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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就算让宁娆出来,她也不出来,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送走了宁辉,崔阮浩回来了,望着案几上那些被挑剩下、平平无奇的盅罐,甚至不敢去看江璃的脸色。
良久,江璃深吸了口气,问:“织造监今日才把东西送来,他怎么知道的?”
崔阮浩回道:“因是外府贡物,送进来时要经过御史台……”
“改道!以后让他们改道!不许再经过御史台!”
崔阮浩忙应喏,一边应喏,一边让江璃息怒。
江璃扫了一眼案几上那些‘残羹冷饭’:“撤下去,别再让朕看见了。”
崔阮浩忙让人撤下去。
刚把案几抬起来,宁娆从屏风后绕出来了,她把自己挑中的双耳炉放回去,低声道:“我……我不要了。”
还没等江璃开口,崔阮浩先说了:“娘娘拿回去吧,有它没它没什么差别。”
宁娆:……
崔阮浩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的嘴,温声道:“老奴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就是……娘娘还年轻,眼光可能比您父亲宁大夫差了那么一点点……”
宁娆:……
她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
江璃挽着袖子从御台上下来,瞥了越描越黑的崔阮浩一眼,冷声道:“赶紧下去,废话这么多。”
崔阮浩忙揖礼告退,玄珠紧随其后。
临走时,给宁娆把双耳炉留下了……
宁娆越想越气,一把推开缠腻上来的江璃,拿出横扫四方架势,道:“景桓,把你那些宝贝都拿出来,教教我怎么辨别珍品,我就不信我的眼光会一直差下去!”
江璃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抚住额头,喟叹道:“阿娆,你这方面的眼光差不要紧,主要是挑夫君的眼光好就行了。”
……
满载而归的宁辉只觉心情大好,让宫中侍从径直给他把东西送回了府邸,自己在广盛巷上溜达……
大考的时节,街衢上擦肩而过大多是布衫纶巾,手执卷帙的仕子,秋风微凉,卷起落叶飒飒,落入耳中还有仕子们爽朗明越的大笑。
曾几何时,他也这般年轻、这般热血沸腾。
年少时在睦州参加乡试,同窗们都加紧苦读,唯有他为生计所迫,不得不出来摆摊卖字画。
寒风凛冽,他身上的衣衫却单薄,一阵风刮过来,透骨的凉。
他打着哆嗦将字画一一摆开。
将‘两纹一幅’的字牌摆在一边。
“这样好的字画,却只卖两纹,真真是可惜了。”
冬季寒风朔朔,这声音犹如天外清籁一般,清清悦悦地落在他面前。
宁辉抬头,首先看见的是深蓝绡纱,丝织细细密密,若波漪般柔软垂下,掩映着里面以银线繁复刺绣的缎衣,再外面是一件深黑的狐毛大氅,阔阔地平铺垂下,雍容而矜贵。
最后才在呵气缭绕间看清了那张脸。
眉目清俊,隐然含笑,雍贵中带了几分明媚顽皮。
宁辉瞬时觉得自己衣袍上的补丁有些碍眼,垂了头,喟叹道:“两纹一幅能全卖出去也是好的。”
那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折扇,不合时宜地轻摇,笑道:“肯定能全卖出去。”
宁辉道:“多谢阁下吉言了。”
“谢我做什么,这些字画两纹一幅我全买了,我还觉得是占了你的便宜了呢。”
宁辉倏得抬头看他,见他笑纹清清隽隽地铺开,在这隆冬中带了些许暖意。
“前些日子我在药铺那里瞧见你了,明明自己的衣食都快没有着落了,还去资助患了病的老奶奶,没想世风日下,竟还有你这样的好人。”
宁辉正将字画包好,听他这样说,又将束绳拆开,了然:“原来你不是看中了我的字画,是想来接济我这个人啊。不好意思,我不是耄耋之年的老人,我有手有脚,能自食其力,用不着人同情,这画我不卖了。”
那人一诧,像是没想到宁辉会这样说,瞪圆眼睛看了他半天,良久,无奈地摇头:“你这人啊,还真是……正直……”他及时地止住了后面的话,估计再说下去就不是什么好话了。
宁辉不搭理他了。
他便一人在摊前流连,眼见宁辉一天都没什么生意,到日暮时分,他摇着折扇又凑到宁辉跟前,提议:“不如这样吧,你送我几幅画。”
宁辉依旧不搭理他。
他又上前,伸出细长白皙的手指点了几幅,道:“我瞧着这几幅很好,不如送我,反正你也够呛能卖出去。”
宁辉还是没搭理他,自顾自地收摊,可是却将他点过的那几幅留了下来,背起箧箱迎着寒风走了。
留下那人将画抱在自己怀里,看了眼宁辉的背影,摇头:“倔强,耿直,不贪财,我看适合当御史,若是仕途再顺利些,没准儿能当上御史台大夫,到时只怕天子要没好日子过了……”
……
第二天清晨,宁辉又来出摊儿了,那人也早早地等在那里,裹着黑狐大氅坐在榆树下,一脸的百无聊赖。
他见宁辉来了,眸光瞬间亮起来,奔过来:“怎么才来?……我将你的画拿回去,我的好友们都说好,他们都想要,不如……你再送我几幅吧。”
宁辉自己本就是个胡话信口就来的人,在贫寒境况里磨出了一身的精怪,可现在竟然一时分不清面前这人什么套路……
他把画从箧箱里取出,一一摆开,道:“你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