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道不销魂 作者:李陶风

    此想，便没再言语，低头吃饭。

    “八爷会不会杀了我，给日本人看。”

    “日本外务省都对你这个人不管不问了，八爷杀你干什么？再说，青帮最大的还不是八爷，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向日本人投诚。”

    严天佐点点头。

    “你在上海老老实实待着，别给我惹麻烦！”

    从回上海的那刻，严天佐就琢磨着怎么回去，老实待着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北平已经下了三场雪，天桥的喧嚣热闹也被严寒冻住，总算到了人散市声收的时节。

    曹恩凡跟章晋平这年也赚了些钱，这个冬天要说是不难过的。只是春节前，章晋平的母亲染了病，身子天不如天。他们在天桥西边住的地方破破烂烂，到冬天是连风都挡不住。曹恩凡去探望过，问了章晋平病情。章晋平说，只知道是肺病，大夫又说不是痨，吃了十几天的药，却仍是咳喘得厉害。

    曹恩凡看他这家徒四壁的样子，顿生了怜悯，心里想帮他们，却又知道章晋平是极其好面子的人，说出来怕冒失，可是看到章大娘病痛的样子，也不管那么，便说：“肺病最怕受凉，你这家里，就生个小炉子，铺盖都没个厚点的。你要是为了你娘好，不如搬去我那里，我们家东屋直空着。”

    这次章晋平没有断然拒绝，而是犹豫了半晌答应了，点头的时候头埋得很低，曹恩凡知道，他大概是流泪了。

    回家之后，曹恩凡把东屋打扫出来，又将从前替换下来已经拆了的床拼上。中午太阳正好的时候，章晋平拉着板车把章大娘送了过来。至此算是在曹恩凡家安顿下，曹恩凡和章晋平的感情也胜异姓兄弟。

    童飞还是把北边两个院子卖了，得了笔钱，想来想去分出了部分钱，在集宝斋入了股。集宝斋这几年也是生意冷清，急需现金周转，看童飞要入股，便接财神样地同意了。

    这日终于弄清了琐碎事，童飞过来曹恩凡家，打算商量过年的事儿。进门却看见章晋平在院子里生火。

    “童警官。”章晋平愣。

    童飞说：“不是警官了。”然后径直往里屋走。

    “恩凡出去买东西。”

    童飞上下打量章晋平，实在不想跟他说话，忽听从东屋里传来痛苦的咳嗽声，撕心裂肺的。

    “那个，是我娘。”章晋平跑进屋。

    大门吱呀声，曹恩凡提着菜肉等物回来了，进门看见童飞在院里着望向东屋。

    “童大哥。”他叫了声，便去厨房里放东西，然后出来走到童飞身边，“他娘病了，在我这养病。进来说话吧。”

    童飞瞥了东屋眼，跟着曹恩凡进了屋。

    “怎么在你这里养病？”

    “他家四面漏风，他娘生的又是个不能受凉的病，就接来我这儿了。”

    “你倒是好心，还嫌伺候病人没伺候够呢？”童飞这话说完，又觉得自己太愣了，想往回找补。

    曹恩凡却笑笑给他倒了杯水说：“不用我伺候。我这里就我个人住也冷清，叫他们过来，有人起吃个饭说个话，反而高兴些。”

    “倒不见你叫我过来。”

    “你又没病没灾的。”

    “谁说我没病？”童飞喝着半水，神采飞扬的双眼从杯后看着曹恩凡。

    曹恩凡知道他又开始没正行，便打断说：“别胡说八道了。”说着整整衣服，问童飞要不要留下吃饭。

    童飞说：“不了，回家陪康锡哩家大爷去。”停了停说，“北边院子我卖了，先跟集宝斋做生意，不过估计也做不长，再想别的辙。”

    曹恩凡点点头。

    “来是想跟你商量怎么过年的，本来是叫你去我姥爷那儿起。”

    曹恩凡这倒是给忘了，按理说是该跟康爷爷起的，亲朋好友也就剩下康锡哩这么家子。可是眼前了个病人，大过年的若是躲了他们也不合适。

    曹恩凡想着，童飞起来要走：“你这儿有事儿，我也不着急问你了，想好了再说。”走至院里，童飞又朝东屋看了眼，“有什么要帮忙的跟我说，好大夫我也能帮你找。实在不行去住西医院吧。”

    童飞说的曹恩凡也想过，只是西医章晋平是绝对看不起的。送走了童飞，他个人去厨房洗菜做饭，想着又是个新年，也不卖艺了，严天佐还回不回来？若是他不能回来，是不是该自己去找他？

    “曹恩凡别傻了，两个月足够把你忘了。”他苦涩笑，水的冷意从手指尖钻到了心尖。

    ☆、敢莫是要与我传书递简

    曹恩凡所想，也正被严天佐猜中了，而他担心的就是这个。担心他不信自己。

    那天严天佑被八爷叫过去问话，回来没跟严天佐说什么特别的，只是屡次叮嘱他老老实实，千万不要做什么不规矩的。昧告诫，却从不详细说明利害。而严天佐，则是日日夜夜想着怎么赶紧回去。饶是他哥哥不说，他也能明白，自己越狱出来，回北平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被抓回去，况且他在八爷这边也是个捅了篓子的人，瞎折腾确实没什么好处。

    只是他黑夜白昼醒时睡时，没有刻不在挂念曹恩凡的。想着既然暂时回不去，无论如何也要让曹恩凡知道，自己并不是拔腿跑了把他丢下，而是确有难处。

    于是第二天，邮局还没开门，他便赶着去发电报的地方排队。小淞跟在他旁边，个劲儿说发完电报赶紧回去，大哥交代不要在外面留。严天佐点头答应着，顶着邮局的门，不耐烦地东张西望。

    忽地，几个人影从拐角闪了出来。严天佐顿感不妙，是冲着自己来的，拔腿就跑。小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跟着严天佐跑起来。声刺耳的刹车声响，严天佐被辆黑色轿车拦下来。司机摇下车窗，是八爷的那个表侄。

    “怎么哪儿都有他！妈的！”还没意识到自己处境，严天佐先是在心里狠狠骂了声。

    那人从车里转头对着严天佐笑，瘦削的脸颊显得刻薄，眼里有从未出现过的狡黠，那是种有恃无恐的表情。“严二爷，八爷说，您回来这么长时间也没时间见面，叫我接您过去坐坐。”

    严天佐回头，看拐角那几个人已经把身后的路也堵死了。这哪是接去坐坐，分明是挟持，还由得自己不去么？他冷笑着说：“哪有这个道理，还是我去给八爷请安才对。”

    “八爷不拘这些小节。”说着他从车上下来，为严天佐打开了后门。严天佐只得上车，挥挥手让小淞赶快回家。

    开去八爷住处的路上，严天佐满脑子都是电报没发成，至于会儿如何面对八爷，他倒是无所谓了，本来自己也从没在八爷那里得过宠，他今天的切都是靠他哥哥。想到这儿，严天佐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