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咏风歌第12部分阅读
吟咏风歌 作者:rourouwu
何人都不得离开聚义山庄一步。”
沧海眼中精芒微闪看向南宫骏,斯文清俊的脸上隐有冰霜,看的南宫骏心中微凛。
“这么说,这位公子是说我家小姐是杀人嫌犯了?”
“沧海莫要误会,”林挽衣见气氛有些不对便微笑着安抚,“苏小姐自然不会是嫌犯这我是知道的,只是现在的情形特殊,若小姐走了我们便不好再约束其他人。所以还请你回苏小姐一声,就说是当帮在下一个忙,先在此处稍耽搁几日,待我忙完了此间之事再亲自向她告罪可好?”
沧海嘴角噙着一丝冷冷笑意看着在座众人,四品内侍官的官威不自觉的端起来:“这话我自是会回,但是有一件事我得先告诉各位。我家的小姐若是想走,只怕各位留不住她。告辞了!”
心中气他们无理,沧海丢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好大的气势,”南宫骏皱了眉头看向林挽衣,“林兄,他可不像一个下人。他们是随林兄一起来的,不知这位小姐到底是什么人?”
“这位小姐,”林挽衣顿了一顿,他除了知道他们住仆三人的名字之外一无所知,斟酌了一下之后答道:“她是我在路上结识的一位朋友,来这里只是顺路而已。”
“这么说你并不知道她的来历了?”说话的是西陵派的掌门人莫大先生,“那个叫沧海的武功看来不弱气势也不小却只是一个下人,看来这小姐的来头不小啊。”
莫大先生在江湖上德高望重,如此说话看来是对夜月色他们起了疑心。林挽衣便回道:“这位苏小姐行止高贵从容,不谙江湖之事,应该是官家千金,在下相信她应该与此事无关。”
“官家?”莫大先生皱皱眉。江湖与官家向来各行其道井水不犯河水,此事若真的牵扯上一位官家的千金倒也麻烦。
“林公子可知她是谁家的小姐?”
“这个在下到还未曾问过。”
“这位小姐听起来颇为不凡,林公子还是把她的来历打听清楚为好。她若真的只是凑巧路过便最好,若不是,”莫大先生看看林挽衣,眼中意味莫名。“想必林公子也听说了最近江湖上关于”沧海遗珠“的传言吧 ?”
“‘沧海遗珠’?你是说她是……?”林挽衣心中暗自一惊,他从未曾想到过这个可能,但是看她的举止做派倒也像是……
林挽衣一直记着他们二人在风神庙初见那时她的一双翦水双瞳,直直的撞进了他的心里,所以他在下意识里一直把夜月色当作一个虽然有些冷傲但仍然柔弱、单纯、惹人怜爱的小姑娘,从未曾将她和最近在江湖上流传的那个诡秘的传闻联系起来。今日莫大先生提醒,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对她的来历一无所知。在心中苦笑了一下,这算不算是色令智昏呢?
在松岚院里,夜月色坐在一棵高大的松树下慢悠悠的品尝着松子茶,手里拿着几个松子逗弄不远处松枝上的一只小松鼠。看着小松鼠乌溜溜的眼珠跟着这几颗松子转动,她面带浅笑,完全没有因为沧海的回话而心情不佳的意思。
倒是月明,冷笑一声:“正主不找,倒来找我们。那个什么林挽衣自己找了麻烦,却要拖着我们小姐受累。”
眼神扫了一下那边游廊下怯生生站着与小吉说话的白飞鸾,夜月色轻笑道:“生什么气,既然有免费的戏给咱们看,咱们便安心看着好了。我瞧这聚义山庄风景好得很,便在这里过了风神祭再说吧。”
月明伸手替夜月色满上了茶,顺着她的眼神也扫了白飞鸾一眼,忽然低头在夜月色耳边问了一句:
“小姐,看来八成是她做的。你说她到底是怎么让那两人自尽的?”
月明这话要从今早的那件事说起。今早他们同时看到的那条人影经过暗卫的追踪已经确认了就是不远处那位倾国倾城的美人白飞鸾,紧接着就听说了白劲冼青玉离奇自杀的消息。暗卫悄悄的进过了现场,确认了二人的死亡时间应该正是凌晨时分。那么,这位在凌晨时分借着雾色掩护隐秘来去的美人就成了第一嫌疑人。当然,这件事只限于他们主仆几人知道而已。
“我怎么知道,你当我是神仙?”
