想，我索性放开，笑了笑说：“我自幼喜欢法语，自己学的，法国没有去过。”

    他惊奇地睁大眼，说：“那您真是天才，怪不得弗朗西斯科对您另眼相待，”他笑了起来，摇头说：“上帝对些人果然偏心，不仅赐给您好看的脸，还赐给您聪明的大脑……”

    我微微笑，说：“但祂每样恩赐，都会以拿走别的作为代价，这就是人生。”

    他微眯了双目，柔声说：“也不全是这样，缺失是种遗憾，可也会是种美，无论有什么样的缺失，都不妨碍享受美好的东西，对不对？”

    我有些诧异于他这样的公子哥儿，居然肯屈尊降贵来开导别人，还是个只见过面的陌生人。我笑了起来，举起牛奶喝了口，说：“当然，比如牛奶，算得上种美好。”

    他呵呵低笑，也饮了口杯中的酒，作出享受的模样，大声说：“还有雪利酒，即使我有上千个儿子，作为第条男人的原则我都会教他们饮用雪利酒。”

    我笑出声来，听出他说的是莎士比亚的台词，说：“可惜现在已为民主制，您成不了亨利四世。”

    他眼睛亮了，定定地看着我，低声说：“能这么近距离观察美人的脸，成不了亨利四世，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我笑置之，这等社交场合的陈腐恭维话，前世我不知对少名媛淑女说过，只没想到，轮回做人，竟然也有幸听闻旁人说我。我举起奶杯，喝了口，学着淑女的模样，有板有眼地说：“谢谢您的恭维，先生，但妈妈说，不能随便相信陌生男人的胡话。”

    他楞了半秒钟，继而哈哈大笑，指着我说：“您真是太可爱了，我亲爱的朋友，”他笑了半天，忽而朝我伸出手掌，郑重地用中文说：“敝人陈成涵，很高兴认识您。”

    “简逸。”我同样伸出手，轻轻握了下他的手指，笑着说：“初次见面，谢谢款待。”

    第 14 章

    这天晚上我们相谈甚欢，应该说，是我很久没有试过，与人如此畅快地交谈了。我所知道的东西无需掩饰，所不知道的东西，却也无需不懂装懂，我心里明白，过了今晚，出了酒店，我便仍是那个星斗小民简逸，是住在华富村公屋的十七岁少年仔，无权无势，平平常常，与这些大人物再无交集，我索性放开，畅所欲言，谈到尽兴。

    无可否认，陈成涵是个极好的聊天对象，同时也是审时度势的高手。这种人，天生地知道什么时候说些俏皮话活跃气氛，什么时候静静聆听，微笑赞同。我们交换了各自对很事物的看法，也很能取得共识。上世，我与他出身相类，教育相类，交际圈也彼此重叠，想要找到话题并不难；不过，在与此人的交谈中，我却再感到，我们两人的区别：在上世，我为林家独子，他却是陈氏三公子，据说上面两位兄长，个个人中龙凤，非等闲之辈，想必他自小竞争极大，摸爬滚打练出来的本事，也当厉害得。因而虽同为世家子弟，但他收放有度，从容自若，风度潇洒而具有技巧性，与我当日瞻前顾后，抓襟见肘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