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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道不销魂 作者:李陶风
“那是逃的什么难?”
严天佐看着手里的春饼,饼里的鸭子肉,皮棕红泛着油光,肉白润纤维弹韧,只想口吞下去,竟走神忘了答话,好像刚在那满腹冤仇的人不是他。
“严兄弟?”
“啊?”严天佐刚把鸭子送到嘴边,就被章晋平叫住。
“既不是饥荒,来北平逃什么难?”
严天佐赶紧先吃了口鸭子,心里赞叹,真是人间美味!又喝了口酒,才道:“咳,得罪了恶人,不得已才来北平的。”
“什么恶人?”
严天佐看章晋平副很是走心的样子,旁边的曹恩凡却仍旧不动声色,只是定定看着他,似乎也有些想知道下文。他却明白不能再说了。是后面的说辞他还没想好;二则是,相识不久就把自己的事情和盘托出,倒叫人看着生疑,跟他带着目的有意接近样。虽说事实确是如此。
严天佐把剩下的半个饼塞进嘴里,细嚼慢咽之后,毫不在意地说:“既然已经逃了出来,就不必再提了。总之有朝日我还是要回上海东山再起的。”说完拎起酒壶,给三人都满上,自己举起酒杯先饮尽了。
曹恩凡还是没说话,端起酒杯也干了。他察觉到章晋平明着看了他眼,严天佐却暗着看了他眼。年习武,感官自然是比常人敏锐,是以刚才说话间,他已经屡次察觉到严天佐暗暗看他,联想起初见至此,那人各种殷勤举动,心中不免泛起些波澜。这样的波澜他已有年不曾感受到了。将杯子重放回桌上,严天佐又给他满上,他牙齿不觉中咬紧了,似乎这样便能让心重归止水,小心抬眼,却正撞到严天佐笑嘻嘻看他的样子,于是这牙也白咬了。
吃过饭,天尚且还亮着。严天佐要送二人回去却被回绝。行至天桥,三个人告别,朝三个方向走去。
曹恩凡回到家,把枪擦干净,提着枪来到院中央耍了几式便懒懒地练不下去了,回正堂把枪立好了,自去里间躺了。
他很久没觉得这么倦怠过了,心懒神乏什么都不想干,进门后除了擦擦枪,水都没去烧。他以为是喝了酒的缘故,也正是因为喝了酒,此时渴的厉害,便不得不起身去正堂,端了给康爷爷沏的那半壶凉茶,口气儿给自己灌了下去。凉茶到胃里,激了热酒,这点儿酒劲儿噌地窜了上来,他有些后悔吃饭时不吃点东西,被严天佐和章晋平架着喝了那么。心口烧热,他又猛喝了两口凉茶。喝完,将茶壶“乓”地往桌上墩,把旁边茶杯里的茶震得溢了出来。
康爷爷来时,他只拿了两个茶杯出来,这剩下茶的杯是严天佐的。他看着那只杯子和那把空椅子,迷迷糊糊地想起来康爷爷拍桌子时,严天佐惊得差点把杯茶洒了。后来他说了句什么来着?曹恩凡抓起茶壶又灌了两口。哦,他说“喜好男风古来有之”,且他还觉得那是雅兴。想到这儿,那空椅子上好似又坐了个严天佐,正嬉皮笑脸地冲自己挑着眉毛。
堂屋敞着门,秋风大大方方地吹了进来,像只大手往曹恩凡的脸蛋儿上拍,便吹皱了他心中的潭水。怎么会说起男风这事儿呢?曹恩凡摇着头往里间走去,手摸着心口,直道自己不该喝这么。想上次心跳得这么慌,还是好几年前,见童大哥那晚。
童大哥……
想到这儿,他已歪到了床上,朦朦胧胧感到自己睡了,却乱糟糟地想起了好事情,像是梦,他却知道那不是梦。而是他故意想变成南柯梦的记忆。
就是在自家的这座院子里,父亲病重,天早就黑透了,他自己个人守在炉子前煎药。童大哥忽然来了,说是刚换了岗,来看看他六叔。小药炉在院角,他的手被童大哥握住,起悠悠扇着炉火。握手变成了搂肩,搂肩变成了揽腰,接着他个不稳就栽倒在童大哥的怀里。
夜空晴朗,像碎银子洒在宝蓝缎子上。童大哥穿着警察的制服,身上有尘土味儿,眼里映着炉火和星光。他说,恩凡,你比小时候壮了,功夫应该是练得不错吧。他又说,恩凡,你长得也比小时候俊了,点儿都不想小丫头了。
那是曹恩凡第次心慌,慌得厉害,药味儿熏得他阵阵头晕。那是他童大哥,他能做什么呢?他比自己大了八岁,小时候没少让他抱过,现在这么抱着也没什么。
最后,他还是把推开了他。这气氛不对,练武的人感觉都很灵敏。但他却似乎对自己愚钝,以至于直到那刻才觉出了自己的异样。
这几年家里变故大,他维持生计已是难题,自己的这点异样早就不是他主要的顾虑了。可是如今来了个严天佐,个羡慕他花枪使得好比杨六郎,却说他眼睛比柴郡主还情的人。他的异样带来了身体的异动。曹恩凡翻了个身,把被子往怀里拽了拽,用力抱紧了。
严天佐回到旅馆房间,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天还没黑,却已经没什么精神了。他躺在床上,手抚摸着肚皮,笑着回味今儿这顿烤鸭。他是餍足,却想到曹恩凡并没有吃少,惦记着他明日还要到天桥卖艺,竟是有点挂念起来。他起身喝了口水,望望外面天还算亮,寻思着要不要买点儿糕点什么的给他送去,还未及细想,脑袋又疼了起来,干脆躺回了床上。管他饿不饿呢,谁让他美味当前却不知享用?他要是实在没力气卖艺,早上给送早饭也是样的。严天佐带着笑意闭了眼睛休息,并未觉得自己这份挂念来得蹊跷。
半晌,他忽然垂了嘴角叹了口气,再睁开眼,已经月上东山,思绪随着月光飘了起来:他是满人,也算是前朝的皇亲国戚,怎么会沦落到这步田地?比起自己那点子不堪的勾当,他身上好像有些有意思的事情。
☆、细看他好人才相貌堂堂
作者有话要说: 病还没全好,但总算能新了。。。然而都是胡话
严天佐睁眼时,已是日上三竿。他腾地坐起来,像有什么要紧事催他样,心跳如擂鼓。他摸着胸口喘了阵儿,细想想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慢悠悠地起床收拾,往天桥这边来了。
路上经过了正明斋,才想起他原是直惦记着怕曹恩凡昨晚没吃饱这事儿,于是脚底下拐就进了店。他想着曹恩凡是满人,特意要了几块萨其马,他自己偏爱杏仁,便又要了几两杏仁干粮,拿油纸包好了,路揣着到了天桥。
曹恩凡也迷迷瞪瞪地睡过了,喝了口隔夜的凉茶就跑了出来,这会儿刚跟章晋平两人把兵器架子摆好,正拿着大刀活动筋骨。转身看到严天佐连跑带颠儿地过来,手抖,身上招式就走了形,慌忙中收了手,佯装没看到来人,去放了刀。
“严兄弟!”章晋平倒是热情地招呼了他,放下了手上的大旗,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