“可是小姐不是从一开始就怀疑她了么?就算不是神仙,也当得起料事如神了。”
夜月色看她一眼,没想到这位内宫最高承侍也学会拍马了。
“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一个绝世美女卖身葬父遭恶霸调戏,一位少年侠客行侠仗义出手相救。坦白说这么没创意的桥段实在是想不引人怀疑都难。”
“只、只是这样?”月明结结巴巴的,她还以为自家的小姐是天生的破案奇才呢。
夜月色还未说话,忽然见沧海双手呈上来一只小小的竹筒:
“小姐,主上来了消息。”
萧凌天的消息?想必是上次问的事查到了。夜月色倾身接过竹筒打开,取出里面的小纸条摊开,只见上面写着:无白飞鸾此人,成思危中毒身亡,望慎。甚念。
靠回到椅子上,夜月色又抿了一口茶。果然是一出戏,看来很明显这出戏是演给林挽衣看的,做完了戏便杀了成思危灭口,那么她的目的应该就是随林挽衣进入聚义山庄了。只是进入聚义山庄、杀了白劲和冼青玉又是为了什么呢?
算了算了,不想了。反正这是江湖事,她只看看热闹就好了。手指抚过小纸条上的“甚念”二字,她微微笑了起来,那个人说想她了呢。
很快,就是风神祭了,这个风神祭他不在她的身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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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月色拿着纸条抚摸许久,忽然抬头看着沧海:
“你刚才一直在我身边,这纸条是什么时候怎么得来的?”
沧海伸出手来指指夜月色身边那棵茂密的大树:“回小姐话,是刚才从树上传下来的。”
夜月色抬头看树,半晌喃喃对这藏身在树上看不到的暗卫说道:“辛苦了。”
树上落下一颗松塔,算是回答。
四十八章
岚城的气候真的是很奇妙,早晚浓雾弥漫不辨楼台,白日里却是艳阳高照一派明媚风光。
因为命案的发生,聚义山庄的所有来客都暂时不得离开,夜月色无所谓的蜗居在松岚院里万事不留心很是悠然自得。松岚院里有单独的厨房,月明嫌聚义山庄准备的食物粗鄙,要了材料亲自下厨伺候了夜月色的午膳。小吉跟着林挽衣为他跑腿,只剩白飞鸾一人在另一间厢房内。有时看她靠过来想搭话的样子,沧海月明就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她倒也识趣的没有过来。
这边林挽衣一直在忙碌之中,他受托与莫大先生、南宫骏以及天水寨的寨主沙朗、碧落宫宫主萧司云一起调查这一次的命案。又一次仔细的看过了命案现场之后,几个人一致认为他们是受了某种摄魂术的控制才会自尽身亡。同时他们也发现了凶手一个比较明显的目的,那就是被历代武林盟主保管的火龙玉不见了。
所谓火龙玉,其实是一个印信。武林各门派每年都会交出一定的资金用来维持江湖事物的正常运作,而这笔资金就由武林盟主监管存放在指定的钱庄,只有用历代盟主掌握的火龙玉作为印信才能取出。因此他们初步判定凶手的一个目的是得到这笔庞大的资金,凶手使用摄魂术从新旧两位盟主身上问出了火龙玉的下落然后使他们自杀,那么首先就要派人赶赴存钱的钱庄将取钱的人拦截住。
将这项任务交待下去之后,他们五人又开始排查作案的嫌疑人。首先便将目标放在了来路不明底细不清的人身上,很理所应当的,夜月色主仆三人被归于其中。
作为林挽衣带来的客人,调查夜月色底细的任务毫无疑问的落到了他的头上。林挽衣虽然曾经因为江湖上流传的一些传言而对夜月色的身份产生过一丝迷惑,但当他看到夜月色那清淡到近乎冷漠的眼神之后就下意识的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只是一种直觉,不会是她,这样一个女子,淡淡的看着这世间的一切,不曾将任何世事映在心上。说她会藏匿着城府混入此间取人性命,他,不信。
林挽衣跨入松岚院的时候夜月色正在瑟风亭和月明对弈。明净的手指拈着白玉棋子轻轻的放下,发出轻微的“啪”的一声落在了林挽衣的心里。
他突然觉得迈不了步子,坐在那里的女孩一瞬间遥远的像一个不可触摸的梦。犹如白玉般微透着薄光的面孔,细细颦起的眉间,天鹅般优雅的颈项,笔直的脊背。她还只是一个少女,却有着高不可攀的疏离,那淡淡的眸光一扫,便与他隔开了天上人间的距离。
他君子如玉霁月风光,既不曾妄自尊大也从未曾自轻自贱,但是与夜月色相处越久就越觉得她像是一朵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生于绝壁之上长于云雾之中,风姿绝代却永远触摸不到。
那样的遥远艰难,可是他的心,想要摘下这朵花,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开始。
他带着淡淡的笑看着那个女孩,直到她发现他并投来目光。
“林公子,有事么?”夜月色心中已经猜到他要问她什么事,但是他为什么要那样看着自己?
