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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石亨他们夜入南城,你全知道是不是?”
“……”
“是我拿的钥匙,你也知道是不是?”
“……”
他凤目一眨不眨,蕴含从没有过的温和,只望着她。
“你尽知悉,却屹不为动,为什么?”月昭觉得眼眶酸热:“你为什么不抓我们,为什么不阻止我们,把我们耍着玩吗,是不是看我当时很可笑?”
“没有。”
“那么,你听任上皇复辟,功则归人,祸则归己,本可以不死,却愿以一死保全社稷,是不是?”
他不否认。
“可是郕王并不值得你这么做!无论是他的猜疑,还是他现在已经沉疴难起!”
“君是君,臣是臣,无论君上怎样,做臣子有做臣子的本分。”
“这是愚忠。”
“不,”他摇头,笑:“不管怎样,郕王现在还活着,而只有我代他一死,今上的气才可能消除。郕王身后,太庙自全。”
月昭道:“他不值得你这样……”
“生前谦无以报之,只有以死报耳。”
可这其实解决不了两帝相争的问题。月昭觉得难过而悲哀,事到如今,他们只能死一个,留一个,上皇复辟,则景帝必死无疑;反过来假使上皇没有成功,他也难逃一死。
于谦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只能说他是希望把伤害降到最低,因而主动求死。
终于弄懂关键后,月昭顺着木栏跌下,烛光跳跃中,她幽幽的问:“你,会不会后悔迎回今上?”
如果当时没有迎回,不会有今日局面。他将永远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于少保,倘若不是小屁孩儿,她甚至可以这样认为:上皇迎回之日,预伏祸机之时。
他的脸色稍始变了,斩钉截铁答:“自然不会!”
“也是,”她道:“迎回之时,谁能预测到将来郕王所立太子夭折、而他自己又病危的事呢?”
“不是为这个,后来是谁也预料不到的。”于谦答:“当时更重要的是民族大义:哪有一国之君被异族掳去,该迎回而又不迎回之礼?既据庙堂,何以面对天下人?即使郕王是宋高宗,我却绝不是秦桧!所以绝不后悔。”
这是他真真正正的人格魅力,真真正正的无所阿私。
月昭含泪:“你知道吗,我喜欢你。”
终于说出来了。
一直一直以来,她仰望他,他的思想和品行太高洁,所有的人在他面前都不免自惭形秽,所有的人都会被他的光辉灼伤,甚至是敌手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太高洁而让人敬而远之,如果不是今日的无望,她想必永远都不会说出口吧。
无望才敢说出口,这是怎样的感情。
他只应了一个字,“唔。”
她分辨不清那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不敢去看他脸上表情。墙上的影子随忽明忽暗的火而跳动,一如她的心,像是一场梦。她快速的说着:“当年在京城保卫战的时候,我听说你带军,听说了你的种种事迹,我想,那个时候就存在了一种妄想……后来你又救了我……我知道是妄想,是虚妄,我知道我配不上你……”
“传言夸大了,我其实是文职,虽佩剑,却算不上武将。”
“不,并不是只有亲操刀戈冲锋陷阵的人才能算武将!”她不知是为自己辩解,还是为他辩解:“一位将军,包括选将练兵带兵制器用间望气察地布阵多个方面,闯阵厮杀只是其中的一个环节,除了这个环节,你在其他方面完全有杰出的表现,不是吗?”
没反应。她不得不转头去看他,发现他正含笑而视。见她望过来,仍旧温和的,“从一开始,我亦知道,你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
一开始?月昭的脸不可避免的发红,“你,你还记得……?”
他不语,转身走回案前,执笔写了几个字,“不是记得,而是忘记。你走吧。”
从头到尾,他都是笑的,从没有过的笑,仿佛在今晚都用尽了。
然后,他转身背对她,不再回首。
月昭明白了,泪眼模糊的展开手中字幅:
约他年
东还海道
愿谢公雅志莫相违
西州路
不应回首
为我沾衣。
“为什么?”明白却不甘心,“生命虽然艰难,但是美好的东西,只有活着才可以体会啊!我一直提心吊胆的活着,都活过来了,谢公雅志,何必再约他年?我不稀罕!”
她把纸撕了,朝他扔掷,冀望他回头。
……
可他始终没有回头。
十日后,咸阳宫。
阿芬从外屋冲进来,劈头道:“姑娘你知道吗?于少保死了,全家籍没,独子于冕充军发往山西,听说啊,于少保家的东西可少了,啥也没有,以前郕王赏他的东西,都一件不拉的被他封得整整齐齐,用都没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