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咏风歌第13部分阅读
吟咏风歌 作者:rourouwu
鹰犬来称呼为朝廷效力的官员。所以几乎从未曾想到过官府要封了他们的银子竟然简单到只是一句话的事,心中不由得五味杂陈。但是在当前的情况下,这应该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如此就有劳了。”林挽衣温和依旧。
“官家有官家的好处,”夜月色淡笑中有一丝嘲讽,“月明,此事就交给你办吧。”
“是。”月明微微一福。
“接下来我想会会庄子里的各位英雄,在座的各位不反对吧。”
“这不好吧。”萧司云百媚千娇,声音也像是太妃糖一样裹着浓稠的甜蜜,“小姐千金之躯,如何与那些草莽之辈打交道?这些事还是交给我们来办吧。”
夜月色看着萧司云,隐隐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碧落宫的名字虽美,却是黑道上排名第一的大帮会。宫中弟子有男有女,很久之前曾被称为“魔宫”。自从现任宫主萧司云掌权以来,碧落宫行事大大收敛,与白道的关系亦改善很多,所以萧司云才会出现在这里。
但是夜月色却一直觉得萧司云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奇怪,这位武林中有名的蛇蝎美人好像一下子收起了她的毒刺,转而用一种温和尊敬的态度对她,让夜月色很摸不到头脑。
“多谢萧宫主的关心,只是此事非常重要,早日查清也好早日结案。眼看着风神祭就要到了,我想在风神祭好好玩玩,若还是因此事耽搁了风神祭的行程就不好了。”
“这是哪里话,苏小姐想玩就玩,千万不要受此案的影响。到时候奴家也想随小姐到处转转,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什么意思?夜月色眯了眯眼,想要监视么?看看那表情又是在不太像,算了,多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反正自己也没想做什么。
“有宫主这样的美人相陪自然是好的。”
“奴家对这岚城还算熟悉,那天的安排就交给奴家如何?”
“如此最好,有劳宫主费心了。”
萧司云婉婉一笑,色若春晓,旁边的男士们一脸黑线。女人果然不管是八岁还是八十岁都是女人,明明是为了讨论案情而来的,为什么突然开始讨论逛街的安排了呢?
夜月色可不管那样多,她已经有了充分的理由跟那个人进行接触,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她起身,挽在发上的碧玉步摇划出一道苍翠的弧度。
“如此我就先告辞了。”她微一颔首,转身离去,留下身后各有深意的眼光。
回到松岚院,月明立即递上一份纸卷。夜月色知道是自己要的消息到了,心下又一次对萧凌天的情报网感到吃惊。
慕容思睿,慕容世家的少主,年十九。本为慕容世家养子,两年前慕容世家继承人慕容思懿病逝后被指为少主。善使剑,为人冷酷坚韧、手段强硬,疑与慕容思懿之死有关。
沈承佑年十九,已正法无疑。
将纸卷交回给月明,夜月色靠到椅背上。信息的内容很简短,但已经透露了一些联系。慕容思睿跟沈承佑同岁、是养子,在沈承佑确定已经死去的情况下,夜月色认为他们二人是孪生兄弟的可能性大到不容忽视。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么很可能是沈相当年就留了后手,现在的问题是,慕容思睿他知道多少、
不能一开始就去接触他,这样目标太明显,所以夜月色决定先去拜访一下别人。不论是她还是沧海月明都对这些江湖人不熟,林挽衣看上去很忙也没空为她引荐,所以她就很自然的拉上了叶秋白一道。
到了此时她才知道原来叶秋白竟是以白家未来姑爷的身份来到此地的,叶家不但是京城有名的经商世家,而且在武林中也有一定的地位,叶秋白的武功也是不俗,所以早早的就与白子慧订了亲。本来等到今年白子慧及笄就要接她过门的,谁只竟出了白事。
叶秋白有了这样的身份,自然也可以以半个主人家的身份为夜月色铺路。但是让叶秋白头痛的是夜月色一开始就选了一个绝对不合适的人选来拜访。
夜月色决定拜访这个人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们住的院子离得最近,但是很不巧的是,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人正是南宫骏的未婚妻,星罗门的三小姐凌似水。第一个就挑她来拜访,这不是摆明着跟南宫骏过不去吗?
