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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尘有幸识丹青 作者:阿堵

    下了朝,看见宫苑外片红梅凌寒怒放,眼睛不经意的就被刺了下。寒风过处,几片嫣红飘飘洒洒落到手心里,却仿佛沉甸甸的压在了心头。路过白石坊,他摆摆手叫随从们先回府,自己穿过巷子,踱上了南曲街。

    “宝翰堂”的金字招牌在夕阳里熠熠生辉。卢子晗抬头望眼,到底还是没进去,慢悠悠的直往前走。快到南曲街尽头的时候,看见对主仆凄惶的在“文苑斋”门外的大树下。那主子是个斯文俊秀的书生,脸上带着无奈和气愤的神色,正偏过头跟身后的僮儿说话。卢子晗扫了两眼,扫到那僮儿身上,猛地如遭雷击般,整个人被定住了。

    那是张记忆中似曾相识的脸,玉雪样晶莹,两只大眼睛湿漉漉的,几分委屈几分祈求的望着自家主子。眨眨眼睛,到底不是,心被撞击的感觉却在胸腔里回荡不息。

    鬼使神差的,卢子晗径直走了过去。

    拱拱手,温文有礼的道:“这位公子可是遇上了什么为难之事?”

    对方神色戒备的看着他:“我们的事,不劳阁下关心。”

    “少爷……”那僮儿怀里抱着个狭长的包裹,伸出手指轻轻牵了牵书生的衣带,怯怯的唤着。两滴挂在长睫上的泪珠“啪嗒”落了下来,卢子晗的心似乎也随着“啪嗒”声碎了。

    露出个诚意十足的笑容,卢子晗道:“相遇即是有缘,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公子何必拘泥?只要不是涉及隐秘,说来听听,柳暗花明亦未可知。”

    番交谈下来,卢子晗听明白了:这主仆二人家中突然遭难,不得已上京投亲,被势利的亲戚轰了出来。想要回乡,盘缠却不够了。身边带了幅收藏的画,原打算送到当铺,只因价钱低得离谱,便想转让给字画商。谁知连进几家,都说他们拿的是幅赝品,还说了不少难听的话。这二人虽然只是小康之家出身,却自来娇养得很,哪里受过这种罪,又想不出什么应对之法,时在路边生气着急。

    “这是老爷生前最喜爱的画,如果不是没有办法,谁愿意卖它啊。”小僮说话时带着点江南口音,轻柔软糯,说到后来,已经有些哽咽之意。

    “是什么画,可否让我看看?”卢子晗的声调和态度都不由自主的温柔起来。

    没大功夫,卢子晗腋下夹着从主仆二人手里买下的《麻姑献寿图》,意态悠然的往回走。依自己看,这幅画半是樊伯诚的真迹,五百两银子可点也不亏。那些字画商只怕是想讹他们把,才故意说是赝品。真是人善被人欺啊。眼前又闪现出那粉雕玉琢似的人儿,分别之际对自己千恩万谢,大眼睛里忽闪忽闪透着喜悦和感激——那样动人的笑脸,区区五百两银子算什么?自觉做了件大善事,又是这样值得伸出援助之手的对象,卢子晗心头阵轻松,当然不知道身后两人正神色复杂的目送他远去。

    良久,水墨叹口气:“如此风采,也怪不得叫人心甘情愿。”

    丹青心里有点闷闷的。事情顺利得出乎意料,没想到这姓卢的这样容易上钩。看来当年的事情少对他还是有些影响的。

    “师兄,咱们走吧。”丹青忽然觉得意兴阑珊。

    “下步怎么办?”

    “算了,就这样吧。”

    “怎么了?”水墨侧过头,若有所思的看着丹青。

    “这样算计别人,实在难受。”

    “也许……即使出了那样的事,飞白也并不定想你对付他家公子。”

    “也许吧。我也不想再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看样子那个俞什么溪在你心中颇有地位啊。”

    “怎么也不及海什么棠在师兄心中的地位。”

    “臭小子!”水墨恼羞成怒,伸手去揪丹青的耳朵。

    “别……师兄饶命——”丹青捂住两只耳朵跳开,“把粉揪下来就露馅了,师兄好歹等回家再说……”

    水墨看他怪模怪样,笑道:“咱们家丹青上点妆居然足以颠倒众生,‘素颜堂’的脂粉果然有脱胎换骨之效,怪不得怀山先生赚得金银满钵。”