他缓步走入亭中,月明早已立在一边请他落座。他扫了一眼棋盘,出乎意料的发现白子早已兵败如山倒。
“你输了?”他诧异的看看夜月色又看看月明,“我看你认真的样子还以为你是高手呢。”
“没法子,”她随手一挥,棋面已乱。“我生性散漫从无远虑,自然不会是下棋的高手。”
林挽衣但笑不语,只是拿起一枚白玉棋子在掌中细细把玩。温良细腻的质地,莹润无暇的色泽,这是上好的清河玉所制。
林挽衣不语,夜月色也不开口,月明静静立在一旁,沧海在亭外伺候,瑟风亭里一时陷入了沉默。过了良久林挽衣终于开口:
“白色清河玉棋子,此物不应该出现在民间的。”
“是”夜月色平静从容“此物乃是大内所有。”
“一路行来,你的吃穿用度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林挽衣看着她,眼神幽然不见底。“江湖上最近出现了一个神秘组织,声称其主人是前景庸皇朝的皇室后裔。这一位自称为‘沧海遗珠’的女子以公主自居,四处拉拢江湖势力,看来是要借助江湖势力推翻夜氏皇族。此次新旧两位武林盟主被害,可以取出大笔财富的火龙玉丢失,可以号令江湖的武林盟主人选待定,我于是便想,这一切和那位‘沧海遗珠’有没有关系呢?”
夜月色在听到景庸皇朝遗后的时候小小惊讶了一下,毕竟前朝已经覆灭二百余年,现在却突然跑出个遗族要复国,这事不知萧凌天知不知道。眼角扫了一眼月明,见她沉静如水没有一丝惊讶的表情,便知道此事怕是早已在萧凌天的掌握之中了。
“林公子跟我说这些,莫不是以为我就是那个‘沧海遗珠’?”她唇角微翘,带一点讽刺。
“不。我知道你不是。”林挽衣笑着否认,“虽然有一瞬间的迷惑,但我相信你不是。”
“哦?你如何知道我不是?难道我不像一位公主?”
“在我的眼里,你更像一位仙子。”这算是表白吧,他从未曾想到自己会说出这种话。“没有任何证据,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太自负不是一件好事,不过你的直觉是对的。我能告诉你的是,我不是那个什么‘遗珠’,相反我的父亲是朝廷高官。我此时此刻会在此地完全是你造成的凑巧。”
男人的直觉也挺准的,作为信任的回报,夜月色透露了一点自己的身份。她的父亲确实是朝廷高官,名义上最高的一个,她没有撒谎。
“不过,值得注意的人难道再没有了么?”她意有所指,眼神扫过白飞鸾的厢房,算是给他一个小小提示吧。
林挽衣的笑此时有些高深莫测:“很多人、很多事都在调查中,没有天衣无缝的阴谋,我从来不急。”
莫非他已有所察觉?夜月色还以为他已经色令智昏了呢,能在那样的美女面前保持理智,林挽衣的盛名到底不是白来的。
“只是近些日子会有所不便,还望小姐海涵。”林挽衣有些抱歉。夜月色原本是出来游玩的,却因为与他同行而被困在此地。
“这几日就罢了,只是风神祭那天我要出去看花会。”这不是请求,只是通知。
“小姐随心就好。”林挽衣自然会想办法办到。
点点头,夜月色站起身来结束这一次的谈话,她还有事要问月明。
看着她婉约的身影走远,林挽衣长叹一声,自己的表白没有得到一丝反应呢。
进了寝室内,夜月色看着月明:
“月明我问你,关于‘沧海遗珠’的事你们主上知道么?”