夜月色可不管那么多,带着叶秋白和沧海月明就敲开了朝云居的院门。
见到凌似水的第一眼,夜月色就觉得自己很喜欢她。凌似水与夜月色想象中的江湖女侠不同,凌似水更像一个大家闺秀,她端庄娴秀一派大家风范,更重要的是眉宇之间流露出的聪慧之气使她显得格外不同。她并非人间绝色,与萧司云、白飞鸾没得比,但是她笑起来时却格外的让人觉得舒服,一下子就赢得了夜月色的好感。
凌似水似乎也很喜欢夜月色,好好的招待了她一番。两人聊了一会,约了一起去逛风神祭的庙会夜月色才起身告辞。
很好,夜月色看着眼前的大门,高高的门楣上挂着“落枫庭”三个大字。慕容思睿,下一个就是你了。
就在夜月色与凌似水言谈甚欢的同时,远在帝都皇城的御书房内萧凌天正对着几份密报皱眉头。这些密报分别来自夜月色的暗卫、他分布在江湖上的情报网和派去接近林挽衣的密谍,但是现在这几份密报都集中在了聚义山庄。他的小女人显然卷进江湖纠纷里去了,而事情的复杂恐怕不是沧海月明和他派去的暗卫能够应付的,现在他有些担心她的安全。
坐在玉座之上稍微想了一会,挥手让内侍将几个心腹之臣招了进来。这个丫头,离了他的眼才几天就卷进这么危险的事情里去,真是一刻也不能放开啊。
五十二章
满园的枫叶灿若云霞,层层叠叠的铺缀出火焰的色泽。枫树下那紫衣华服的少年像一抹锋利的紫霓伫立于漫天锦绣流火之中,冰冷的眼神藏着隐匿的嗜血疯狂。
“落枫庭”里每隔几步就守着一位腰配长剑的劲装少年,清一色的英武,连眼神都像他们的主子一样冷酷,冷冷的看着夜月色走到慕容思睿面前。
离慕容思睿越近,夜月色就越可以肯定他不是沈承佑。他的身上有一种经过刻意压制还是不经意显露的阴戾,含着残忍意味的骄傲,这与她所接触过的斯文、内敛隐含着城府的沈承佑有很大的不同,结合萧凌天处传回来的密报,已经可以确定沈承佑的死,眼前是另一个身份可疑的人。
“小姐大驾光临,真是慕容世家的荣幸。”慕容思睿在“落枫庭”里的“含朱亭”招待夜月色。此处可以将满院的红枫美景尽收眼底,倒是一处锦绣所在,只可惜亭子四周站了不少慕容世家的子弟守卫,破坏了这难得的美景。
“安排这么多护卫,慕容少主是不是太小心了?”夜月色看着沧海月明在亭下被拦住,手指微动示意他们不必争辩,淡笑着看向慕容思睿。
慕容思睿轻轻一笑,明明是俊秀的面孔却让人觉得寒冷:“苏小姐不是江湖中人,自然不知道要在江湖活下去小心是很必要的,在慕容世家尤其如此。”
“哦?慕容少主此话不知是何解?”夜月色看着他的眼睛,显得颇有兴味。
“呵呵,”慕容思睿轻笑了两声,身子稍微前倾凑近夜月色,略放低了声音说道:“小姐你一定不知道慕容世家有多少人想我死。”
话音刚落他便突然直起了身子神经质的大笑起来:“可是我一直还活着,哈哈,想我死的人却差不多要死光了,哈哈。”
夜月色看着不停大笑着的慕容思睿,暗暗皱了眉头。没有安全感、神经质、如果再加上残忍无情,了解这个人可能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困难。但是如果这只是在她面前作出的假象,那么这个人一定非常非常的危险。
“以少主你的本事自然是可以活的长久的,”夜月色看着还在狂笑的他,决定单刀直入,“只是少主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来拜访你么?”
笑声嘎然而止,慕容思睿好像一下子恢复了正常,他慢条斯理的正了正因为大笑而有些散乱的发冠,悠悠的说道:“从小姐昨晚在夜宴上看到在下的那一刻起在下就一直很好奇,是什么让小姐的脸上露出了那样的表情呢?所以在下今天一早就在等着小姐了,不过没想到小姐居然此时才来。”
很敏锐,夜月色对他的评价又加上一条。她知道自己昨天看到他的时候有些变了颜色,但自己的表情一向浅淡,昨夜的失态也是很微小的,却被他抓到了。
“我昨夜见到公子确实吃了一惊,因为公子与我一位逝去的一位故人长的简直一模一样。乍然相见,我还以为是他死而复生,所以才会一时失态。”
“一模一样?”他慢慢地重复着她的话,咬字重而清晰,仿佛有什么切齿的感情流露。“竟有这样的奇事?”