    “那也得亏我这双点铁成金的妙手,才能不着痕迹浑然天成。”

    “其实卢子晗心魔自生,才会上来就中了招。那幅画他拿回去,也是个大大的隐患了。”

    丹青淡淡的道:“还是那句话,看他造化吧。”

    自此之后,丹青再不出门,在“宝翰堂”库房里加了套临时铺盖,直住到红莲谢尽,桂子飘香。这是江自修开始就和他讲好的条件,帮他从彤城王宅取来当初瘦金临仿的《麻姑献寿图》,允许他在此基础上再造幅逼真的仿品卖给卢子晗。条件是不能让对方察觉和“宝翰堂”有半点关系,事后至少禁足半年,专心工作。当然,江自修肯答应他,也因为希望这样来,再不会有人追究《麻姑献寿图》最初的真本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了。

    三月,长安侯府送了几幅字画到“宝翰堂”重装。取回去后侯爷极为满意,索性把府里的藏品统统交给郭掌柜,委托“宝翰堂”妥善处理,重新装裱。

    内府御库同样也有流的装裱工,问题是用料虽然考究,富丽堂皇之余总让人觉得千篇律,呆板无神。“宝翰堂”重装的字画却极具匠心,根据作品本身的年代、质地、色泽、风格选用不同的搭配材料,纸、绫、帛、绢,不拘格。两端的天杆地杆或铜或木或金或玉,务求协调美观。即使是挂绳和搭钩这样细小的地方也精心制作,毫不马虎。经过这番重装的作品,竟比原先增添了好几分神韵风采。其中几幅因虫蛀和湿气有所损坏的作品,由于装裱的用心细致,居然不觉破败,反而平添了些许古意。

    长安侯边慷慨解囊,边不遗余力地替“宝翰堂”做广告。郭掌柜陪足了笑脸,才打发走好几家同样要求重装字画的大主顾。饶是如此,水墨丹青二人明年的工作日程都差不排满了。何况这样难得的机会,其中珍稀古品过手,当然要趁机留下仿本。兄弟俩通力合作,心聚神凝,眼观手写,到十月里的时候,除了重装侯府六十卷藏品,还口气完成了八幅绘画法书的仿本。

    “呼——”丹青放下手中的条幅,长吁口气。水墨拿过烘到正好的石镇,仔细把四边镶嵌的隔界再次压平,注意不让高温的石镇碰到画心脆弱的纸张。

    “这团花黄绫若是拿到湖东宅子里洗两水,熏熏,再镶这上边,就合适了。”丹青意犹未尽的道。

    “泄底的事儿也能干?除非你不想混了。”

    “嘿嘿,说说而已。”丹青帮着把重装完毕的最后幅画挂起来。过两日,等上边的胶定型干透,就可以请掌柜通知侯府来取了。至于那些仿本,在合适的时候,会拿到南边秘密出手。

    “郭掌柜说给咱们两个月长假,你有什么打算?”

    “先让我睡觉,睡醒了再说。”丹青摇摇摆摆,直接晃到库房角落里的铺位上,“扑通”声倒下去,就此见周公去了。

    水墨怜爱的摇头笑笑,过去替他脱了鞋,抖开被子盖上。

    长安侯心想在年前把重装好的字画挂出来,又有批准备做贺年礼,因此要得很急。不论是装裱还是临仿,无不极耗心力,偏生这次又以绘画居,日连续高强度的工作,把这孩子累坏了。说起来,过完年,丹青就该十八岁了,不再是孩子了啊……

    想到这,水墨心中阵感慨。看看丹青纯真安祥的睡颜,忽然也觉得十分疲惫,干脆靠在床边,闭目养神起来。

    “这半年几乎没见过西棠,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上回东家的意思,大概年前要升我为供奉……西棠和我,都是身不由己的尴尬处境,今后会如何呢……他……心里到底怎么想……”水墨迷迷糊糊的想着心事,歪在旁睡了过去。

    腊月初八,走了差不年,到各处巡视圈的江自修回京,召见水墨和丹青,带给他们几个有喜有忧的消息。好消息是:彤城切安好,王梓园身体康健,尤其让人吃惊的是纯尾这年屡有突破,进步神速,临仿作品游刃有余炉火纯青,堪称大器晚成。

