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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物(完整版) 作者:薇诺拉
儒当场跌在地上——若不是光宗荒淫无度,只当了个月的短命皇帝,这等欺君之罪定要兴兵讨伐,万不会如此鹘突了事。
叶千琅曾听魏忠贤提过,东厂督主提起此事权当提起个笑话,只道个响马头子手下养着近万人,竟宁肯为祸方也不愿接受封赏,也不知是不是傻。
天色忽地暗了,这个人许是真有呼风唤雨的本事,原本平静的大漠竟无端端起了沙暴。
“大人……你看!”
其实不必罗望提醒,叶千琅也看见了,沙暴来得急且快,远看天地相接压压片,仿佛道高逾数十丈的沙墙,正以山崩之势朝他们扑来。
“大人……快走!”见叶千琅仍与刀连城对峙,罗望又道,“大人,快走……再不走就迟了!”
马上之人白袍猎猎翻飞,发丝涌动如墨,似全不畏惧这咫尺相距的沙暴,只笑道:“大人不妨听你属下劝,你自己都命在旦夕,又何必执着于别人的生死。”
风已大得人与马都立不住,株株红柳被接连拔起,混着漫天黄沙,打着旋子飞舞。见那沙墙越逼越近,叶千琅转身欲去,方道声“后会有期”,却见方才消失的鹿临川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刀连城的马背上。
刀连城将昏迷不醒的鹿临川拢在两臂之间,竟欲掉头去往沙暴方向。
罗望见叶千琅立在原地,面孔冷峻目光阴戾,知他是心有不甘,便又劝道:“大人,鹿临川且先容他带走,眼下这沙暴太过危险,缉捕事还须从长计议。”
叶千琅微微颌首,众锦衣卫番役得令上马,纷纷牵着马缰调转了马头。
然叶千琅仍不动身,凝目望着渐去渐远的刀连城,嘴角忽生个冷笑:“想把人从我这儿带走也可以——只要是死的。”言未毕,忽地双足点跃入空中,他凝真气于五指,似在掌间绞上股白纱,朝那马上的两人凌空劈了出去——
刀连城也未料到叶千琅会追入沙暴中来,时无暇闪避,竟以自己的后背护住鹿临川,生生挡下对方这掌。
这掌叶千琅几乎没留半分余力,无论何等高手,只怕都要断气须臾——可马背上的刀连城身子剧烈晃,竟还能强撑住不倒下,只见他踏马镫,胯下烈马飞出十余米,转眼消失于风眼之中。
“走!”叶千琅飞身上马,在雪魄的领头下二十余匹快马奋蹄向前,直奔关城,终免于被沙暴吞没。
(三)
关城内往来复杂,朝廷鞭长莫及顾不上这边陲之地,号称“九土之土”的大土司穆赫便顺势掌管了西北西南的大片地方。此趟在别人的地盘上缉捕朝廷要犯,叶千琅虽不欲瞒穆赫眼目,倒也不打算与这土司大人过从甚密,所以着罗望寻了家不起眼的客栈,暂且洗洗风尘,歇歇脚。
正是寻常人家置酒用膳的时辰。风雨欲来,长天色暖,抬头见得流霞三分紫伴七分红,恰似位丽人披罗衣,舞长袖,为这边陲古城平添几许旖旎风华。
小二虽不识得这身飞鱼服,却也能从这二十余人的神态气势眼瞧出,这些绝非能招惹的客。当下听从吩咐,笑眯眯地收下对方递来的金子,将店内寥寥数客并撵尽,又好酒好菜地置备着。
抖落身尘沙,换上袭寻常锦袍,叶千琅独在房内,闭目盘坐于榻上。
正是运功疗伤的紧要关头,万万不容外人打扰。罗望自觉持刀立于房门口,眉眼凝重颇带煞气。
若置北斗于体内要穴,琁玑玉衡各自归位。气走天突、气舍、膻中,沉之水分、天枢、丹田——忽感真气行之不顺,反倒惊蹿了体内的寒气,叶千琅四体俱颤,面色忽白忽绛忽紫,又强行运功片刻,甫睁眼,便吐出口暗色的血。
自将锦袍扯开,只见心口处已冻得青紫,浑似与生俱来的块胎记。
“大人!”罗望见了,心忧如焚下也不顾礼数,当即冲入房内。
二话不说便跃至榻上,盘腿坐于叶千琅身后,轻推两掌,将自己的真气源源不断灌入对方体内。
罗望自幼练得门神功曰“乾坤十二经”,分《乾六经》《坤六经》二部,乾主阳,坤主阴,须阴阳合兼收并蓄,方能令武功大进。只是近两年叶指挥使的寒毒发作日益频繁,这罗千户便渐弃了坤六经,单攻其阳刚路。
罗望气走得急,恨不能将自己这身功力全泻过去,然而无论掌间的真气耗损少,只觉浑似泥牛入海,叶千琅体内的寒气既不稍减分,也不排斥相抗,反有丝丝极为绵柔的寒意逆施而来,细若蛛丝毛发,不断寻隙钻入骨中……
“你内功修为太浅,何必白费力气——”
话音未必,体内寒气突地暴增,直阖目运功的叶千琅脸色变,两眼睁,反身掌便袭向罗望的面门。
罗望下意识出掌去接,可他本就不是叶千琅的对手,此刻对方寒毒发作,神智近于全失,手下劲力便显狞恶。
勉强挡了两掌,罗望已被叶千琅压于身下,衣襟被把扯开,对方埋脸于他脖颈,口咬下——汩汩热血自颈间流出,阵阵寒气又同时激入体内,罗望咬牙强忍,不过片刻光景已冻得面青唇紫,连眉毛上都覆上了层白霜,他竟还心忖若能将对方寒毒治愈,这样倒也不错。
叶千琅体内寒气平息,抹了抹嘴边血迹,重又盘坐运功,而旁的罗望已力尽伏倒,冻得像条腊月里的蛇。
半晌才勉力爬起,竟还责怪自己道:“卑职得空便修习乾坤十二经,奈何卑职资质平平,始终未能参破此经奥义,不能为大人驱散寒毒……”
“你非是资质平平,却是想的太。”叶千琅再次睁开眼睛,虽说脸色比方才稍好了些,可看着还是白森森的若个死人。
眼下俩人挨得近,叶指挥使寒毒发作险些入魔,也难得卸下了那身高高在上的威风,双眼睛扫过去,倒定在了对方脸上。
罗望忙低头道:“卑职不敢。”
忽感右眼亮,原是叶千琅撩开了他片挡脸的头发。
只见那发片下掩着块烧伤疤痕,肉芽狰狞,生生毁了张本当英俊的脸。
这只手美若寒玉,指尖毫无温度,蜿蜒摩挲过他的面颊。
许是沙暴之后常见暴雨,屋内闷得异常,几欲令人呼吸停滞。
双漆黑凤目近在咫尺,罗望心虚自己样貌太丑,不敢撄其目中锋芒,只垂着眼睛岔话道:“便是个月前,卑职还能以乾六经的内功为大人稍御寒气,如今却毫无作用,莫不是这五阴焚心决的阴毒已周流全身了?”
叶千琅以手指抚摩对方脸上疤痕,语气淡漠得仿似议论别人的生死:“这些年我几乎修习遍天下所有纯阳的武学,可惜无有用,只怕这体内的寒毒最也就能再克制三个月。”
“三个月后呢?”
“三个月后非疯即死。”
罗望心急道:“大人,难道就无别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