话虽如此说,他的脸上可没有什么奇怪的表情,反倒像有些失神,墨色的瞳中映着紫色旋纹灿锦织就的华服流辉,一丝寒芒转瞬流过。
“故去了啊,真是可惜。若还在生真希望能见一见那位公子呢。”
“确实可惜。若他在生,以二位的风采若是相携而出便真成了一段双珠连壁的佳话,怕是会轰动全城了呢。”
“帝都云深,岂会为这点小事惊动。倒是传言当今的摄政殿下天人绝色,风姿绝伦,不知是真是假。”
夜月色心中一动,怎么问起萧凌天来了?连日里一直在心上徘徊的身影突然生动起来,那个人的眉目眼神如在眼前一般清晰,心中一朵尘香绽放,思念如水而至。
“有过之,无不及。”她嫣然一笑,眸子水润清亮藏着骄傲,那是她的男人。
“小姐好像对摄政殿下十分有好感,不过我听说这位殿下挟天子以自重,乃是当朝第一权臣,小姐久居京中,可曾听过此等传言?”
夜月色闻言敛了笑意站起身来,平静的面容下隐藏着冷意:“慕容少主也许不知道,妄言政事乃是重罪,少主还是慎言为好。天色不早了,我就不再打扰少主了,告辞。”
夜月色言罢转身离去,天青色的裙摆在风中翻飞出美妙的弧度,衬着满院深浅的红枫,越发的显得沉静。慕容思睿没有动,端坐在亭中看着离去的少女,她的脊背笔直坚挺,长长的颈项优雅的昂扬,那高贵的头颅仿佛永不会对任何人低下。慕容思睿眼中墨色渐深,唇角逐渐浮出一丝玩味的笑。
踏出“落枫庭”的院门,夜月色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立刻加快了脚步。慕容思睿这个人,是一个冷静的疯子,跟他打交道让她的感觉很不好,就想接近一条蛇一样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察觉到她的不安,跟在身后的月明轻声问道:
“小姐您怎么了?”
夜月色不答,快步回到松岚院坐定后,她才吩咐:“立刻知会殿下,慕容思睿应该是沈家的子孙,而且他自己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这个人很危险,让殿下一定小心注意他。”
月明不知他们二人在亭子里谈了什么,只看到慕容思睿失常的大笑,当时就觉得这个人十分的诡异。此刻听到夜月色的吩咐,便立刻交代了下去。
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所能做的事情其实并不多,怎么对付慕容思睿那就是萧凌天要处理的事了,她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防止身份泄露,不让自己在关键时刻成为对手牵制萧凌天的棋子。聚义山庄此刻暗流涌动,已经是一个极危险的所在,以她的身份现在实在不适合在此处停留,风神祭过后就一定要离开了。
这一天做了不少事,自出宫来就闲散惯了的夜月色觉得有些累了,抬眼从打开的窗户向外看去,满庭的松涛迎风呜咽,远处的山色被秋风染的斑斓。信步踱到室外让沧海远远的跟着,扬起头迎着风静静的享受这寂静的孤独,心底对那个人的思念让她不再寂寞。
从来不知道,想念一个人会是如此幸福的事情。闭上眼,勾勒出那人的音容笑貌,现在的他在做什么呢?是用那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的翻阅奏折,还是用冷冷的眼光看着臣子们直到他们被冷汗湿透衣襟?又或者像她一样,仰望这无尽长空,在心中刻画她的容颜?
就像那首诗: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在她仰望苍穹的时候,林挽衣也在痴痴的看着她。那纤小的身影泠泠的立于庭中,明明就在眼前,却像是隔着天上人间的遥远,想伸出手去,却又害怕那只是虚幻。幽幽的叹息徘徊在心间却不敢吐出,生怕惊了这位仙子飞去,此生再不得见。
“公子。”
娇柔而绵软的声音,不同于那仙子清冷的声线。林挽衣转过头,迎上一双含羞带怯的眼。她柔如风中娇花,教人如何不心怜?