    丹青听了,露出个古怪的笑容。这是不是就是所谓情场失意,转而寄情工作,大有所成呢?不过勤奋的纯尾师兄直以来追求的不正是这个么?无论如何,总归为他感到欣慰。

    坏消息是,瘦金死了。

    自从瘦金失踪,方打听没有消息。最后“漱秋斋”白掌柜报给了太守府。因为牵涉到少数民族首领,太守十分重视。无奈西蜀人烟稀少,地势险峻,再加上语言不通,等找到西羌部落,已是半年之后。这才知道钳耳曾派人送瘦金返回,不料在曼图谷突遇暴雨,山石崩塌,行人不及逃避,尽数葬身谷底。事后钳耳亲自寻访,只找到两件散落的随身物品……消息传到京里,又过去了几个月,江自修亲自前往蜀州,却只从白掌柜手里拿到益郡太守转交来的枚发簪,半截衣带。

    这件事前前后后拖了两年才最后确认,江自修王梓园虽然难过,心中其实早有准备。反倒是水墨和丹青二人乍闻噩耗,如遭晴天霹雳。丹青想起瘦金遇难的时候,自己正在豫州逍遥,后来又忙着算计卢子晗,早把他忘到了脑后——那《麻姑献寿图》的样子还是当日瘦金留下的,不由得心痛难当。

    “师兄……你说人为什么要死呢……”丹青抬起头望着水墨,泪流满面。

    第 25 章

    其实江自修还带给丹青另个消息:九月,卢恒转任秘书省丞,卢子晗外放凉州,做了夜泉县令。

    这个消息证明丹青的复仇完全成功。因为秘书省丞负责草拟诏书,品级虽高,并无实权,不过是个清高头衔,卢恒这是明升暗降了。何况卢子晗由最年轻的翰林院编修外放西北,远离皇帝的视线,如今四海宁靖,边疆无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想起来,仕途只怕就此断送。然而此刻的丹青已经不在乎这些了。还有什么比好好活着要紧呢?些许不相干的人实在不值得劳心费力,丹青只想把手中已有的切攥得紧些,再紧些……

    “能有这个结果,已经很让人满意了。”赵承安手里捏着朝廷邸报,向在座诸人宣读了朝廷对卢氏父子的调任决定。参加此次逸王府内部小型机密会议的有:“良恭俭让”四大侍卫中的三位,李旭、冯止、贺焱三位谋士。

    “照宁七的说法,临之公子完全是中了暗算。问题是这暗算之人只是针对卢家,还是……”冯止说到这,抬眼望望赵承安。

    贺焱看承安没有马上开口的意思,接道:“依我看,如果要针对殿下,不会采用这样迂回而又效果有限的招数。”

    承安坦然道:“会惦记我的始终只有个人,而这个人如果要动手,不可能把力气浪费在细枝末节上。”忽地又笑了笑,“再说了,他虽然喜好附庸风雅,恐怕还使不出如此风流手段。”

    李旭道:“对方的圈套十分简单,却击即中,可见处心积虑。”

    “正中临之软肋啊——怪不得即使到了我那皇叔面前,他也有苦难言,无法自辨,拿不出半点证据。”

    逸王这话涉及到卢公子的隐私了,几个人都没有接茬。冯止沉默了会儿,终于忍不住道:“其实……卢翁这个‘秘书省丞’未免鸡肋。”

    冯止的意思很明白,时至今日,卢家父子的用处已经不大了,卢恒这些年来帮逸王府往地方安插人手,难免没有私心,不如趁此机会甩掉他,也省得将来殿下要做恶人。赵承安这次仍然动用了相当的关系保住他们,似乎有些浪费。只不过再怎么说卢家和逸王少有点亲戚关系,总不好意思讲得太直接。

    “表舅他老人家在吏部尚书的位子上坐了这么久,本就没那么容易倒下来。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吉祥公主自幼倾心临之,苦恋年,始终不渝,我这个当哥哥的看着也于心不忍啊。”

    原来卢子晗浑浑噩噩买下《麻姑献寿图》收在家里,到底被有心人看见,暗地里告到皇帝跟前。事发突然,卢氏父子惊惶失措。此时东南清洗余波未尽,百官正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时,人人争先恐后撇清关系,谁肯为他们说半句好话。偏偏那幅画的来历蹊跷离奇,纵然卢子晗句句属实,听在别人耳朵里终归不清不楚。皇帝疑心本重,又向对卢氏父子颇为信任,觉气恼,当即将卢家收监审问。

