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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过青山(土匪文,一群彪悍热血的纯爷们儿) 作者:香小陌
“当家的!当家的!后山,后山,有人攻上来!”
“什么人?!”
“不知道,看不清楚,好人……小剑客,小剑客让俺回来知会您……”
镇三关眼就看见刘二敢子皮袄前襟上,片白的黄的肉末子和脑浆子,糊满了身。这眼看得,脑瓜子登时像炸开样,豆腐脑在脑壳里开锅沸腾,阵头晕目眩,声音嘶哑地吼道:“息栈他人呢?息栈他咋了?!!!”
“小剑客?小剑客没咋样……”
“你身上的脑浆子是谁的?!”
“是,是,呜呜呜……是小羊倌倌,小羊倌倌没了……”
刘二敢子屁股坐到地上,咧开嘴嚎啕大哭,个大老爷们儿,哭得肠子肚子都快要吐了出来。镇三关惊诧地盯着他,只愣了个神儿,心中恍然了悟。耳朵边儿听得刘二敢子嚎的是小羊倌倌,自己脑子里,心里,想的分明是那只小羊羔羔。
息栈这小崽子,怎么每次到了关键时候,又不见了!
绺子里众伙计听到漫山遍传的警报唿哨声,早都从窑洞和土坯房中跃而出,手里拎着各自的家伙,就等着大当家下令开打。
丰老四跻拉着鞋,从屋里蹿了出来,手里可还没忘他那杆走到哪里都拎着的旱烟枪。人家能掐会算的半仙儿手里都举个招魂幡子啥的,就只有咱丰四爷,每每在后脖梗子那里杵杆烟枪。
红姑奶奶系好衣襟,扎好腰带,脚迈出门坷垃还边儿拢着头发,牙上叼着根红头绳,将头发在脑后利落地挽起个髻子,用头绳扎牢靠。
顷刻之间,山脚下,隆隆的炮声响起,脚下的大地震颤起来,地动山摇,整座山仿佛随时会从芯儿里崩塌沦陷。
半山腰腾起团团蘑菇云样的炙焰,火苗瞬间吞噬四周的草木,烈风之中愈烧愈旺,柱状的黑烟卷裹弥漫,迸碎的岩石和枯木草屑漫天咆哮。
颗炮弹自山脚下呼啸而来,轰塌了寨门口刚刚修竣的那座碉楼。
又颗炮弹向另方向呼啸而过,夷平了排土坯房,息栈和大掌柜的新房眼看着就歇菜了。
山下敌军的阵地寸寸前推,步步紧逼。马家军是看准了土匪们枪法好,却没有炮,因此根本不上骑兵近战硬拼,而是直接用重武器轰山,将山寨夷为平地。再这么轰下去,整座野马山都要被削掉层盖子。
下个沦陷的是寨门侧的小山峁,息栈每日练功的清净地方,被两颗炮弹炸碎,土石崩塌下来,直接埋住了半个场院,躲闪不及的几个伙计被直接活埋,黄土遮天蔽日。
恰在这时,滚滚浓烟之中,四散迸飞的碎石之后,甩出根结实的藤条,如蛟龙出涧,长蛇飞舞,轻盈而熟悉的身影荡着藤蔓,硝烟火石之中跃而出!
玉容之上凤目凛然,半空之中长发纷卷。青烟迷雾内隐隐可见,只火凤张开双翼,掠空而来。四下里的火舌仿佛就要舔上小凤儿的发梢和羽翼,将少年吞噬,却追逐不上这枚迅捷灵动的幻影,只能眼睁睁在他身后张牙舞爪,咬牙切齿。
大掌柜大吼声:“息栈!”
少年细目之内睛光闪,瞥见男人,脚尖飞踏空中翻滚的块岩石,彩凤追云式,扑进大掌柜怀中。
胸膛撞上了胸膛,各自的手指紧紧薅住对方的衣领。大掌柜的两只大手抱住息栈的小脑袋撕扯,指力都快要将小脑壳揉碎,低声骂道:“你他娘的跑哪儿去了?!老子叫你不要乱跑!!!”