“白姑娘。”
白飞鸾绝色双瞳中雾气蒙蒙,分外娇楚,一双柔荑轻轻扯住他的一边衣袖,雪白的贝齿轻轻的咬着下唇,一言不发,眼中却已是千言万语。
“白姑娘!”这次,林挽衣的声音中带了些无奈。白飞鸾无疑是绝美的,可惜却并不是他想要的那一个。想要挣脱却又不好太过强硬,林挽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眼中的雾气凝集,然后轻轻的坠落下来。
“公子,奴婢不敢奢望公子垂怜,更不敢与那位小姐相比,只求能追随公子身边,请公子一定成全。”
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林挽衣亦不是铁石心肠之人,轻叹一声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珠,白飞鸾螓首一低轻轻的畏了过来。林挽衣带着复杂的心情一手轻轻拥住了她,转头却看见那边的夜月色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远远的看着他,却没看见怀中佳人泪水还未干透的眼中闪过的狠厉光芒。
五十三章
九月十二,帝都传来消息,朝旭女帝与摄政王萧凌天将离京前往白帝城的历代帝陵守祭一月,以感谢祖先保佑战争取得胜利,京中由四位辅政大臣监国。夜月色心中暗叫不好,什么祭祀先祖她才不信,只怕是萧凌天出来抓自己回去了。虽然她也十分想念萧凌天,但是她甚至还没有好好的开始游玩,如果这样就回去的话怕是要遗憾一辈子。
很快沧海就接到了萧凌天的消息,命令他们乖乖的在聚义山庄等着,萧凌天已经出京,快马三日后可到。夜月色没法子,只好乖乖的等着他来。
幸好九月十四就是风神祭了,这一日夜月色早早的就打扮妥当去找萧司云上街,却被她笑着告知岚城所有的庆祝活动都是在卯时开始的。因为白日里各商家都要做准备,到了申时会开始起雾,一直持续到酉时岚城的暮霭才会消散,商家们也才会开始做生意。
夜月色无奈只得回去,殷殷的盼着天黑下来。期间让月明去了一趟朝云居,约了凌似水晚上同行。莫大先生希望南宫骏监视一下夜月色的行踪,他便以陪同未婚妻为名同行,再加上一早说好了的林挽衣、执意跟随的白飞鸾,晚上的游玩变成了八个人的集体活动。
期望中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终于等到雾起,终于等到雾散,当一轮明月从薄雾中渐渐显露出来为大地洒下皎洁银辉的时候,夜月色一行人终于踏上了前往花灯会的路程。
萧司云找了一辆很大很舒服的马车,女孩子们就坐车前往,男人们则骑马随行。许是心情好的原因,一向冷淡的夜月色此刻面上也多了一些笑意,一边听着她们说话,一边掀起车帘向外眺望。聚义山庄在岚城的北端,离城中心的集市有一段距离,好在他们也不赶时间,一行人慢慢地走着享尽了悠闲。
虽然不是热闹的城市中心,但沿途的人家亦是每家每户都挂起了各式花灯,将长街照的亮如白昼。路上男女老幼相携而出,与他们往同一方向而去,人人盛装美服,脸上笑意不断。
沿途越来越热闹,慢慢地走了半个时辰左右,终于来到了集市。远望去就见一片灯火辉煌,锣鼓喧天,走到了近处更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看来马车是不能进去了,下来一起走吧。”林挽衣掀起车帘对几位女子说道。
看那集市的人流便知道马车是决计进不去的,女孩子们便下了车,几个男人也舍了马一起进到集市里去。
这一行人男的英俊女的娇美,锦衣华服俱是人中龙凤,不管走到哪里都是瞩目的焦点,不少大着胆子的女孩子娇笑着跑过来将铃兰花塞到几位男士手中。男子中尤以南宫俊最为俊俏风流,一袭绯色素锦长衫,头戴金冠腰束玉带,双眉飞扬,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唇边常带三分笑,手中一把翠玉骨扇,腰畔一只明珠长剑,端是一个春风得意的少年侠士,引得少女们春心大动,不过片刻就收了满怀的铃兰。
不仅是风流倜傥的南宫骏,温和清朗的林挽衣也颇受欢迎,浅青色的长衫衬得他文质彬彬,又有江湖侠士的英挺在眉间,如翠竹一般的挺拔清俊也使得不少少女红着脸娇羞的把花塞到他的手中。在风神祭中收下女子代表倾慕的铃兰是一种礼貌,是以他并未拒绝,含着笑一一收下又看着她们红着脸跑远。
