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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道不销魂 作者:李陶风
看自己,重又使了身段,拉起山膀:“怎么?我唱得不带劲?”
“带劲,”曹恩凡顿了顿,看他装模作样的,也起了玩笑的心,“何止带劲?简直太带劲了!”
严天佐听出他话里嘲弄,却不恼,反而有些开心,能开玩笑便是又亲近了几分,看来他是已经拿自己当朋友了,于是用京戏中老生的念白回道:“先生谬赞了!”
曹恩凡斜睨着看他躬身行礼,忽又想到问他来历,待他直起身问他:“严兄是哪里人?”
这问有些突然,严天佐脑子里迅速盘算着要不要跟他说谎,可又琢磨,这无非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干脆如实回答:“老家苏北的,十来岁到的上海,就落在那儿了。”
“上海?”
“嗯。”
“可听着严兄并没有上海口音,听着还有些北京腔。”
听到这句,严天佐忽然乐得灿烂:“真的真的?听着真有北京腔?”
曹恩凡点点头:“所以,即便知道你是外地来的,也并没想到是南边儿。”
严天佐直起腰杆子,难掩得意之色:“这可是我天天泡戏园子,跟戏台上的角儿们学来的。”
这便解释了他说话拿腔拿调的原因,曹恩凡随口应了句:“难怪。”
“难怪什么?”
“没什么。”
严天佐不虞有他,接着说:“我本来就不是上海人,这些年也不想学上海话。自打几年前,在杜先生堂会……”及时停下了话头,严天佐发觉自己得意过了头,再说要把身份露出来了,便立刻止住了嘴。
“怎么了?”曹恩凡听到他话说半突然哑了,以为他碰到了什么。
“没事。”严天佐赶紧把话头转开,“是不是快到了?”
“嗯,进了胡同儿,第五个院儿。”
严天佐见曹恩凡并未注意他岔开话题的生硬举动,小心地舒了口气。他虽不清楚杜先生在北平的名声,却也不敢随便提他,毕竟那是叱咤江湖的上海闻人。不过要说起来,他会爱上京戏还确实是蒙幸于杜先生。五年前,杜氏祠堂落成,他得了便宜,蹭了三天的大戏看,名角集萃,好戏纷呈,此盛况绝对空前绝后。自那以后,他便沉迷于那三五步即可行遍的天下里、真人作假的戏台中了。如今回想起那几日的排场,说是举国欢庆都不为过。党国上下,送匾的送匾,致辞的致辞,列席的列席。所谓“荣宗耀祖”、“光耀门楣”,做到极致不过就是杜先生这样了,以至于没人还敢记得他的出身。只是杜先生不会知道在堂会的角落里,还有他这么只小爬虫。而严天佐自己也并不在意能不能入杜先生法眼,至少是不如他哥哥在意。
到了曹恩凡家门口,他去开锁,严天佐在旁边等着,听到声招呼,喊道“鄂托家六爷”,那声音明显中气不足,却透着诚心诚意的亲热劲儿。二人齐齐回头,看到不远处走来个披散着白发,身体佝偻,提着空鸟儿笼子的老人。
曹恩凡狭着眼睛看了会儿,忽地把红缨枪往严天佐怀里推,快步迎了上去,唤了声:“康爷爷!”
老人原地没动,弯腰给曹恩凡打了个千儿。曹恩凡赶忙将他扶起来:“康爷爷,您看清了,我是恩凡,不是我爷爷。您跟我行礼,不是折我寿嘛。”
康爷爷抬头,仔细瞧了瞧眼前的年轻人,拍脑门儿:“哎呦,是咱家小六爷啊!我是老眼昏花了。我还说呢,鄂托家老六怎么也不见老呢?”
曹恩凡搀着康爷爷往前走,笑笑说:“我爷爷四十就没了,您可不是见不着他老。他要是有您这么硬朗的身板儿,那才是我们家的福气呢。”
康爷爷拍拍曹恩凡的手说:“当年别说你们家,就是兵马司这片儿上,就数你爷爷最精神!现在看看,你跟你爷爷真是个模子刻出来的,连你爹都不行!”
“我爹那是太胖了。”
说话间走到了曹恩凡家门口儿,他看严天佐被晾在门口儿抱着他的枪,道了句:“不好意思,久等了。”
“哟,这儿还位小爷哪!”
“这位,”曹恩凡犹豫着,向严天佐瞟了下,“这位,是我朋友。”
“恩凡的朋友啊。”康爷爷说话间就要给严天佐作揖。
严天佐也没见过这么大岁数的长辈跟自己行礼,手忙脚乱地把曹恩凡的枪立好,想学着康爷爷和曹恩凡的样子也打个千儿,诚惶诚恐中搞不清是伸哪只手迈哪条腿,四肢怎么摆都不是。曹恩凡看他眼,赶快先去拦住了康爷爷,说道:“您别跟我们小辈儿的客气了,快跟我进屋坐会儿吧。”说完,朝严天佐使了个眼色,自己去拿了枪。严天佐过来,俩人左右扶了康爷爷进门。
“这位小爷长得也好,这身材样貌,要是再会点儿功夫,早年间准儿能进御林军。”
“爷爷,您真好眼力,我还真会功夫呢!”严天佐可是得意,完全没留意曹恩凡睥睨的眼神。
“就是啊,你这身洋人打扮,我看不惯!”老人家摇着头,满脸的不屑,“光绪帝当初要是不搞这些个洋玩意儿,大清也不至于没了。”
曹恩凡和严天佐对视眼,没有接话。
将康爷爷扶到正堂坐了,曹恩凡把他的鸟儿笼子放到了桌子上,自己去立好了枪,又回来给他倒上水。严天佐围着屋子上下打量,还朝里间张望,曹恩凡叫了他声,才觉得自己略失礼,回到桌旁陪着康爷爷坐下了。
“哎,还是你这老院子好。”
“也不能算老,四十年而已。光绪年间搬来的。”
“比我强,我现在连个家都没了。”
“怎么呢,康爷爷?您现在住哪了?几位叔叔呢?”
“儿子孙子把老宅子卖了,全都出关去满洲了。给我买了灵境胡同儿的宅子,外孙子偶尔来看看我。”
“童大哥?”
“对,就是童飞那小子。”康爷爷没来由地叹了口气道,“这小子,在警察局里,别的不学,学会玩儿男人了!真是丢了我们康锡哩家的脸!”跟着,他颤颤巍巍地拍了下桌子。
曹恩凡听得心口震,下意识地去看了严天佐。那人喝着茶也被康爷爷吓了跳,却放下茶杯笑嘻嘻地说:“这有什么了?喜好男风古来有之,我看还是雅兴呢!”说完抬头冲曹恩凡挑了下眉毛。
曹恩凡又是惊,刷地红了脸,低头用袖子去抹刚才康爷爷拍桌时溅出来的水渍,接着连忙转移了话题:“您怎么不跟着去满洲?”
康爷爷喝了口水,肚子怨气儿地“哼”了声,说:“几百年前咱们老祖宗打进关,就是不想再回去,我才不想如今灰头土脸地再回关外。我是京城生京城长的,死也不离开皇城根儿!”
曹恩凡怕触动老人家伤心事儿,又给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