息栈赶忙说道:“后山南麓有人攻上来了!”
“看清楚是啥人么?”
“看不清,不像治安团,也不是马家军的大头兵!长枪短枪,没有马,来的很!”
男人面色阴沉,还没有张口,息栈已经卸剑在手,目光坚定,紧随大掌柜左右。那架势就是要与男人并肩作战,与山寨共存共亡。
这时,山下幸存的几个岗哨,个个头上身上都带着伤淌着血,逃进寨子来。
没有好消息。
重炮之后是马家军最剽悍的第二师精骑兵团。这王牌师团可不是马大师长领衔的那个大烟鬼师,而是当年马云芳在甘南、川北,与四川军阀刘志勋掐架时所用之精锐部队,可谓战功赫赫。
派这样只在关内打军阀、拼红匪的队伍,跑到关外来剿土匪,纯粹是杀鸡祭出牛刀。当然,野马山大掌柜绝对不是只蔫得没有反抗能力的鸡。可马大帅这次的歇斯底里,着实出人意料,看来是不仅要血玉门关之耻,还要为自家兄弟所受之辱报仇泄愤!
镇三关的两枚招子缓缓眯成了条线,眼眶通红,瞳仁之中映着漫山遍野的熊熊火光,这时转头问道:“四爷?说说看!”
丰老四凑近大掌柜,低声说道:“马家军此役的路数,想必是先把绺子给轰平,之后上骑兵。山峦险峻,道路狭窄,他们的骑兵时半会儿还上不来,步兵贸然上来怕没有优势,因此现下拖着。”
“嗯。”
“反倒是后山那伙人麻烦,如此这般两下夹攻,咱们腹背受敌,到时万陷入重围,恐怕不好脱身。”
“你的意思呢?”
书生附耳,用只有大掌柜能听到的声音耳语:“看这般情形,马军长至少派了个旅。对方竟会用个旅打咱们个团,人势众,咱们人数吃亏,又缺少重武器,恐怕硬拼不过。当家的如果要撤,就尽早撤,走得越快越好。”
“哼!四爷说的正合俺的心思……”
人群之中,大掌柜拎起手中的枪掂了掂,神色冷峻而镇定,缓缓向四周的头领和伙计下了命令:“就给大伙泡尿的功夫,收拾利索,回来齐走!各人带着各人的家伙,把能拿的枪和子弹全部背上,其他零碎玩意儿全都撇下,撒腿子1!!!”
息栈没有料到,大掌柜这么轻易就决定放弃经营年的这座绺子,弃寨逃跑。
在小凤儿心里,大丈夫宁折不弯,宁死不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所以他是宁愿死战也要帮助男人保卫城池不失,怎么能动不动就撒腿子呢?
可是在土匪响马的心里,座山寨有什么重要?
做土匪,最重要的不是家,而是枪,比枪重要的,是脖颈上的这颗脑袋。
只有你们古代那些顽固不化的将军才会为了替皇帝老子卖命,为着世武勋,死守城池,死战不降,与城郭共存亡。当初就为了那块河套地区,大汉朝就派出去少代的将军,打来打去,寸土必争。
咱野马山大掌柜的战争观就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咱就跑呗!
注:
1撒腿子:跑路。
59、密林辗转荆棘路【图】
第五十九回.密林辗转荆棘路
大掌柜声令下,头领和崽子们四下散去,分头整饬装备行囊。
那个年月上山做土匪的,除了别在裤裆上的颗脑袋和手里提的两把枪,基本就是身无长物的群穷光蛋。没有不动产,撒腿子也就很是便利顺当。往日里做活儿挣到的片子,也很少有人会精心攒着,喝酒赌钱嫖娼,有少钱都能给踢趟了。
这会儿就是裹上最厚的身皮衣棉衣,揣上仅有的几块银元票子,带上旱烟杆子,私藏的散碎大烟膏,耍钱用的骰子,还有皮囊清水,几张充饥的石头馍馍,最后再提上自己的枪。
息栈这时仍然心有不甘,脑门子焦急,问大掌柜:“你当真要带大家撤退?这寨子你就不要了?”