夜月色曾和萧凌天一起逛过一次风神祭的花灯会,那时她就知道了铃兰代表的意思,想当初萧凌天收到的铃兰为数可是相当可观的。在那一天,于漫天流火之中她察觉到了自己对萧凌天的心思,也在萧凌天的眼中看到了他似有若无的情愫。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使他们越走越近,终于放下心中束缚牵起彼此的手,一切的一切,都从那一天开始明了。
微笑着倾身,她从卖花婆婆那里买了一束铃兰。明天就能见到他了,将这花送给他,那样深沉内敛的人也会露出难得的微笑吧。
选了一束粉色的铃兰,她从花摊上站起,四处高挂的各色花灯映着她烟笼纱的淡粉色长裙,发上装饰的一圈小指大小的粉色珍珠发链散发着柔润的光芒。罩着面纱的面孔上一双秋水双眸光华流转,值似月下仙子、花中精灵,于熙熙人群中独自耀眼,风采不似在人间。
一行人走走停停,逛遍了沿途的每一个小摊子,只消片刻众人的手中就拿满了各色花灯、面具、糖人。一会去猜灯谜,一回去套圈子,再去看看杂耍,一边玩耍一边前行。
夜月色一向清冷,难得见她如此开怀,终于露出十五岁女孩的娇俏模样。林挽衣带着宠溺的心情看着她,目光时时也看向她手上的铃兰,那粉色的花朵在灯光下散发着朦胧的微光,她宝贝似的捧在手里,不由得让林挽衣暗自揣测她是否已经有了要送的人。
萧司云依旧一身碧色纱裙,用同色的轻纱半覆了面,只露出一双媚眼就已是风情万种了。今日的行程由她全权安排,在她的引领下,一行人一路朝最繁华之处——落影河而去。
落影河是洛水支流,横穿过岚城,上九坊的沿河两岸不仅是此处的烟花胜地,亦是文人雅士的聚集之所在,颇有些秦淮风月的味道。沿河两岸都是高档的酒楼茶肆,此时更是热闹非凡。
河中有百姓放的花灯顺水漂流,密密的照亮了整条河道。河中有游女乘乌蓬小船穿梭往来,船头悬一盏莲花灯,有岸上的客人点曲子便在船上执琵琶清歌一曲。桂棹兰桨,浮动暗香,天上繁星人间灯火俱倒映在粼粼波光之上,桨声灯影流光映月,好似天上星河美不胜收。
走进落影河畔最负盛名的凌波轩,早有殷勤的小二迎上来将他们引入二楼定好的雅间。此间名为“问菊”,是半凌空在落影河上的一间雅阁,靠河的一边没有围墙而是一排朱红围栏,翘起的飞檐上悬着一排成串的小小菊花灯挡住了楼外的视线,灯下缀着小小铜铃,晚风抚过便珠影流光叮咚作响,果然是颇费了些心思的好地方。
进到雅阁,夜月色选了靠栏杆的一面坐下,微一侧身就可以透过菊灯看到河上的美景。因为菜色早已定好,众人落座之后,小二很快的就上了菜。
菜色都是精致异常的,四星望月、杨枝甘露、金瑶白玉卷、花姿玉带、荷香多宝鸡、百花糕、杏酪荷叶胭脂米粥、梅花香屑风米糕,倒都是适合女子口味的菜品。只是在怎么精致也比不得宫中御膳,夜月色淡淡的尝了尝也就罢了。
此时江上清歌起落,委婉缠绵情意切切。恰好一只小船打楼下经过,夜月色出声叫住了她。
“这位姑娘为我们唱一支吧。”
语毕,月明掏出一锭碎银子扔到了船上。那女子微微一福,朗声道:
“不知几位要听什么曲子?”
夜月色想起以前在书中看到的一支曲子,便道:“就唱一曲《刹那芳华》吧。”
那女子呆了一呆,这歌她是知道的,只是这沿江的客人点的都是些风月之词,鲜少有人点这样的曲子。便道:“这曲子客人点的少,若是唱的不好还请几位不要见怪。”
“这倒无妨。”
夜月色挥挥手,那女子就抱起琵琶调弄几下,张口唱了起来:
“朝露昙花,咫尺天涯,人道是洛河十曲,毕竟东流去。
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
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
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
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那游女声音清越,这曲子本身又是略带着激昂,远不同于那些柔媚之曲,一时间竟将河上的其他歌声压了下去。一曲毕,夜月色微微点头,轻声道:
“赏。”
月明又扔了一锭银子出去。
就在那游女俯身拜谢的时候,刺杀突然而至。几条黑色的人影从水中暴起,在游女的船上一点,借力就飞向了夜月色所在的“问菊”雅阁。寒光闪动之间菊灯断落坠地,倚栏而坐的夜月色顿时被森冷的寒芒所笼罩。
五十四章
话说落影河上杀机突至,几条身影手中寒芒闪动,只一瞬之间就将手无寸铁的夜月色笼在了寒光之下。夜月色还没来得及害怕,就见檐外闪电般射入几条青色人影迎了上去。一时之间雅阁里剑刃交碰之声叮铛作响,黑衣人和青衣人已经缠斗在了一起。
夜月色离那些人实在太近,很可能一不小心就会伤到,沧海眼明手快一把将夜月色拉过来,和月明一前一后的将夜月色护在里面就向门口退去。