“林公子都知道的事,主上不可能不知道,小姐不必担心。”
“他曾经跟我提过天星宫,天星宫到底是做什么的?”夜月色以前从未曾关心过这件事,但是现在她身处江湖中,还是多了解一些比较好。
月明微一顿,但是很快想起萧凌天交代过她对夜月色不必有任何隐瞒,便坦然答道:
”天星宫是主上一手打造的秘密组织,我所知也不多。只知道天星宫分为内宫和外宫。内宫负责处理皇城的一切事物,奴婢和沧海就隶属于内宫。外宫则负责处理军政和江湖事务,具体的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打探情报必定是其中之一。出来时主上交代过了,说不必担心安全问题,不管到哪里都有除了暗卫之外的保护,奴婢想应该就是指天星宫的人吧。”
很简单的回答,但已经足够夜月色对天星宫有一个初步的了解,有这些人在,她什么都不必操心了吧。
想着想着,忽然又很想他了。提笔在自己的罗帕上写下一首词,折好了交给月明。
“给他寄去。”
月明看着罗帕有些纠结,这有点大了吧,不知道夜寻脚上的竹筒能不能装下。
帝都皇城,御书房中萧凌天又接到了霁风呈上的竹筒。从中抽出一方罗帕,角上绣着几瓣妖娆桃花。罗帕上娟秀的字迹正是他日日督促的成果。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倒是悱恻缠绵尽诉相思意,只是诗体怪怪的。他紧紧捏着帕子竟有些生气,倒像是为他写的。相思相思,既然想他为什么还不回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抱她了。
四十九章
在聚义山庄停留的江湖人中间,开始慢慢流传起关于松岚院那位小姐的种种。虽然有林挽衣作保那位小姐只是单纯的官家千金,但是显然别人更愿意将那位小姐与神秘的“沧海遗珠”联想起来。基于此前提,原本应该平静无波的松岚院开始热闹起来。
“沧海哥哥,风歌叶家的公子前来拜访小姐。”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站在厅门口对沧海禀报,她是聚义山庄派来松岚院当差的小桃。月明相当于普通小姐跟前的大丫头,有很多事都不屑于亲手去做,所以白家派了个跑腿打杂的小丫头来。
沧海有些头痛,这已经是第几个了?只不过一天的工夫松岚院就吸引了这么多的目光,据暗卫来报昨夜他们已经拦下了七波前来夜探松岚院的武林人士,今天不过一个上午又来了四波不相识的人前来拜访都被他打发了,看来这里是住不清净了。
起身整整衣裳,他向大门走去。他那好命的小姐此刻正在里间看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月明那丫头也跟在小姐身边,把外边的事都交给了他。
本来想痛快的打发来人也就罢了,毕竟他家的小姐身份高贵不是常人能见的,所以上午来的人一律被他以不见外客为由挡住了,但是见到了这位风歌的叶公子,沧海有些犹豫了。
叶秋白站在松岚院门口笑的熟络:“小兄弟,好久不见了。”
沧海初时怔了一怔,但是很快就想起了眼前之人正是他家小姐在长醉楼见到林挽衣时与林挽衣同行的公子,这也算是有一面之缘了吧。
“叶公子,”沧海施了一礼,“好久不见,不知叶公子来见我家小姐所为何事?”
“这个,沧海是吧,”叶秋白显然没有想到会在门口就遭到盘问,这官家的行事规矩确实与江湖大不相同。他也不恼,笑道:“我是受林兄之托来请你家小姐去吃饭的。”
林挽衣特地托他来请小姐吃饭?看来是有什么事情。沧海不再阻拦将他让了进来,一路带到前厅坐下。
“叶公子请在此稍候,在下这就去通报一声。”沧海吩咐小桃上了茶,便转进里间。
稍过了片刻,夜月色带着沧海月明出来了。叶秋白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迎了上来。
“这位小姐可还记得在下?”