    赵承安动用宫中内线,递了个消息给皇帝向来看重的大女儿吉祥公主赵漪。赵漪年方十七,除了在情关上难以勘破,心思细密,明慧大方。她求了皇太妃为卢家辗转说情,又对症下药,给她的父皇讲了番“忠臣才有人陷害”的理论,居然真把皇帝说动了。

    承安停停,语气诚挚:“况且,若真的不伸手,也叫人寒心不是?”三个谋士听了这话,心头阵暖阵凉,不知说什么好。

    好在逸王殿下也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转头向贺焱道:“三才先生,皇叔生辰贺礼预备得怎么样了?”腊月二十八,是皇帝赵炜的生日。承安即使人不去,生辰礼拜年礼是样都不少的。近年来,赵炜几乎每年下诏召逸王入京过年,以叙叔侄之情,天伦之乐。明年是赵炜四十整寿,在位恰满十六年。春秋鼎盛,江山稳固,自然要大庆番。也不怪承安提前两年就开始张罗贺礼。

    “今年的已经全部预备下了,下个月可以出发。明年的也已经置备了过半,最要紧的那件赵让和君来传信说已然得手,正往回赶,不过路途艰难,估计还得二十来天才能入府。”承安三个贴身小厮,自幼跟随,均有独挡面之才,分别叫做照影、照月、照君来。其中照影管内务,照月管起居,照君来悟性好,天分高,跟着四大侍卫学得身真功夫,常常被派出去做事。

    承安点点头:“等他们回来,我也该在入京的路上了。府里的事还请三位先生照应。”三人齐起身回礼。

    又说了几件别的事情,会议便散了,几个人各自分头忙碌。承安回转内院,看了几封书信,背着手踱到照月的房门口。绕过屏风,里间个纤瘦的身影正在窗下条案前,背对外边忙碌着。看他动作毫不停息,却行止从容,浑身上下都带着股袅袅之意,美不胜收。

    承安有心吓他跳,又怕坏事,只好抬手在屏风架子上轻敲两下。照月回过头,绽开嘴角笑:“殿下先坐会儿,我手上的活放不下。”

    承安走过去看,案上垫着毡子,上边摆了几株风干的小草。照月小心翼翼的用把银剪子将叶子剪掉,绞断紫褐色的根须放到药钵里,又把剪下来的叶子片不落的收集到个小小的白玉盒子中。举动,娴熟流畅,有如行云流水。原来照月负责逸王起居,时时把殿下的身体健康和安危放在心上,工作之余,埋头钻研药补及防毒之术。入蜀之后,得天时地利之便,又另有奇遇,居然成了名声不显的药物大师。

    “这是赵俭他们上次从西羌拿回来的东西?”

    “嗯。我仔细查过了,确实是传说中的‘乌青草’无疑。不过,”照月收好最后片叶子,握住捣槌开始轻轻捣击那些根须,“有没有效,还得拿祥龙木试试才知道。”

    古书上记载:“西南有山名‘赤理’,崎岖绵亘,终年云雾不散。南峰突起,若擎天之柱,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名曰‘乌青’,可凝魂聚魄,起死回生……”

    西蜀赤理山,连绵起伏数百里,和北面居陵山,东面浮留山相连,是整个大夏国最为神秘险峻的地带。赤理山南面,山间清溪流瀑汇聚而下,渐渐壮观,形成环绕山脚的磬河。传说这里就是练江的源头。

    磬河北岸,赤理山脚,大片肥沃的缓坡,西羌部落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耕织渔猎,自给自足,端的是世外桃源。

    靠近山脚的块向阳高地上,搭了几栋木楼,明显比村子里其他房子高大讲究。这是族长和部落长老们的住处。眼下,西羌年轻的族长钳耳正端着个小瓦罐,轻轻踏上其中最大的座木楼的楼梯。

    “其实世上哪里有什么起死回生的宝贝,那‘乌青草’的功效不过是可以提神吊命,把将死之人拖上两三天罢了。”钳耳想起那几位大官人如获至宝的样子,不禁咧嘴笑,露出整齐的白牙。那赤理峰样深刻的五官,磬河水样清澈的眼睛,阳光照耀居陵山积雪样灿烂的笑容,叫人眼前亮。“不过我才不会告诉他们真相呢。说不定失望之下,他们就不答应把阿金留给我了。”区区几株“乌青草”换得那人永远留下,钳耳觉得满心满眼都是幸福。