“是暗卫!”沧海低声道。手腕一翻便执了双剑在手。
刺客刚一现身,林挽衣就想飞身跃到夜月色身边去,但是青衣人的动作比他更快。双方人马都一色劲装蒙着面,但是明显青衣人的武功比黑衣人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手中一色的短剑,招招朝对方要害而去,几个起落之间就放躺了三人。林挽衣留心一看,那些青衣人举手投足狠辣利落,竟然个个是一等一的高手。
这边蒙着面的霁雨一个旋身,手中短剑带起一道幽冷的光芒切断了对手的颈动脉,血猛地喷出来在空中爆开一蓬血雨,与此同时他反身急退,左手成刀狠狠地切上身后对手的咽喉。一声轻微的闷响传到他的耳中,很好,他确定已经撞碎了那人的气管。对手倒下,霁雨扫了一眼周围,夜月色已经被保护了起来,自己的同伴也把对手解决的差不多了,刚想向夜月色靠拢,耳后又听得一阵风声,转眼一看竟又有十几个蒙面的黑衣人踩着船冲了上来。
一抖剑上的血珠,霁雨返身又冲了上去。夜月色身边有人保护,他并不担心。对手的武功在江湖上也算是高手了,而且人数众多又悍不畏死,应该是什么人弮养的死士,自己的暗卫这边只有五个人,不知能不能挡得住。
果然,暗卫们武功虽高,但是也没有办法同时挡住十几个人,有几个人向这边攻了过来,并且目标极为明确的长剑直指夜月色。林挽衣一拔剑就要冲上去,却不防被身边的白飞鸾一下子拉住了衣角。
“公子!”白飞鸾一脸惊慌,眼中满是恐惧,林挽衣这才想起来她不会武功。
这一耽搁夜月色那边就来不及相护了,林挽衣刚想甩开白飞鸾的手,眼角就见一翠一黄两道身影如急箭一般冲了过去。轻叱之声响起,竟是萧司云和凌似水挡在了夜月色身前。
两个女子俱是长剑在手,出手狠辣毫不留情,武功不但高绝,而且看来竟是一路的。本来不应有什么瓜葛的两人竟有着惊人的默契,长剑防守进攻配合的滴水不露,几招之内就将三人绞杀于剑下。
林挽衣立刻觉得不对,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思索了,因为此时雅阁的门被撞开,又有一批黑衣人杀了进来。林挽衣一把将白飞鸾推到桌子底下,飞身就迎了上去。
长剑飞速的划破空气带起一阵利啸,然后突的一声钉进了敌人的咽喉中,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飞速的抽出长剑向右一带,一只断臂伴着惨叫飞上了半空。隔着血雨他看见有人向夜月色冲过去,南宫骏也手执着折扇与黑衣人斗在一起,但是还是有五六个人接近了夜月色。
已经被沧海月明护在墙角的夜月色眼看着他们二人双双手执短剑与冲过来的黑衣人短兵相接,剑刃刺入肉体的声音响起,血液喷洒出来,黑衣人惨呼着倒下,紧接着又有黑衣人冲了上来。
不是不怕,面对这样刀光剑影的血腥场面她当然会害怕。只是前世在医院中见多了血腥与生死,甚至自己都经历过死亡,所以她知道自己对这样的场面无能为力,甚至连逃命都做不到。既没有瑟瑟发抖也没有放声尖叫,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她只能冷静,至少她还保有作为一个帝王的尊严。
霁雨刚解决完一波刺客,隔着江又上来一批,霁雨暗道不好,看来敌人铁了心是要置夜月色于死地,竟然派了这么多人手来,单靠自己这边恐怕应付不来。转头看到沧海月明都和人交上了手,他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一支信烟,在战斗空隙中一把扯开引信就从围栏上抛了出去。
因为用上了内力,信烟被抛得很高,直入夜空之后在空中砰的一声炸开,巨大的银白色六角花立刻在天空中闪耀。但这还没完,那些微小的焰火还有的二次爆发,二次连爆之后,空中的六角花图案扩大了三倍,如此节节连爆,六次之后那耀眼的烟火已经笼罩了大半个岚城的夜空。
地面上的人群先是一阵惊呼,紧接着兴奋的叫嚷起来。他们只看到了天上见所未见巧夺天工的焰火,却很少人注意到在这焰火的中心所正在进行的一场殊死搏斗。
但是毕竟还是有人看到了,那焰火代表了怎样的意义,有心人总会知道。于是在之后的岚城,又有了很多关于这次风神祭的各种版本的故事流传下来。
直到很多年后,街口卖馄饨的陈三还常常在闲暇时给他的客人们讲述:
“真的,是老子亲眼看到的,当时那个张师爷正在我的摊子上吃馄饨,一看见那烟花就嗖的一声跳到了房顶上,在房上向烟花的方向跳啊跳啊,几下子就不见了。哎呀看的老子我啊,口水都留下来了。你说张师爷他一个文弱书生,怎么就一下子跳到房顶上了呢?”