“不要了!人比绺子重要,老子不想为了保个破寨子,让手底下的弟兄跟着遭殃!”
“你打算去哪里?”
“去哪儿都行,大漠荒山哪里都能容身,先躲过这阵再说!”
息栈咬了咬嘴唇,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要往屋里跑。男人把拽住:“你干什么去?咱的屋子都给轰塌了!”
“我去拿我的东西!”
“还拿什么东西?剑和枪都在身上,子弹俺这里有,都给你!你那些零七八碎的破玩意儿别带着!”
息栈不听,扭头“蹬蹬蹬”奔回了屋子。大掌柜的那间土坯房已经没有了顶子,原先的四面墙壁塌方掉扇,如今只剩下三面,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塌成堆土石灰。
镇三关气不打处来,这小狼崽子真他妈的罗嗦,难不成撒腿子跑路还要背着铺盖卷儿,还要拎着你的洗澡桶、香草胰子和搓牙粉么?!简直就是个带把的娘们儿!
少年蜷缩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爬进倾侧的房梁与床铺间的空隙,四下的炕角摸索了半天,终于寻到自己要找的东西,打成个包袱,背在身上。
聚义厅门口的两枚贴着金喜字的大红灯笼,如今跌碎在土石瓦砾堆中。息栈和大掌柜的新房,眼看快要坍塌倒伏,片狼藉。
息栈明晰男人计较的道理,却仍是抑制不住心里边儿这万般的沮丧和伤心。上辈子就没有家,没有亲人,本以为在这野马青山,终于可以寻个安稳的居所,可以跟自己喜欢的男人成个家,过日子,却不曾想遇上马云芳的几枚重炮,黄粱美梦瞬间被轰个粉碎,灰飞烟灭......
大掌柜说的是泡尿的功夫,不不少,这会儿伙计们呼噜呼噜得,全都从东倒西歪的房子里涌出来,重新集结。
前山已经被炮火轰得满目疮痍,钢炮之后又有马家军的骑兵压阵,那条路是断然不能走了。
只能走后山。
而走后山必然要与攻山的那伙贼人驳上火。
人马弃寨,鱼贯而出,上了后山的山梁,才冒头,即枪声大作。后山敌军的撮先头部队,已然手脚并用攀上了几道山脊,架起长枪轰击野马山的队伍。
大掌柜与黑炮头的精兵在前方开道,立即还以颜色。个拎双枪点脑壳,另个干脆端起了刚从张家大院顺来的“汤姆森”微型冲锋枪,通狂扫,血肉横飞。枪子儿席卷山坳中的枯树矮林,碎裂的枝桠在半空中呼号哀鸣。
后山山梁坡度陡峭,易守难攻。敌军的先头部队遭遇重创,后续黑压压的大片,正在张牙舞爪地奋力攀山,时半会儿上不到平地来,战斗力顿时削弱。也幸亏野马山绺子的人马撤退得早,若是再晚步,恐怕就要被全体堵在寨子中。
这样的遭遇战在土匪窝里实属稀松平常,三天小仗,五天大仗。大掌柜毫不迟疑,迅速吩咐:“军师、老五带队,沿着北坡找路下山!红儿压阵!炮头跟俺擦沟子1!”
队伍中的息栈听这话,刚要抄枪奔过去跟男人起,大掌柜的凌厉目光就扫射到少年红扑扑的张小脸,迅速叮嘱:“红儿,给俺看着那娃子,不许他乱跑掉队!”
女子接口:“知道了,当家的放心!”