夜月色看着眼前的叶秋白,他眉目爽朗,英气勃发。头发用一根蓝色发带束的爽利,身着一袭淡青色长衫,腰间悬着一柄长剑,此刻朝她笑的阳光。
刚才沧海进来说起此人的时候夜月色只是隐约有个印象,此时见了面才彻底想了以来。于是淡笑点头:“叶公子别来无恙。”
叶秋白不说话,只是啧啧的打量她。眼前的少女穿着淡黄|色的罗裙,上面星星洒洒的绣着淡粉色的桃花,一束青丝用了粉色发带轻轻束起,斜斜的插着一支镂空雕花掐金丝的银簪,坠着艳如滴血的红宝石微微摇晃。面若细瓷现微光,双眉秀如远山长,唯有一双冷清杏眼神和周身高贵之气与那年他所见的少年有了一丝重叠。
如此放肆的打量,叶秋白神情虽然并不轻佻但仍然惹怒了一旁的月明。
“叶公子未免放肆了。”她语气冰冷,眼中若有利刃。不知死活的登徒子竟敢妄瞻龙颜,若是殿下在此只怕他早已双目不保了。
嗯,看来惹到这位俏丫鬟了。叶秋白摸摸鼻子看向月明,只见这秀美女子面色微冷,狭长凤目中寒光闪烁直教人不敢逼视。他在心中轻叹,真不愧是官宦门第,一个小丫头竟也有如此威势。
“小姐别生气,我只是有些感叹。上次在长醉楼见面时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今日再见就成了如此风华绝代的少女,林兄告诉我时我还不信呢。”
夜月色淡淡一笑,道:
“叶公子过奖了。上次去酒楼女装有所不便是以扮作男子,并非存心欺瞒,还请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岂敢岂敢!”叶秋白笑答。
两人入了座,夜月色问道:
“不知公子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苏小姐可知这松岚院现在已经是聚义山庄里最惹人注目的所在了?”
“哦?此话怎讲?”夜月色确实不知道,她从未曾被什么事所打扰到。
“‘沧海遗珠’的传闻一日之间在武林上传的沸沸扬扬,有很多人本来只是好奇想来这里探听一下,可是,”他停下,颇有深意的看了看沧海和月明,“几批夜间潜入的好手都被拦了出来,松岚院突然之间变得固若金汤飞鸟不进。林挽衣因为查案并未宿在松岚院,也就是说这里有其他人挡住了他们。”
“几个不入流的小贼,挡住了又有什么稀奇。”月明凉凉的说道,眼中略有不屑。这些江湖人整天把自己当成绝世高手,殊不知真正的高手从来都是藏身于皇宫内苑,保护朝廷政要。江湖?哼!
“月明姑娘,”叶秋白失笑,“放眼整个江湖能把‘九天魔君’、‘遥遥仙子’称为不入流的小贼的人可没几个啊。”
“所以我们不是江湖人啊。”夜月色一个眼神阻止了月明开口,“那么?”
“所以林兄希望小姐能出席今天的晚宴。今晚所有聚义山庄的来客会聚在一起,毕竟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林兄认为与其让别人不断的猜测打扰小姐,不如请小姐现身一见,也好免了日后的麻烦。”
“小姐不必理会他们,咱们要走谁也拦不住。”月明冷冷的看着叶秋白。
“算了,何必非要剑拔弩张的,”夜月色倒不甚在意,“不过是露个脸罢了,我也想看看这江湖究竟是个什么所在。”
“如此就多谢小姐了。”叶秋白站起身来,“今晚就在聚义厅恭候小姐大驾,告辞了。”
夜月色点头,打发小桃将叶秋白送出去。
“小姐乃是万金之躯,岂是那些市井之徒随便得见,小姐又何必应他。”月明待叶秋白走后轻声说到。
“总是藏着掖着的反倒更引人注目,不碍的。”夜月色浅笑,“此事就这么定了,继续看书去吧。”
月明不再多说些什么,跟着夜月色进了里间。
九月初十,今天本应该是武林盟主白劲大侠宣布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的日子,但是他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到了晚饭时间,聚义厅里各派的豪杰聚集一堂,个帮各派有头有脸的人物坐了七八张桌子,但是因为白劲和冼青玉的死,原本应该热热闹闹的聚会此时气氛沉重。大家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多言语,偶尔的交谈也是关于命案的种种。白家的三个子女白子岚、白子山、白子慧和西陵派掌门人莫大先生、南宫世家少主南宫骏、天水寨寨主沙朗、碧落宫宫主萧司云、白劲的义弟陈见龙、揽玉公子林挽衣坐在首桌,其间还空了一个位子。众人看着那个显眼的空位时时耳语,这位子莫不是留给那位神秘的小姐的?
