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食堂 作者:王老吉

    璃罩子倒是璀璨夺目，只可惜里面的蜡烛看得出许久未换了，烧得只剩下个蜡头儿，同样款式的琉璃罩子灯在炕下面的溜儿花梨椅子旁边的小茶几上还有几盏，里面连蜡头儿也都给烧没了，静静地搁置在那里。

    鲤子眯缝着眼睛擦着泪，直到这会儿才彻底看清楚了房间里的全部东西，然后他就看清楚了炕上的人们。

    大炕虽然宽绰，可是这会儿看上去却挺挤的，占了半屋子的张炕，原本应该是给夫妻两口子预备的地盘儿，最在带个月科儿里的奶娃就了不得了，可是这会儿鲤子悄悄数了数，炕上足足六七口人，竟然还男女老幼各有千秋，那会儿小伙计还是个单纯孩子，要是搁在现代，肯定以为是走错了片场的干活，因为这些人不但都在炕上盘踞着，而且竟然还同盖着床棉被！

    “额，太太？”

    鲤子辨认了半天，发现端坐在炕头儿上的是位有了些年纪的妇道人家，头上挽着髻，簪环首饰胭脂水粉倒是装扮得挺到位的，就是看上去不怎么精神，如果用现在的话来形容的话，有点儿像李绰手下小弟们的女票熬夜蹦迪之后的模样，唇膏都被吃得差不了，睫毛膏也掉成了熊猫眼。

    “你是二荤铺子的伙计？劳烦跑趟，家里实在是不方便。”太太模样的女人有些尴尬地朝着鲤子笑了下，摆摆手示意他过来。

    小伙计心惊肉跳地往海天盛筵现场走了过去，按照女人的手势把食盒子小心翼翼地摆在了炕桌上，还来不及给他们布菜，最小的两个孩子似乎已经等不及了，伸手就要去抓。

    “没规矩！”女人似乎被孩子们这种不懂事的行为激怒了，伸手在炕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成功地唬住了两个年纪不大的娃儿，看上去应该是姐弟俩，都是圆脸儿大眼睛，长得很相似。

    “是小姑姑说可以拿的！”谁知道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句话，再次刷新了鲤子的三观。

    “老大，你是怎么教孩子的，唉……”女人似乎被两个熊孩子闹得头疼，偏过头去看了眼躺在她身边的男人，那男人似乎还挺年轻的模样，只不过因为性别的关系没有像几个女眷样梳妆打扮，显现出原本的脸色，死人样灰白，而且似乎脑子也不大灵光，听见称谓上属于来自母亲的责难，只是恹恹地垂着头，稍微点了下，没说话。

    这到底是什么鬼啊？搁在相声里就是伦理哏啊……鲤子的内心之中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那会儿还没有微博微信爆出那么宝妈，鲤子头回看见已经结婚生子看上去二三十岁的大儿子竟然跟自己的亲妈睡在同张床上，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颤，他可不是张涛——我从远古走来吃过见过，鲤子是封建帝制时代成的精，思想上还是比较因循守旧，有点儿吃不下眼前这碗诡异的安利。

    “额，太太，要不然，小的我把菜品布成两份儿，让少爷和小姐们下炕吃吧……”鲤子憋了半天，虽然事不关己应该高高挂起，可是要让他伺候饭局，这么大炕的人还真就是吃不开。

    “唉……”

    女人原本还在用怀中掏出的手绢儿给自己的大儿子和小女儿擦拭着嘴角，听到了鲤子的建议，忽然就长叹了声。

    鲤子跟张涛样是个万年老处男，不是特别能理解各种年龄段的女孩子们的小心思，不过他似乎从这个女人的叹息声中解读出了丝绝望的意味。

    “额，怎么了吗？”虽然知道自己嘴问句肯定会后悔，不过小伙计还是挺热心的，毕竟杨家是二荤铺子的老主顾了，这些年来没少照顾自己家的生意，现在买卖不好做，如果再损失了这家，只怕掌柜的和自个儿就真的要喝西北风去了。

    “不是我不想让他们下去，实在是……”

    女人苦笑了声，没有接着说下去，反而很慈爱地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小姑娘坐在跟她大哥哥相对的位置上，似乎比那个男人要灵气点，看见母亲叹息，很乖巧地扑在了她的怀中，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鲤子的错觉，他觉得这位小小姐的姿势相当奇怪，就好像被窝里的双腿被人固定住了样，导致上半身使劲儿的动作做得有些别扭。

    轰隆隆、轰隆隆。

    就在鲤子疑惑的时候，忽然听到房子的上空有什么东西轰鸣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了当时帝都市民都非常熟悉的尖锐的鸣笛声——是防空警报！

    “太太！空袭了！你家里挖防空洞了吗？或者地窖腌菜的地方都行，你不方便的话我背你们下去！”

    小伙计听到防空警报，吓得虎躯震菊花紧，这会儿跑到街上的防空洞里已经不现实了，还好般的四合院里都有为了渍酸菜用的地窖，少能挡住点儿，总比等死要强。

    “这……我……”

    女人脸上疲倦慵懒的神情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种几乎绝望的恐惧感，她死死地盯着天棚，露在被窝外面细白的双手紧紧捉住了被角，就好像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就可以得到救赎样。

    “我长在这儿，走不了的。”女人踌躇了会儿，说出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叫长在这儿走不了，谁不是本乡本土的老街旧邻啊，那城外的土匪胡子军阀兵痞打进来，难道还能不跑吗？

    鲤子觉得这女人有可能是长期卧病在床脑子不太好使，也有可能就是瘫痪了走不了，她那个宝贝儿子是没有什么求生的意志，听到了轰炸机的轰鸣声和尖锐的防空警报，浑身颤抖体似筛糠地躲进了母亲的怀里，连看都不敢往窗外看眼。

    只有几个小字辈的孩子们似乎还有丝活气，听见鲤子说很危险，都抱团儿在起不敢乱动，似乎又有些希望似的，眼巴巴地看着家里说了算的那个女人，似乎有点儿想跟鲤子起走的意思。

    “至少也要把孩子们藏起来啊！”鲤子大喊道。

    “不是的，你不明白。”女人的神情从惊惶转化为了绝望，伸手抱住了环绕在她膝下的儿孙满堂们。

    “他们就算是走了，也活不了久的。”女人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和其他的孙男娣女，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就连绝望的神色都收敛了起来，开始闭目养神，似乎眼前的切即将发生的生离死别都跟自己没有了关系。

    就在两下里扯皮的时候，忽然之间，二道院子的堂屋剧烈地晃动了起来，爆炸的声音由远及近，糊好了顶棚上面都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掉落着尘埃和碎石。

    “来不及了，快走啊！”小伙计把牙咬把心横，现在也管不了成精不成精的问题了，只要能救人，让他在光天化日之下挖洞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轰隆！

    爆炸来的太突然，不知道炸弹是在附近什么地方炸开的，股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