客人们多是不信,笑着调侃他:“等他回来你再问问他呗。”
此时陈三就会摇摇头,用一种有些沉痛的语气说:
“唉!再也没回来过了,自从那天以后就再也没人见过那张师爷了。县衙里的县太爷派人找了好多次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不止是陈三这里,还有很多处都能听到类似的传言,只不过那些人各有着不同的身份,却都在同一天看到了那绝美的烟花之后飞掠而去,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
其实在那一个风神祭之夜,当六角花在空中炸开之时,所有潜伏在岚城的天星宫弟子都知道自己即将放弃多年来用来隐藏自己的身份,抛开一切甚至生命去保护用烟花求救的人。因为天星宫的天尊早就传下了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不计任何后果,即使粉身碎骨也要保护那位小姐安全!
于是那天,有船上唱歌的游女,有与同窗吟诗作对的书生,有钱庄的老板,有镖局的镖师,各式各样的人从四面八方不顾一切的朝凌波轩飞奔而至。岚城守军的最高将领紧急点兵,抽调二百精锐全副武装向凌波轩策马狂奔。
那时问菊雅阁里激战正酣,护着夜月色的一群人武功高强,但是黑衣人人数众多,双方缠斗下来,堪堪打个平手。萧司云和凌似水且战且退到了夜月色身边,和沧海月明一起保护夜月色周全。此时沧海月明都已经挂了彩,虽然不是很重,但到底对行动产生了一些影响,一个黑衣人突然甩出一把匕首,沧海月明被人缠住竟不能挡。匕首直朝夜月色飞去,千钧一发之际萧司云飞身而至用手挡在夜月色面前。锐利的匕首立刻将萧司云近乎完美的右手洞穿,萧司云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只是清喝一声:
“收缩!保护小姐!”
暗卫们一直在向夜月色方向靠拢,此时原本在另一处楼前唱歌的游女已经踩着河上漂浮的花灯飞掠而至跃上楼来。她上来略一扫视就明白了状况,二话不说反手从琵琶里抽出长剑就杀向黑衣人。紧接着有书生、商人各式打扮的人陆续加入,对黑衣人展开了凌厉的攻击。新加入的人也都是武功高强之辈,几乎每一个都在与南宫骏伯仲之间,林挽衣等人压力顿减,胜利的天平开始向夜月色一方倾斜。
岚城守军赶到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二百位全副武装的士兵手持连弩将凌波轩团团围住,凡有黑衣人跃出便立刻射杀。楼内的黑衣人也所剩无几,众人开始放轻手脚不再赶尽杀绝,有意识的要留下活口。
还活着的黑衣人已知刺杀无望,夜月色此时已被层层保护起来。跳出楼外就会被官兵射杀,留在楼内就会被活捉,他们是死士,死士就是宁死不降的。几乎是同时的,他们反转剑锋刺向自己,有的刺入了自己的身体,还有的却被眼明手快的暗卫们点住了|岤道,再也动弹不得。
亥时初刻,针对夜月色的刺杀行动以刺客的彻底失败而告终,看着满地的尸体,看着手持武器做各色打扮的同盟,看着默默包扎手伤却一声不吭的萧司云,看着提剑守在夜月色身边的凌似水,看着团团守在楼外的官军,再看看被众人层层护住的夜月色,林挽衣突然觉得夜风很冷。这些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自己一直放在心上的那个女子究竟是谁?他到底陷入了一个什么样的局里?