眼看着就是酉时三刻,快到了开宴的时间了,那位子还是那样显眼的空着,林挽衣正想着要不要派人去请一下,就听见院门口迎客的小厮高声喊道:
“风歌苏小姐到。”
厅里一时安静下来,众人都看向门口。这位小姐的院子挡住了所有夜探豪杰的事早就传开了,别人也就罢了,黑道煞星“九天魔君”和白道的女侠“遥遥仙子”这两人都是久负盛名的高手,竟双双被人挡在了门外连门也没踏进去,要说这位小姐没有一点来历恐怕谁也不会信。
门口的灯光摇曳了一下,只见一位风姿沉静贵气无双的少女迈步走了进来。银辉流纹的冰蓝雪纱罗裙与额上的冰蓝晶交相辉映,莲步轻移之间正是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面孔并非绝色且仍略带稚气,眉目间却已是天上人间的高贵,略带些慵懒的杏眼轻轻的一瞥,便让众人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低到了尘埃里。
原来竟是这样的人物!众人在心中暗叹,若说这位就是公主倒也应了那皇家气象,只是要说这样的少女要一统江湖然后推翻朝廷,却又让人不信了。
夜月色一进来便有人将她引向首桌,沧海月明跟在她的身后,众位武林人士此刻便将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两位身上。那位苏小姐虽然风姿绝代,但是明显呼吸清浅脚步虚浮不会任何武功,但是这两位却目露精芒呼吸绵长,行走之间不露分毫破绽,竟是两位一等一的高手。
夜月色主仆三人对那些眼光一律视而不见径直走去,突然沧海看到一个人,震惊之下轻声喊了一声:
“小姐!”
夜月色回头,沧海为人沉稳很少有失态的时候,但是此时虽然敛了神情仍掩不住眼里的震惊。夜月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是一惊。
沈承佑!
左相沈复言的儿子,曾经的女帝伴读兼皇夫候选人,应该早就被斩首的——沈承佑!
五十章
朝旭十一年七月十五,御驾亲征战云城的前三天,左相沈复言因谋逆大罪被斩首于云台刑场,并诛九族,诛杀三百七十二人,刑囚一百零四人,流放六百二十五人,沈复言的嫡孙沈承佑正在诛杀之列。
事发至此不过两月,那个本应死去的人此刻正坐在那里看着她。一身绛紫色的长衫肆意华美,眉目之间稚气已经荡然无存,看着她的眼神锐利冷漠若有所思,却并没有惊讶或仇恨的感情,夜月色心中开始疑惑,那个人真的是沈承佑吗?单看眉眼面貌本是一般无二,但神情气韵却大不相同。沈承佑是斯文儒雅温文俊美的纤纤少年,而眼前这人却是骄扬尖锐的,锋利的好像一把无鞘之剑,与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大不相同。
夜月色心中百转千回,脸上那震惊的神色也不过是霎时间的事,转回目光脚下不停的向前走去,白子岚和林挽衣同时站起来迎她。
“苏小姐,请入座。”白子岚看着她目光炯炯。他是相信林挽衣的话,相信眼前的这个女子并不是传言中的“沧海遗珠”,相信她并不是杀死他父亲的凶手,否则的话此时此刻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了。
“多谢。”夜月色坦然与他对视,眼神清澈明净。
“我来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风歌来的苏小姐,不是江湖中人而是官家的千金,还望各位日后多多照拂。”林挽衣很自然的对大厅里的各路英雄介绍夜月色,言下之意也很明白,这位小姐不是你们想的那个人,不要找她的麻烦。
夜月色黑眸凝水,淡然点头:
“幸会!”
她的声音清雅婉约,带着顺滑丝绸的质感沁入人心。在座的都是江湖人,几曾见过这样的女子?不由得感叹江湖与官场果然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全没有发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忘记了对她的怀疑。
夜月色在空位上坐下,沧海月明自然的站在她的身后。白子岚看着不习惯,指着远处一桌上的两个空位道:
“这边有人伺候,两位到那边坐吧。”
“多谢白大少关心,奴婢不敢失了本分。”月明答的有礼,然后就一言不发的站着。
林挽衣与他们一路同行,知道这二人规矩守的严,因此叫白子岚不必在意。大家都落了座,林挽衣开始为夜月色介绍桌上的诸位。