息栈还要张口讲话,被男人的爆裂眼球瞪了瞪,想到大掌柜向最烦自己屡次违抗军令不听指挥,心下迟疑片刻,收起了枪,步三回头,跟着慕红雪的队伍下了北坡。
大掌柜这时收起盒子炮,扛了三杆汉阳造,与炮头带着七八个老伙计,匆匆埋身遁入灌木草丛中,四散开来隐蔽,围成个松散的扇面,将企图攻山的敌军围拢在交叉火力包围圈之内。
大掌柜在山梁上找好了几处矮树茂密、岩石坑洼的隐蔽点,将三杆长枪摆在三处,每把枪相距有三四丈远。伙计们各就各位,这时轻轻打了个唿哨,若干只管子齐开火,点射山坳中的敌人。
汉阳造打发子弹就需要拉次枪栓,两军对垒,就这拉栓的区区短暂功夫,却是最容易被对方点掉的破绽。镇三关在草坷垃里埋上三把枪,就是要避免被点,打完发子弹,撇下枪,迅速滚走,借着灌木和草海的掩护,手脚并用,转移到下个攻击点。
敌军这时还在朝着适才枪火闪烁之处愤怒地回击,却已是徒劳无用,白白浪费子弹。大掌柜已经蹿出三丈开外,就地抄起第二把枪,拉栓上膛,从另个方向飙火。等到敌人缓过神儿来,上了枪膛重新寻找目标,大掌柜早已扔下枪,迅速蹿向第三个攻击点。
神出鬼没,狡兔三窟。
不会儿功夫,包围圈儿火力范围内的敌军,被消灭得七七八八。对方知道碰上了硬点子,时之间僵持不下,坨又坨的“疥疮”挂在山脊上,进退不得,也不敢贸然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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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栈跟随大队人马,沿山峦北麓开辟小路行进。北面的山坡没有南面那般陡峭,却是片树丛密织的荒山,遍布喜阴的植被,因着常年荒废,极少人烟从中穿过,眼望去,灌木丛似蛛网样纠缠板结,哪里穿得过去?
军师这时吩咐众人,将马匹全部驱散赶走。
息栈不由地小声问慕红雪:“红姐姐,马没有了,我们下到平地,如何撤退?”
“这山坡太过陡峭,马下不去。咱们走大路定会遭遇马家军的骑兵,只能让马儿绕远走大道,咱们走隐蔽的小道。你放心,马儿还会回来的!”
“还会回来?”
女子朝他微微笑:“老马识途么,娃子不懂这个?”
息栈心中隐隐伤感,马儿这去,还能回得来?
忍不住恋恋不舍地抚把赤骕骦的鬃毛。小红马的头艳丽毛发仍然扎满小辫子,满脑袋丝带飘飘,保持着绺子里独无二的爆炸雷式的发型。
片红云裹在马群中,与那匹身躯高大、引人注目的黑骊马并肩奔驰,渐渐消失在半山腰的云层雾霭之中。
丰老四仔仔细细在峭壁山崖上勘察番,着人拿刀枪掀开几片树丛灌木,最终笃定地寻到了某条小径。
这隐秘于山体之中的小路,只有绺子里几个“内码”人知晓,常年废弃不用,如今早已铺满枯草灌木。岩壁土坡上某些地方略显平滑圆润,似有被人踩踏留下的痕迹,除此之外,实在看不出竟是条路。
北麓山坳常年难见阳光,潮湿阴冷。息栈的身子旦没入到树丛中,如同进了冰窖,寒凉之感立时从四面八方袭来,湿气在骨头缝儿里钻来钻去,酸痛难忍。
仰脸看不到日头,就只见着片笼罩了阴霾的藏青色山脉;俯身也找不见路在哪里,山体上的植被足有人高,交错纠缠,分明是要披荆斩棘,从看似没有路的山坡上开出条路来!
