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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一副金丝眼镜,领扣系在锁骨凹处,使衣领高高竖起,遮住喉咙。
单雯起身,抱着课本开口:“我不是女学的学生,我是来找人的。你可知沈琴清的夫子是哪一位?”
女子闻言,道:“是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虽说挑地方时已经打量过,此刻单雯依旧是条件反射再扫一圈。
很好,地势开阔,一览无遗,不怕有人躲在暗处偷听。
“不知该怎么称呼夫子?”
“我姓孟。”
伸手做手势:“请坐,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孟夫子。”
女子便直接走过去,不见迟疑。
“请说,我如果知道答案,定然告知。”
“我想问孟夫子——”秋风旋起落叶,鲤鱼游出波纹,仿佛在为气场全开的单雯营造出肃杀的气氛,“为何要夹歪门邪道在书本中,蛊惑人心?不怕有心人识破去报官?”
“歪门邪道?蛊惑?”孟夫子把风吹乱的一缕发别到耳后,不予置评,只道:“何以见得?”
单雯摊开书本,逐字逐句用手指给她比划出来:“这里,看似是说女子学好学识,便能更好的教导儿子,却夹杂着一句‘男女脑子并无天生的优劣’以及女子亦有关注天下兴亡的资格。以及这地方,看似批判自由婚姻,但是点出西国无需听从父母指定,可自由婚配,细说婚姻自由的好处,对于坏处单单是轻描淡写一句会受天下人耻笑,好一个‘纵然心灵相通,恩恩爱爱’,明贬实褒。下面的……”
“你要……”单雯抬起头,目光如电:“如何狡辩?”
她统共列出数十处,若是用红笔圈起,端得是触目惊心,一本课本也才统共百页。
“狡辩?”孟夫子生就一双瑞凤眼,好整以暇凝视着单雯,眼尾优雅地翘起,好似那九天展翅的丹凤,“你的词用得好不恰当。”
“你要是官府的人,你要是个男人,我定会否认。可你不是,你是女孩子,和我同一个性别,我更欢喜你看穿我的用意,又何须……狡辩?嗯?”她轻轻哼出鼻音,红唇愉悦弯起:“课本内容是我亲自编的,你说的也属实,我确实添有不少个人理念。但是,心中有花,看到冰雪压枝自然可以想到来年流连蝶舞,否则不过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罢了。”一片枯叶飘过来,她拿指尖扣住,蔻甲戳破叶面,慢条斯理撕碎。
“你不觉得自己有错。”
出乎意料,对方摇头:“不,我有错,沈琴清的事情,我的确有一定责任。”
“我做错了,错的却不是让平等自由的概念出现在课本上,我错的是没有正确教导她怎么先保护自己,再与世俗相抗。”
她让幼虎出牢笼,竟忽略自小拘禁在狭小铁笼里的老虎,尚未学会捕食。
“不,你的错分明就是诱使她走上歪路,你不将歪门邪道传授,她不会死。她会好好的活着。”
人生那么长,她才走不到二十年,花期太短,单雯坚信,活着的沈琴清,定然是春光灿烂中最鲜艳夺目的一支花。
至少……还活着啊……
对吧?
“是我的错?亦或说……是世道的错?凭何女子一生全被|操控在男人手中,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大家都是人,同样来世上走一遭,谁也不欠谁,我们有思想,有生命,不是那绳索牵动的木偶,凭何裸露肌肤必须要遭遇指指点点,不想受缠足之苦竟成为错误,穿得鲜艳好看居然要剔除良籍,称为下贱。陪葬,阴婚,贞节牌坊……可笑,可怜,可悲。”
“而且……”
孟夫子站立起来,握成拳的手伸直举到单雯眼前,张开手,碎叶哗啦啦往下撒,指间夹着的叶梗最后砸下,导致碎叶堆在石桌上砸出不规则图形。
“而且,你保证沈琴清愿意如你所愿,浑浑噩噩相夫教子,无知无觉,甘愿受压迫,为男人献上一辈子呢?或清醒的死,或糊涂的活,她选择清醒着死去,那是她的意愿,我尊重她的选择,你呢?你想以爱为名,强迫她成为行尸走肉,仅为……活下去?”
她能保证吗?
当然不能。
甚至于单雯十分清楚,她在无理取闹,沈琴清的事怪不到孟夫子头上。而她的想法……实则是在卑劣的强迫朋友去满足她想要她活着的心思,哪怕过得痛苦。
矛盾的心理。不过是因为沈琴清死了,所以她想让她活过来,可如果人还活着呢?
如果她还活着……
如果沈琴清还活在这个人间……
“或许你说得是对的,或许当鬼的她想笑就笑,想吃豆腐脑就吃豆腐脑。最是人间留不住……我留不住她。”单雯闭闭眼,强迫自己去正视,去撕开血淋淋的伤口,“我什么也做不了,也许对她来说,死亡才是解脱。”
说什么有勇气去死那为什么不用自杀的勇气活下来,你并非本人,何曾知晓对方倒底是没有勇气活下来,还是她的勇气已经支撑不了她见到天亮的曙光,觉得不如趁着心未寒血未冷之前,笑看彼岸花开。怕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