    走到门口,钳耳还是犹豫了下,悄悄挪到窗户外边往里看:阿金正靠在床头假寐,因为受伤初愈,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就连放在被子外边的手也仿佛看得见血液在淡青色的血管中流动。钳耳觉得心里抽抽的发痛。他推开门进去,手中罐无骨鱼羹放在案头,坐到床沿,把比他足足小了号的瘦金圈在怀里。他知道他醒了,他知道他并不快乐。他看见他漂亮的侧脸没有点表情,仿佛身后只是个木棉枕头。

    ——有什么关系呢?能从曼图谷轰隆而下的砂石中,奔涌而来的山洪中逃出条命来,还敢奢望什么?钳耳边感谢上天的仁慈,边后怕不已。自己当初怎么会时心软答应送他回去?面临失去他的危险,那瞬间灭顶而来的恐惧几乎断绝了自己的生望。无论如何,不会再放你走了。

    用什么来解释钳耳对瘦金的见钟情呢?他是粗犷的,他是精致的;他是朴素的,他是华丽的;他是单纯的,他是复杂的;他是南峰顶上挺拔的青杉,他是夕照湖边盛放的红莲……他为他着迷沉醉,不可自拔。

    “莫非是前世的冤孽?”瘦金心里只能这样认为。感觉钳耳放开自己,坐到了旁边。——嗯,不可否认,这个枕头还是很舒服的。

    “有人进山找过你。”钳耳满意的看到瘦金抬起头,眼里现出丝期待。

    “他们找了苗子带路,直寻到曼图谷。捡了些我们当时丢下的东西,就回去了。”瘦金眼里的火花黯淡下去,慢慢垂下眼帘。钳耳狠狠心,接着道:“他们以为你死了,再不会来了。——他们会慢慢忘记你,你也忘了他们吧。只有这里,才是你的家。”

    瘦金时之间有种十分荒诞的感觉。自己明明活在这里,可是在山外的世界里,却已经死了。他想要怨恨有意隐瞒消息的钳耳,却瞥到他肩上和腰上还缠着裹伤的白布,又想起那天他不顾切把自己从山石洪流中救出来的幕——是的,没有眼前这个人,我确实已经死了。况且,起初也是自己按捺不住好奇跟着他来的……

    钳耳看着瘦金紧绷的嘴角慢慢软化下来,心里乐开了花。当然不能告诉他,那几个益郡来的大官人有么精明可怕,如果不是乌青草挡着,他们也许真的把他带走了。

    倒了碗鱼羹出来,试试温度,钳耳无限温柔:“阿金,喝口好不好?”

    第 26 章

    京城第场雪下来的时候,“宝翰堂”上下诸人都在紧张的筹备参加本年度“新春赛宝大会”的相关事宜。反倒是水墨丹青这两个平时最忙的人根本插不上手。因为以他们的身份,是绝对不能在大会上亮相的。那种场合,座中尽是行家里手,万被人识破或是被人记住,从此后患无穷。两人于是待在水墨的住处,收拾整理,浆洗打扫,除尘去秽,也干得热火朝天。

    ——有的人死了,有的人活着;有的人走了,有的人留下。无论如何,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到了腊月十八这天,屋子已经再没有可收拾的地方了。院子里同住的几个伙计早已去了店里,忙着帮衬赛宝大会。丹青的心下子空了起来,有些茫然的坐在廊下看雪。哀伤如挟裹着雪花的北风扑面而来,无孔不入,直钻到骨头缝里。

    水墨给他披上棉袄,道:“不如我们去落虹桥码头转转,顺便买点年货。”

    半天没有动静,水墨准备放弃了。丹青却忽然扭过头来,笑:“也好。”

    两人穿戴停当,出门雇了辆小车,直奔西南而去。

    过了天钥桥,便渐渐热闹起来。许人顶风冒雪,赶着车子,挑着担子,背着篓子,往码头集市行去。

    车子渐行渐缓,到了新月桥,前方人山人海,说什么也走不动了。

    水墨摸出十个铜板递给车夫,拉着丹青跳下车,见缝插针的往前走。

    丹青只觉得各种各样的声音充塞着耳朵,兄弟俩紧挨着说话都要放开喉咙大嚷。人群蒸腾的热气将天空中的雪花全烤化了,竟然感觉不到在下雪。不会儿,就感到浑身发热,额角冒汗,想停下来也不可能,只得随着人流往前挪动。

    看到想买的东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