五十五章
岚城的黎明从来都比别处黑暗,团团漂浮的雾气遮住了天上的星月,透不得大地一丝微光。在这个时辰本应紧闭的高耸的城门,此刻正大大洞开,两排全副武装的军士在城门口一字排开,手上拿着的火把在雾气中明灭,照亮他们挺拔的身躯。岚城守将夏国威站在城墙上借着士兵手中拿着的一溜明晃晃的火把努力的向外张望,早先他就接到夜寻的传信,那位主子正在飞马赶来,不希望有任何的阻拦,因此从城门到聚义山庄他都加派了人手留出一条路来,现在就等那位的到来了。
渐渐的雾气更加深浓,黑暗也更加浓重,夏国威焦急的等待着。
突然,雾气中传来隐隐的轰隆马蹄之声,夏国威正待倾身细听,一队鬼魅般的乌衣铁骑就突然冲破浓雾出现在岚城城门前。当先一个全身裹在黑色披风之中的骑士,驾驭着一匹全身乌黑的神驹像一道闪电似的直入岚城,进入城门之前挥手一甩,将一道金色的令牌扔上城楼。令牌当的一声落在夏国威脚边,在雾中发出黯淡的金光,上面岚城所属明阳郡守的北斗星纹清晰繁复。
夏国威断喝一声:“全体将士——跪!”
轰然一声,城墙附近所有将士齐齐单膝下跪,一手扶剑一手执着火把,头垂得低低的,表示他们至高无上的敬意,虽然他们甚至不知道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骑士们紧追着当先一骑旋风般的从跪下的将士们身边急掠而过,清一色的黑色斗篷、黑色神驹,就像从地狱中冲出来的勾魂使者,转眼消失在浓浓雾气之中。
此时的萧凌天正在策马狂奔,他抓着缰绳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关节苍白,加速到了“风驰”所能承受的极限,沿着夏国威派人把守的路径毫不犹豫的疾驰,身后紧紧的跟着他此次出行带来的十二伴星卫。
“风驰”和伴星卫的坐驾都是马中的极品,穿过岚城不过用了盏茶的功夫。黑暗中路旁把守的士兵手中的火把闪着微弱的光为萧凌天指引着方向。铁蹄踏破雾色,萧凌天策马穿过聚义山庄大开的山门,沿着宽阔的山阶一路向上,一直到了灯火辉煌的聚义厅门前。
他微一用力勒住缰绳,风驰猛然长嘶一声人立而起。萧凌天稳稳的控制住马匹,看到迎在门口的厅里众人,他翻身下马,随后而至的伴星卫也纷纷下马。
聚义山庄的这个风神祭之夜是极为不平静的。本来除了出去游玩的夜月色等人,聚义山庄也设了宴招待各位客人。但是夜月色突然遇刺而回,顺便带回了一批武功高强但身份不明的人士和二百名全副武装的官军,将松岚院和聚义山庄的各处出口牢牢控制住。而最让江湖人惊疑不定的是,白道星罗门的三小姐凌似水和黑道碧落宫宫主萧司云竟然都是松岚院那位小姐的护卫,她们甚至调动了此次随行的星罗门和碧落宫的人来把守松岚院。这一黑一白本应对立的两股势力,为什么会同时效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听说萧司云对那位小姐甚至是以命相互,这可不是武林著名的妖女萧司云会做的事情。
莫大先生坐在聚义厅里,一言不发的看着凌似水为萧司云包扎手上的伤口。一个以聪慧贤淑闻名的武林豪门之女,一个以娇媚狠辣著称的黑道妖女,听林挽衣和南宫骏所说这样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武功路数竟然是系出同门。他心中暗叹自己真的老了,江湖中暗流如此涌动他甚至都没有察觉到,真的是老了。
南宫骏此刻的心情更是复杂,他看着凌似水温婉中带着冷峻的面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好好的看过这个未婚妻。南宫世家和星罗门的联姻纯粹是基于利益,他本身是个风流种子,相好的美女不计其数,从没把这个未婚妻放在心里。他只听家中长辈说过这个凌似水聪慧温婉,从小就帮忙星罗门的生意,是个做生意的好手,美中不足的是武功不高,只会一点基本的防身功夫。
南宫骏心中冷笑一声,“基本的防身功夫”?如果凌似水会的只是基本的防身功夫,那九成的江湖人就只是刚会爬的孩子了。瞧她今天的身手干脆利落招招致命,恐怕就是自己也不是她的对手,倒像是身经百战的杀手。想到这里,再想到她和松岚院小姐、萧司云的关系,他心里突然一惊,凌似水显然是听命于比星罗门主更高的什么人,她隐瞒了真正的自己计划嫁入南宫世家,目的只能有一个就是成为南宫世家的当家主母。如果不是今天那位小姐的情形危险,她绝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同时这也说明了那位小姐的身份绝不寻常,才会使得这么多人不惜暴露身份来保护。
林挽衣沉默的坐着,一想带着笑意的眉此刻微微的皱在了一起。他沉默的看着越来越多的官兵将聚义山庄的各处控制住,听着带队的长官下了反抗者杀无赦的命令,听着有人跟官兵起了争执,又看着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