息栈将背上的小包裹用力系紧,手攀着藤蔓,手持鸾刃劈砍开前方的路障,在林丛中艰难前行。阴森潮郁的灌木不时伸出锋利触手,阻挠他的脚步,干涸的枯枝在脖颈和小脸蛋上划来划去,躲闪不及,满头满脑留下道道血痕。
踉踉跄跄,晕晕乎乎,也不知走了久。两条腿像被抽掉了筋,意识已渐迷糊,眼前就只剩下团又团张牙舞爪的树妖木怪,魑魅魍魉......
山区的夜幕降临得特别早,日头刚刚被山峦遮住了半个脑瓢,渐淡渐弱的光芒就被遮天蔽日的树筋叶脉挡在了密林之外,脚下已然寻觅不见路径,两眼抹黑。
跑路的这伙绺子,这时人困脚乏,趁着天黑,猫到半山腰的岩洞土沟之中,遮风避寒。攻山的那伙人,咋咋呼呼天了,伤亡不少,这会儿估计也累得够呛,找地方驻营扎寨歇着去了。两边儿的枪声渐息,整座野马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安然。
只有脚腕的酸痛提醒着少年,自己刚刚经历了大半天的激战和逃亡。脚底板磨破了皮,血浸透掉棉布袜子,这时已经结痂,将脚板、袜子和鞋底粘在了处。
大掌柜后脚赶了上来,身形悄无声息地穿过密林,寻到绺子里伙人藏匿的几处洞穴。悬崖下,沟壑里,山洞中,遍地趟得横七竖八的伙计,人枕着人,人叠着人,就地打盹,修养整饬。
男人在条被风的壕沟里寻到满脸尘土和血痕的小凤儿,连忙将娃儿从沟里把拎了出来,心疼地要命,低声问道:“咋在这里呆着,不找个山洞躲着?”
息栈抱过大掌柜的头,借着微弱的丝光线,仔细看了看:“你没伤到吧?......唔,山洞里人太了,这里松快些,不想跟那么人挤着睡......”
本来么,小爷我也不能跟其他崽子说,咱是大当家没过门儿的小少爷,起开起开,把山洞让给我!
大掌柜知道这娃贯面皮薄,忍不住怒骂:“这都啥时候了,还这么酸不拉叽的臭毛病!逃命跑路你还想睡单间儿?夜里头冷,看把你的小鸡仔儿都能冻掉喽!”
息栈无语。这男人怎的不惦记别的,张嘴就是炕上那活儿.......
山洞里点着几丛篝火,怕被敌军看见光亮,只能拿柴火和树叶拢着火苗,人挨着人挤靠在黯然的火堆旁,借几缕干燥暖热的气息。
别看慕红雪是绺子里唯个女子,到了这野外,负责烧火做饭的可不是红姑奶奶。她向只管吃,做饭的从来都是后勤大总管潘老五。
潘五爷弄来口破锅,拿小米熬稀糊糊,糊糊熬得稀里咣当,透亮见底儿,小米都填不满牙缝,却还是次又次被饿狼们哄抢空。大掌柜老鹰般飞身扑了上去,就只抢到个锅底,狠命刮了半天,刮出半碗糊糊汤。
掏出怀里带的石头馍馍,粘着热稀糊糊,和小凤儿起凑着头,胡乱填塞了充饥。这才发现傻凤儿出门竟然连干粮和水都没有带,撒腿子跑路竟然是个裸跑!
“你傻啊你,咋个不带馍馍和水?这整天没渴着你?!”
“唔......我忘记了......”
大掌柜气得愣愣地盯着息栈,把扯过娃儿身后背得鼓鼓囊囊的小包裹。
果然不出所料。
小凤儿把细心攒的百个片子,全丢在了坍掉的屋子里没拿,当然也没带猪胰子和洗澡桶。
男人捏着息栈的下巴,狠狠摇了两把,嘴里通数落:“你说你这傻羊羔子,老子这顶帽子能做成热白馍馍填你的肚子么?! 老子这块牛皮能当肉吃么?!......以后甭给俺整这些没用的东西!无论到了啥时候你都给老子记着,你乖乖保住自己的小命儿,比啥都重要!”
