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道不销魂 作者:李陶风

    下场门的幕布后面露出半个身子，藏青色的长衫垂顺，风度翩翩。接着司鼓有搭没搭地敲了两下，大声喊了几句。司鼓是乐队指挥，切都要听司鼓的号令，文武场皆是如此。

    严天佐也呆呆地看了会儿，这场面对他来说本该是令人兴奋，名角新戏这几年虽说层出不穷，但是能赶上首演的机会可不。要是以往，他这会儿应该托关系找门路提前去看看行头扮相，然而他现在却提不起什么兴致。

    “恩凡。”

    “嗯？”

    “西厢记你熟吗？”

    曹恩凡笑说：“在天桥听说书的说过，偶尔也听过几段大鼓书，文本没看过。”

    “我也没看过。”他不安地四处瞟，瞟见二楼包厢走来个穿白西装的人。他定睛看，果然是陈午阳。他过去跟康爷爷打了声招呼，接着招待着旁边的个略胖些的中年男人去了前面包厢，身后跟着两三个跟班，完全副商人生意场上交际的模样。

    曹恩凡见他又不说话了，便顺着他的视线往楼上看，也见了几个西装笔挺的人物，看上去和严天佐倒是有几分气质上的类似。

    “怎么？认识？”

    严天佐收回视线，摇头道：“不认识，看他们把康爷爷安排的怎么样？”

    曹恩凡缓缓点了点头，略有迟疑地看了严天佐眼。

    哐！声锣响，这就叫鸣锣开戏。观众席灯光骤暗，舞台金碧辉煌，照的通亮。哒哒，两声鼓点，哒哒哒，鼓点如落雨，接着京胡二胡月琴齐响。观众的世界在黑暗中退场，只剩个如梦似幻的舞台，上演着浓缩的爱恨情仇。

    张生念着定场诗上台，作势到了普救寺，不时红娘崔莺莺上台。张生与崔莺莺羞涩对看，留下这惊鸿瞥，少缠绵痴怨便就此展开。

    曹恩凡不知不觉进了戏。不由得感叹缘分奇妙，姻缘注定。虽有波折跌宕，但许早已命定如此，心之所系，便是躲也躲不开。若是良缘，老天自会派神兵相助，譬如这红娘。想到此处，他回头看旁边的严天佐。舞台上的光只将他的眉眼鼻梁嘴唇照亮。他眉骨有些凸出，眉毛线条凌厉，双眼皮很深，像是利刀下手无悔般刻出来的，鼻梁高挺，嘴唇略薄却显得刚毅。曹恩凡心头悸动，耳后开始发热，他想凑过去吻他的脸。

    想起上次，也是在昏暗的戏院里，严天佐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却猝不及防地被他咬了耳朵。曹恩凡脸红着又盯着严天佐看，耳边张生唱道：“若与他能成美眷，胜似瑶池做神仙。”

    严天佐直盯着舞台出神，耳边忽地热，抖了下，发现曹恩凡伏在自己耳边。他伸手摸自己右耳垂，有浅浅的牙印。

    “你咬我？”

    曹恩凡忍着笑坐好。

    “你干嘛咬我？”

    “报仇。”

    严天佐揉着耳垂，想起自己上次冲动咬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又觉得不能这么放过他，于是凑过去到他耳边说：“我记得上次喝了还亲过你，要不要也起报仇？”

    曹恩凡被他问得没脾气，摇头笑道：“喝了就算了。”

    严天佐少见他心情这般好，瞬间忘了烦心事，自己也跟着高兴起来，把抓住曹恩凡的手，说：“那天虽然喝了不少，可我要是说，其实不是因为喝醉呢？”

    曹恩凡的心突地揪到了起，转头在暧昧的光线下看他。

    “你说什么？”台上红娘完成套身段，完美亮相，台下响起片叫好声。

    “恩凡。”叫好声渐歇，严天佐抓住曹恩凡的手又紧了紧。曹恩凡的手心有层薄薄的茧，那是他常年练枪磨出来的。严天佐自己的手上原来也有薄茧，倒是这几年不再干粗活，茧就消退了，可仍然骨节分明。

    二人不管台上片情痴，只自在昏暗的台下对看着。曹恩凡心跳如擂鼓，他总觉得，严天佐此时定是会说点什么的。

    “恩凡。”他又叫了声。

    曹恩凡觉出他手心有湿湿的汗渗了出来。“天佐。让我说吧。”

    严天佐动了动喉结，直视着曹恩凡在细微光线下横着水波的双眼。

    “天佐，我喜欢你。”

    台上张生忽然惊道：“小姐受惊了！”

    红娘尖着嗓子喊：“你哪儿那么些废话！”

    严天佐噗嗤笑，握着曹恩凡的手松开了，回身倚进椅子里，说：“你哪儿那么些废话！”

    曹恩凡摸不着头脑，呆呆地看着严天佐，心想，这是什么意思？

    严天佐看他那样子又笑了，抓过他的手，伏到他耳边说：“我早就知道了。恩凡。我也喜欢你，我都对你说过两次了。”

    耳畔又是浪高过浪的叫好声，连曹恩凡如海啸般的心跳声都被淹没了，不过他仍能感觉到，严天佐握着自己的手心不停地冒汗。曹恩凡知道，他面上那吊儿郎当的样子都是强装出来的，他的心定跟自己样发着抖，打着突。这么想，他反而踏实下来，抽出手，小声说：“看戏吧。”

    严天佐僵着个笑脸，舒了口气，手心在裤子上抹了抹。

    二人并排坐着，再无话说，却有件事情安安稳稳地放下，没人怀疑没人犹豫，切停停妥妥，好像这生不过就是台上出戏，眨眼间就过去了，因明白彼此心意，就算只有那么瞬都是不冤枉的。

    “严先生吗？”

    个黑影挡住了严天佐的视线，他抬头，看不清来人面貌，问道：“谁？”

    那人把身子躬得很低，轻声说：“我们陈先生有情。”

    曹恩凡警觉地问：“天佐，谁叫你？”

    严天佐摆摆手，示意他无事，抬头去看二楼包厢，陈午阳正离席往外走。

    “陈午阳找我什么事？”

    那人略沉吟，又说：“还是出去说吧。”

    后面有人喊：“别挡着我们啊！有事儿出去说去！”

    那人退出席外，两手身前交握，等着他出来。严天佐脸色黑沉沉地，准备起身，却被曹恩凡拉住。

    “叫你干什么？”

    “真没事儿，我马上就回来。你先看戏吧。”严天佐整整衣服，下意识地摸了摸腰后的枪。

    曹恩凡看着他跟那人出去，等他回头看自己眼，却什么都没等来。

    张生抚琴，以昆腔唱了曲凤求凰。怨怨艾艾，无限相思。“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严天佐跟着那人走出了剧院，弯弯绕绕来到了辆车边。他俯身往里看去，车窗缓缓摇下，陈午阳倚在车里，身白色西装，散散淡淡地抽着烟。而后似不经意般偏了偏头，惊讶道：“哟，天佐。”

    轿车后门被身边那人打开，严天佐蹙了蹙眉，矮身钻了进去，坐到陈午阳旁边。押着他来的人进到车前的驾驶位。

    “午阳哥。”

    陈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