白家三兄妹是此间的主人家,白子岚、白子山在初来那一日已经见过了,白子慧是一个柔弱而美丽的少女,乖巧的坐在两个兄长身边。年纪跟夜月色相仿的样子,秀丽的面孔因为丧父而显的忧伤,眼眶红红的让人心疼。
西陵派的莫大先生德高望重,本来就是在白道武林有举足轻重影响力的人物,在现在整个白道群龙无首的情形之下自然而然的以他唯马首是瞻。莫大先生已年近七旬,身材消瘦却精神矍铄,双目鹰般有神,看着夜月色的目光很有压迫感。不过夜月色在萧凌天的锻炼下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眼神,淡淡的对他点了点头。
南宫世家的少主南宫骏则是一副风流倜傥的少年公子模样,面孔英武俊俏,一双桃花眼总带着三分笑意。宝蓝色的长衫,银色嵌翠玉的发冠,手中拿着一把精致的紫檀雕花折扇,有点痞痞的味道,笑着同夜月色打了招呼。
天水寨寨主沙朗是绿林中的好汉,但是看他本人倒是完全无法想象他会是一个黑社会老大。他已界中年,但是风度翩翩,笑容温和眼神中却藏着锐利,身材倾长挺拔倒很像一位儒将。
碧落宫的宫主萧司云可真正让夜月色惊艳了一下。这是一个可以与白飞鸾比肩的美人,只不过是不同类型的美丽。如果说白飞鸾是娇美到了极点的幽兰,那萧司云就是艳丽到了极致的牡丹,眉眼身段都媚到了骨子里,碧色的纱裙层层叠叠的铺缀下来,高耸的云鬓上陇金叠翠,更衬得她面若芙蓉香腮欲雪。狭长的双眉间一点艳红朱砂动人心魄,只是看着夜月色的一双美目之中流露出深沉复杂的感情,好像夹杂着某种不明的情绪。与夜月色见礼的方式也是极为慎重的,不由得让夜月色心中狐疑。
白劲的义弟陈见龙是个看上去有些莽撞的大汉,看着夜月色的眼神有些愤恨,好像还认为夜月色与他义兄的死有关。夜月色不屑与他计较,微一点头便不再看他。
夜月色好像是来得最晚的一个,待她落座与众人认识之后,白子岚便端起酒杯站起身来朗声道:
“诸位赏光前来的英雄,在下白子岚,乃是白家长子。今日本该是家父金盆洗手之日,怎料……”
他顿住,哽咽了一下,眼中泛起泪光。稍过了一会儿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才继续道:
“各位都已知道本庄发生的血案,家父和下一任武林盟主冼大侠都已遇害,因为此事将各位耽搁在此在下深感不安。幸好有莫大先生、南宫少主、沙寨主、萧宫主和林挽衣公子已经开始调查此案,在找到凶手之前还要继续耽误大家一些时日,还望大家海涵。子岚在此代家父和冼大侠谢过各位了。”
说罢,白子岚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座下的白道中人亦大部分举杯相随,想是早就有了默契。倒是黑道的人物略有鼓噪,他们本就不归武林盟主管辖,甚至还有不少人与白道有嫌隙,此次前来也未必都是真心观礼的,偏又要将他们禁于此地,如何又能不闹。
眼看着气氛僵硬起来,莫大先生长身而起。
“各位武林同道,白盟主和冼盟主遭遇不幸实为武林一大憾事,我与南宫少主、沙寨主、萧宫主已达成共识,不找到凶手决不罢休,不知各位同道意下如何?”
他目光如电,四下一扫,言下之意早已明了。黑白两道执牛耳者已达成共识,若再有异议便是公然与这四派为敌。座下众人即使心中不满也绝不会在此刻公然表露,一时之间大厅里寂然无声。
见众人无声,莫大先生将面前酒杯举起,南宫骏、沙朗、萧司云、林挽衣亦同时举杯一饮而尽。先前没有喝酒的人此时也端起酒杯喝了下去,算是认可了留在此地找出凶嫌的契约。
待众人饮尽杯中酒,才注意到夜月色不动如山,丝毫没有拿起酒杯的意思。莫大先生沉下了脸。
“苏姑娘这是何意?”
不知为何,他对这年纪尚小的少女有一种不明的忌惮,总觉得她十分的不平常。如此高贵逼人的气势单用一句出身官宦世家来解释,他觉得远远不够。
“没什么意思,”夜月色看着莫大先生微笑淡然,凝眸处灿若星辰,“只是想问一问命案已发生两天,我却没有看见任何官府的人来过问,所以敢问莫大先生此案可曾报了官?”
此语一出,众人皆是一愣。报官?这话是从何说起?江湖事江湖了,这是江湖的规矩,当然没有人会去报官。
“这是江湖恩怨,自是在江湖了结,无需报官。”莫大先生口气强硬。
“莫大先生此言差矣,”夜月色声音亦渐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虽是江湖,也是我吟风的江湖。虽是江湖人,亦是我吟风的子民,自然要守我吟风律例。莫大先生莫不是以为做了江湖人就可以无视朝廷了吧?”