息栈皱紧眉头,白了眼大掌柜,执拗地说道:“馍馍哪里都能找到......你送给我的东西,我要留着的......”
大掌柜抓狂地朝小凤儿挥舞拳头,心里还是不落忍,又去拿那口破锅自岩洞里接了冰冷的涧水,烧热呼了,喂给息栈。
知道这娃儿向离不开热水,才天没喝水,脸色就已显出苍白虚弱。
热水端到嘴边,就着小唇点点灌了进去,怀中的少年,身子渐渐绵软,冰凉的指尖淌出热流。
大掌柜在人堆儿里毫不客气地拱来拱去,挤出块将将能盛得下两枚馍馍瓣子的方寸之地,屁股坐了下去占住位置,背靠着石壁,把息栈抱在自己怀中搓着,晤着。那顶旧帽子扣在小脑袋上,给他拢着热呼气儿,再拿熟牛皮垫子将他裹了个严实,驱挡湿寒。
怀里的小羊羔蜷缩成团,眉心紧蹙,嘴角紧闭,没见句牢骚和抱怨,就只拿自己的脸蛋贴着男人的胸口,默默地忍受潮湿和阴冷,饥饿和干渴。
黑暗之中,男人低下头,嘴唇轻轻蹭了蹭少年的头发:“忍着点儿,嗯?......等出了这座山,俺找个妥善地方安顿了你,不会让你跟着俺在这荒山野岭上吃苦......”
军政府旦在若干个县城发出通缉令,全城严厉搜捕野马山的土匪,大掌柜这张出了名儿的浓眉大眼的俊脸,是断然不敢在有人出没的地方露面儿了,只能躲进深山。可是息栈这张面孔并没几个人认识,他随便就可以隐姓埋名藏在城里哪个犄角旮旯。
息栈动弹了下,抬眼看着男人,目光中是丝略带虚弱的柔软,轻声反驳:“小爷哪有这么不禁使唤?你小瞧我.......我就只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镇三关在少年耳边笑道:“呵呵,这回还敢嫁给老子做媳妇么?怕了吧!”
息栈冷哼:“唔,你敢反悔?你把我人都挪进屋了,还能再挪出去么......你不要想着撇开我。”
漫漫长夜,月遁星移,山风冰冷刺骨,寒气凉彻心肺。只有洞中畦又畦隐匿压抑着光芒的火堆,仍旧暗自燃烧,生生不息......
黯淡的火光映照出张苍白的脸,此时定定地注视男人,面颊上点缀了洇血的伤痕,眉宇间镌刻着动人的坚强。
四目暗然相对,刻骨的深情,眸光中纠缠不灭。
注:
1 擦沟子:擦屁股,比喻做活儿时负责断后行动。
60、身陷重围堕险峪
第六十回.身陷重围堕险峪
长夜缓缓耗尽,天际泛出淡淡的紫雾。
息栈在梦境恍惚中被嘈杂声惊醒,才睁眼,只见黑黝黝的山洞洞口掠过数粒枪子儿,刺鼻的硝烟瞬时腾起。双眼还没来得及适应光线,就被几道摄目的火光划破瞳膜,留下片尖刻而灼热的印痕。
大掌柜激灵从地上爬了起来,息栈叽哩咕噜滚下男人的身子,浑身骨节仍然酸麻疼痛。
山腰上放哨的伙计打起了急促而嘹亮的唿哨。
天还没亮堂呢,他们又被攻击了!
这回可是连放尿的功夫也没了,无需大当家的吩咐,众人抄起家伙,从沟壑、洞穴之中涌而出,拔腿跑路。
镇三关抽出双枪,把搂过息栈,将小凤儿护在自己腋下,埋头弯腰冲出了山洞。
黑暗之中,漫山铺天盖地的枪林弹雨,来来往往、交错密织的枪子儿将人群裹在当间儿。耳畔不时传来哀嚎,有人中弹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