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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璃正对一只青釉扁瓷壶爱不释手,眼皮都没抬:“送你了,拿回去吧。”
宁娆喜滋滋地把双耳炉递给玄珠。
两人正看着,崔阮浩进来了,在隔扇外禀道:“宁大夫求见陛下。”
宁娆一听自己爹来了,心中欣喜,好长时间没见了甚有些想念,转头去看江璃,却见他嘴角明显地抽了一下,神情复杂且怪异地掠了一眼案几上的瓷器,轻咳一声,朝外面道:“让他进来吧。”
他又冲宁娆道:“你父亲来定是有正事要说,你先去屏风后,等说完了正事再出来不迟。”
宁娆点头,和玄珠一起去了屏风后。
宁辉此来是呈递关于秋闱仕子名册,又涉及大考的一些琐事,淅淅沥沥说了足有一个时辰,宁娆在外屏风后听得直打瞌睡。
好容易将正事说完了,宁辉却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将视线落在摆满了官窑瓷器的案几上,惊异道:“这是官窑新送来的瓷器吗?瞧着倒是比往年新奇些。”
御座上,江璃平静的、端沉的看着宁辉,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岳父来的正巧,不如品鉴一二吧。”
宁辉揽过官服拖沓的袍袖,一副恭敬不如从命的样子,自然地上前。
文人纤长的手滑过瓷盅、瓷瓶、瓷炉……最终停在了方才江璃看中的青釉扁瓷壶上。
“哎呀,这瓷壶烧胚精细,描釉匀称,一看就是出自大家……”娴熟地摸向壶底,嗞嗞叹道:“原来是徽窑孟先生的手笔,真是不同反响。”
江璃依然平静的看他。
“臣仰慕孟先生已久,一直希望能观其真迹,奈何真迹千金难求啊!”
江璃的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
宁娆在屏风看着,起先以为她爹果然是君子识玉,跟江璃眼光一样好,可渐渐的,她发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这青釉扁瓷壶一到了她爹手里,他就紧抱着不放手了……
从徽窑的发家史开始讲起,溯本求源,一套引经据典,而后又说这青釉的烧制,虽然不如彩釉着色难,但要烧制出品格上佳的却也稀罕。
说得唾沫横飞,其间崔阮浩好似看不下去还进来给他上了一杯茶,他饮过后继续滔滔不绝……当然,瓷壶一直被他紧攥在手里。
眼看夕阳沉下,天光暗垂,江璃认命般地叹了口气,道:“岳父若是喜欢,就拿回去吧。”
宁辉立马截住刚要出口的话,躬身大拜:“臣谢陛下恩典。”
宁娆:……
亲眼目睹了精明至极的江璃被她自己的亲爹给讹了,她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外面宁辉终于肯把青釉扁瓷壶放到一边,又将目光投到了案几上……
“哎呀……”
江璃一听这两个字,就跟心肝上被人拿重锤狠狠擂下,不祥的预感升起……
果然……
“这素胎堆塑魂瓶笔触精细,工笔张弛有度,堪称佳品啊。这四灵缠枝花瓶虽是老样子,但着色比去年的柔和多了。还有这丰登窑笔洗,不瞒陛下,臣家里那个前几天不小心让臣打碎了,跟这个还有点像……”
宁娆:……
外面这人不是她爹,不是,她怎么会有这样的爹……
江璃叹了口气,道:“这些器物甚是沉重,若都给了岳父,您怕是一个人也搬不动吧。”
宁辉抱拳于襟前,诚恳而挚情道:“陛下真是体恤下臣,知道臣年迈,舍不得臣出力,要派人帮臣把东西搬回府。臣谢陛下,必定日夜感慕皇恩,不敢忘怀。”
江璃:……
他这天子的脸面可不可以不要了,可不可以把这人轰出去……
歪头看了眼屏风,终究认命一般地叹了口气:“好,朕派人给岳父送回去。”
一旁奉茶的崔阮浩看不下去了,宁辉眼光毒,挑的尽是数年难得一见的珍品,亦是江璃的心头好,看皇帝陛下那痛不欲生的模样,可见一二。
崔大黄门决心最后再努力一把,朝着宁辉道:“宁大夫,老奴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宁辉潇洒地朝他颔首:“大黄门有话但说无妨。”
“那老奴就说了……这非年非节的,朝中近来又无恩赏朝臣的先例,这么些珍品若是大张旗鼓地被送到您府上,恐怕惹朝中非议,大臣们又该说陛下偏宠外戚,这绕来绕去,没准儿还会绕到皇后娘娘的身上。几件瓷器事小,损了皇后娘娘的清誉事大啊。”
宁辉一听他提及宁娆,脸色倏得凝重起来,不住地点头:“大黄门说的有理。”
崔阮浩不禁暗喜。
暗喜了没多会儿,就听国丈大人又道:“得亏臣想得周到,刚才从御史台来时搬了个大箱子过来,就在偏殿搁着,等会儿臣把这些宝贝都放在箱子里,再写个公文批束封起来,搬出宫的时候就算叫人看见了,也会以为里面是臣要连夜翻阅的公文……”他羞涩地敛袖笑了笑:“没准儿还会夸臣勤于政务呢。”
崔阮浩目瞪口呆。
搬箱子来宣室殿送奏折?!是来送奏折的吗?这不明晃晃地上门讹诈来了!
屏风后宁娆万分怜悯地看着御座上已经僵硬的江璃,默默地叹了口气。
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谁能走出她爹的套路……
江璃紧握住拳,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崔阮浩,你送国丈出去,给他把东西都带上!”
把刚才要让宁娆出来和宁辉一聚天伦的安排完全地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