莫大先生心头一怒刚想发作,却看见夜月色双目之中寒芒闪烁,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其冷锐之气硬是压到了他。
他一时语塞,既不能同意报官,又不能公然表示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一时之间顿在那里。
“莫大先生不说话就是还把朝廷放在眼里了?既如此。”夜月色冷冷看着莫大先生,手中把玩着面前的酒杯轻轻拿起,“就有来自庙堂的不才小女子替朝廷与几位一起查一查此案吧。”
“小姐怕是不方便吧。”开口的是南宫骏,他的潜台词是:你自己还没洗脱嫌疑呢,如何去查别人?
夜月色把视线转向他,突然一笑:
“南宫少主以为我在跟你们商量?”手中酒杯突然重重放下,眼中已无一丝笑意,“我只不过是通知你们而已。”
如此理所当然的嚣张,倒叫众人不知说什么好。
突然一声娇笑打破寂静,只见萧司云笑靥如花:
“小姐即是代替朝廷来查,我们又怎么会不允?日后还要小姐操劳了。”说完径自斟满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连着为座上的各位都斟满了。
林挽衣率先饮下,白家三兄妹见状也喝了。萧司云朝莫大先生、沙朗、南宫骏使了个眼色,这三人不甘不愿的喝了,至于陈见龙喝不喝已经无所谓了。
夜月色见状,这才放缓了脸色,轻轻举杯沾了沾唇,放下酒杯就站了起来。
“我有些累了,就不陪大家了。明日议事之时再叫人来通知我吧。”
说完也不管众人如何,就向外走去,举手投足之间风神秀逸,高贵如在云端。
沧海月明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待走出大厅很远之后沧海才问道:
“小姐,您为什么要插手这个案子?”
“那个人,你们会暗中调查的吧?”夜月色指的是那个跟沈承佑一模一样的少年。
“是的,相信以主上的情报网,很快就会查清他的一切。”
“不够,”夜月色轻轻摇头,“只是查清他的过往还不够,我要借查案的机会光明正大的查他,与他有实质性的接触。若他是沈承佑,问题就会比较麻烦,就算不是沈承佑他也必然与沈家有关系。总之要亲自接触到他才行。”
“小姐,主上交代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以您的安全为主,您这样做若是有危险怎么办?”月明有些担心。
“没事的”夜月色笑着看她,“有你们一步不离的跟着我,还有不知道多少个暗卫在暗中保护,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抬眼看向东南方的天空,那里是帝都的方向。漫天闪烁的明星中,哪一颗是你在看着我?
“我总要,为你做些什么才行啊!”
五十一章
昨晚的夜宴过后,夜月色化身的“苏小姐”算是在武林中扬了名立了万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硬生生的压倒了莫大先生、南宫少主的气势,不少武林中人对她的好奇心一发而不可收拾,尤以黑道人物为甚并直接导致了来访者数量的直线上升。
夜月色不再闭门不出,她开始关注案件的相关细节,并在第二天一早就以官方代表的身份参与到了案件调查中来。
“摄魂术?”浣花居内夜月色一手支颌,眉尖微颦,“不就是催眠术?用催眠术问出想知道的秘密然后再让人自杀,虽然是好办法。但白大侠乃是当世高手,怎么会这样容易就被人催眠了呢?”
“摄魂术与正统的武功修为有所不同,主要是意志的较量,功力的高低反倒在其次。”林挽衣为她解答。他和白子岚、莫大先生等人这几日一直在这浣花居里议事,经过昨晚之后,即使莫大先生心里不痛快,也仍在今早请了夜月色来一起查案,毕竟江湖对朝廷还是很顾忌的。
“意志的较量啊!”夜月色想起白飞鸾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孔,瓦解一个男人的意志倒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拿走了火龙玉,想要钱是吗?太天真了。”
“倒也不是天真。”这回说话的是南宫骏,“存银子的钱庄是只认印信不认人的,我们虽然已经安排了人手去拦截取钱的人,但全国各地的钱庄多不胜数,根本不知道他会在何时在哪里取钱,所以从这条线索查到凶手的可能性并不高。”
夜月色挥挥手毫不在意:“这个不是问题,吟风国所有的钱庄都是隶属于国家的,所以只要交代一声就可以将这笔钱扣留不发,来取钱的人自然也跑不掉,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莫大先生和南宫俊对看一眼,眼中除了震惊还有一些别的情绪。江湖人鲜少与官家打交道并且一向瞧不起朝廷中人,常以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