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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道不销魂 作者:李陶风
,先把病情仔仔细细问了遍,又看他确实气色好了,才放心让他下场表演。
严天佐下午才来,本想接着曹恩凡吃过饭就去看戏,凑过去商量的时候,曹恩凡看旁忙活的章晋平,寻思了下说:“叫虎子起吧。”
严天佐愣,拍脑门儿,满脸为难。他不是不愿意带着章晋平起,而是从来就没想过要带他去,现在这么说,先是觉得自己大意了,再想,还真有点不想带着第三个人的意思,犹犹豫豫地不知道怎么接话。
曹恩凡看他这样子,以为是他不愿意再请个人看戏,本来曹恩凡也没想让他花这份钱,就说:“虎子我请。”
“不是这个意思。”严天佐不在乎这几块钱,可是心里还是别扭,想了想说,“当时买票的时候我马虎了,没想周到,这眼看开戏了,要去的话,赶快问问虎子,晚了怕没票了。”
曹恩凡听他这么这说,挺高兴的,过去找虎子商量。严天佐也在旁撺掇。章晋平长这么大就进过两次戏园子,还是跟着打杂儿的邻居混进去的,被俩朋友哄着架着要请他看戏,他当然很想去。不过听说是哈尔飞,那可是体面人去的地方,心里就虚了,再说家里还有老太太没人照顾,这吃喝玩乐的事儿,还是不跟着了吧。
看劝不动了,曹恩凡很遗憾地点头,严天佐反而舒了口气。他只想和曹恩凡去,至于为什么,他没深想,似乎也没什么好想的,不就是想套套近乎,拉着他帮自己杀人么。章晋平推辞了,严天佐觉得自己该谢谢他,嘱咐他俩先别动,等他会儿,各色糕点、熟食买了好几包,匆匆跑回来塞给了章晋平。
“咱们今天没法儿起看戏,明天你也得陪你娘过中秋,这点吃的你就带回去吧。”
章晋平有点不好意思,待在原地没伸手。曹恩凡看着严天佐神色认真,是片真心地对虎子,于是开口说:“虎子哥,拿着吧,天佐孝敬大娘的。”
严天佐又往前递了递,章晋平接了,连声谢谢。天见黑,三人散了。
曹恩凡自己回家放东西,让严天佐在胡同儿口等他。桂树上挂着鸟笼子,两只相思头挨着头叽叽喳喳,耳鬓厮磨像在讲什么悄悄话。头回,曹恩凡在想这对儿鸟儿到底是不是雄雌呢?怔怔地看了半晌,曹恩凡觉是自己痴了,摇摇头,进屋,倚了枪。仔仔细细洗了把脸,从箱子里翻出来从没穿过的件夹袍,又换下了满是尘土的鞋,才慢慢从院子里走出来。
快出胡同儿的时候,见巷尾出口停着辆洋车,车上的人翘着二郎腿,抱着胳膊坐着,天黑,只能看到侧面的剪影。他的西装穿的随意却不失挺拔,月光勾勒出的侧脸清晰俊朗,鼻梁高挺,嘴唇微翘,沉静宛如画作。就这么看了半晌,车上的人往胡同里望了眼,看他出来了,便对他笑,笑得秋夜的凉都变成了春水的暖融。
曹恩凡低头走过去,上了车同他并坐,心莫名地开始跳乱了。
“没见你穿过这件衣服,比平时像个读书的。”
曹恩凡笑笑,没说话。
车夫高声问了句:“哈尔飞?”
“对!”
“您坐稳了!”车夫腰弓,飞快跑了起来。
中秋的节令戏,无非那几出,今天这场就是唱烂了的《嫦娥奔月》。路上,严天佐问曹恩凡看过没。曹恩凡还真看过几次,不过也都是很小的时候了,记得有年还是在童飞的爷爷家,他爹娘拉着他起去的,说起来还是沾了康锡哩家的光。那晚是堂会,八月十五正日子唱的。嫦娥在台上袅袅婷婷舞着水袖,后羿每每出现便是筹莫展。曹恩凡自小就觉得嫦娥最后落个碧海青天夜夜心,冷清寂寥,这戏除了跟那轮明月有关之外,在团团圆圆的中秋演真不合适。
可能早知道今晚又是这戏,曹恩凡还真不愿意去了。
“我不太喜欢这戏。”严天佐忽然开腔说了这么句。
“眼看到戏院了,你又说这话。”
严天佐看了他眼,笑嘻嘻地抱着胳膊:“叫你看看嫦娥后羿这两口子有傻!”
传说人人都知道。但其实这戏里具体怎么演的,曹恩凡已记不清了。“怎么傻了?”
“个嘴欠,个护食。”
这话说的,简直是给嫦娥后羿盖棺定论,把曹恩凡逗得止不住笑了。严天佐看他笑,对自己的幽默很满意,接着说:“但凡有个没这毛病,不就还能安稳度日么。你说是不是?”
“是。你说的没错。”曹恩凡看他来劲了,便直顺着,还真让他收不住车了,路上把嫦娥后羿评价番,最后感叹句:“要我说,个做了大罗金仙,个掌管月宫,真不如两个人过过小日子好。”
曹恩凡心里沉,自己何尝不是只想过过小日子呢。
哈尔飞门口人头攒动,再不久就要鸣锣开戏,人呼啦啦往里走。今儿十四,曹恩凡看看天上的月亮还未满,愣愣地出神。只胳膊伸过来勾住了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说:“别看了,快进去,今儿这月亮,还没你眼睛亮呢。”
曹恩凡看他眼,低了头被他搂着肩带进去了。
许是因为带着严天佐的评价,再看这戏曹恩凡还真觉得他说的点也不错,这两口子真是够傻的,不过戏嘛,戏里的人总是有点根筋的。
演到兔儿爷、兔儿奶奶,满场都被俩丑角儿逗笑了。丑儿可以插科打诨,还能在台上现挂,说了几个时下的小段子,满场笑声爆棚,严天佐是在旁乐得椅子都颤了。曹恩凡这年间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根本不知道世道上流行些什么,因此只他人在笑声中不明所以地沉默。
待笑声渐息,曹恩凡问他:“刚这是笑什么呢?”
严天佐本以为曹恩凡是不爱笑,除了自己有本事逗他乐,台上这耍嘴皮子说俗段子并不能惹他笑,结果是他不知道这里面的段子。他伏到曹恩凡耳边,小声说:“兔儿爷刚说的那个药,是现在药铺里最火的……”
“最火的什么?”曹恩凡把耳朵又往严天佐跟前凑了凑。
台下灯光暗,严天佐只见个粉红的耳垂就在自己唇边,本想是给曹恩凡卖个关子,然后便告诉他兔儿爷说的本是种□□,可现在自己跟吃了□□似的,不知为何张嘴咬住了曹恩凡的耳垂。没等他反应过来,又用舌尖反复舔了几下。
曹恩凡浑身抖,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只觉得自己满脸通红,不知道怎么办。
严天佐也懵了,没想到自己居然脑子热去咬人家耳朵,看曹恩凡那样子好像很不高兴,就想找个法解释,厚着脸皮说:“不都管说悄悄话叫咬耳朵吗,我咬个试试。”说完,嘿嘿笑了两声,好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