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钉子往她身上戳,从上到下剜一遍,仿佛在开始庖丁解牛的前置动作。
单雯缓缓将书籍推回去,笑容带着冷漠的机械感:“你是?”
洗砚轻脚绕过老人,来到单雯身边,低声介绍:“小姐,她是宫里出来的李嬷嬷,是老爷请回来教您行走起卧,德言容功的。”
“原是李嬷嬷。”
“放心,既然令尊恭恭敬敬将我请过来,我肯定令你所有恶习整改,务必使你一言一行规规矩矩。”她鹰隼般的眼睛注视过来,一寸寸的挑剔,弄得单雯感觉自己是柜台上的镯子,在评价水色重量大小。
立刻的,目光落到单雯脚上,单雯心中咯噔,不出所料听到凌厉的训斥:“你家里怎么教你的,居然让你是天足?瘦、小、尖、弯、香、软、正,此为金莲七字诀。你们汉女本就不如满洲姑奶奶豪气,只剩下狐颜媚主的路,不裹脚,你在期望谁能看上你的大蒲扇?”
“还有上面的书……诗集?史集?琴典?烧掉烧掉通通要烧掉,你觉得你看这些书有用?能管家吗?能将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足以使男人在外无后顾之忧吗?正妻合该端庄大气,抚琴作画通通是妾用来讨好老爷的。”
“你练琴?”李嬷嬷训斥一大通,劈手夺掉书架上的在她看来纯属于没用的书扔到地上,又把目光放到单雯花大价钱买回来的琴上,三步并两步过去,拿起来往地上一砸:“也是没用的东西。你该学女红,平时给男人缝个荷包,外裳,鞋子,男人才会明白你心里记挂着他,是他的贤妻……”
单雯从头到尾处于懵逼状态,被一连串骚操作轰炸没来得及反应,紧接着看到自己爱琴惨遭毒手,不知道可不可以修好,眼神瞬间由茫然转向凌厉。
“李嬷嬷,我有话与您说。”好吧,哪怕心里火要烧她成灰烬,她的教养不允许她表现得跟疯婆子似的直接开骂。
——虽然她更想好好骂这老虔婆一顿。
李嬷嬷掀掀眼皮:“嗯,说吧。”
“您不是问读史有何用?我今天便跟你说道说道。太宗曾下令禁女子裹足。世祖在位期间,孝庄文皇后言缠足女子入宫者斩,更诏:以后人民所生女子禁缠足。又有法,有抗旨缠足者,其父若夫杖八十,流三千里。敢问,嬷嬷挑唆我缠足,是否对太宗世祖不满?”单雯挑起冷笑,真当她是什么都不懂,乖乖听训的小孩子不成。
“你……”李嬷嬷禁不住后退一步。
“我?我听说一句话,给李嬷嬷您念念?‘汉人妇女率多缠足,由来已久,有伤造物之和,嗣后缙绅之家,务当婉切劝导,使之家喻户晓,以期渐除积习’。李嬷嬷自宫中出来,对此言想必并不陌生?”单雯一步步上前,弯腰捡起摔烂的琴,脸上掠过心疼之色。起身后,掷地有声:“或者说……李嬷嬷对老佛爷不屑,以至于记不清老佛爷的金口玉言?”
李嬷嬷腿一软,撞到桌沿,止住滑下去的姿势。
前头太宗世祖皇后就算了,死去不知道多少个年头,尸体有没有成骨灰仍未可知,但是单雯刚刚念的话,是慈禧太后的旨令,人家现如今好端端在上面坐着,皇帝老子违抗她命令依旧被软禁,你一个嬷嬷,敢让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骤时,别说是从宫里出来,是皇帝沧海遗珠都没用。
“我想,嬷嬷应该清楚离开后,该说的,不该说的是哪些?你若坏我名声,我没了盼头,会做出什么来,我也难说呀。”
李嬷嬷脸色难看,不得不点头应承,别看她是深宫老嬷,听着名头响亮资格老,其实不过是给冷宫打扫的。第一轮放宫女出宫时她找门路留在紫禁城中,不曾想没几年撞上八国联军的事,高高在上如老佛爷、皇帝依然要弃城而逃,她哪敢留下来,更不敢跟着大部队,趁着没人会注意她,偷偷离开,一路走到上海。进入上海前用仅剩的钱财把自己洗净包装,伪装成衣锦还乡。
待李嬷嬷扶着腰背往门外走,快要跨出屋门时,单雯出声叫住她,手指卷着胸前发丝,半抬眼懒洋洋拨弄着琴弦:“李嬷嬷,可别忘记尚有琴的赔偿。摔坏别人东西,合该作赔。”然后报出来令李嬷嬷脸皮抽搐,挖心掏肺般疼的价格,而且她还必须接受。
“小姐,你赶走李嬷嬷,老爷那边……”洗砚忧心忡忡,为防止自己开口打自家小姐的脸,她是等人离开单府大门后提出的担忧。
“不碍事,我自去说。真不懂是哪儿来的疯婆子,跑我地盘上撒野来了。”单雯半点不担心,她爹对她严厉没错,但是其他地方对她一向特别好,她想要的东西,花再大价钱也不见舍不得,单雯相信只要她有合理的理由,她爹肯定站她。而合理的理由……需要想吗?把对李嬷嬷说的话稍作修改复述给他听,拿到支持是百分百的。
在单雯特意点出李嬷嬷有多么不靠谱,连顶头上司下过的旨令亦敢不放在心上,以及,她竟想烧掉赵小姐送她的诗集,万一日后赵小姐问起她多尴尬两件事后,单父完全没有训斥单雯,反而说她做的对。
慈禧太后先不说,天高皇帝远,重点是赵家!书香世家,平日里嫌弃单家铜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