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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不是活人。
这等灵峰结界千里,浮云殿偌大空静,难道可见的活物都是幻化?那一朵一朵的花是,引路的童子也是,竟处处都是生机,又处处都是孤寂。就像这座大殿的主人,给自己编织了一个如雾如幻的美梦。
荷君他,就将自己困在这片梦境之中。
木谣忽然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蓬莱覆亡、仙人降临、云归修习……会不会也是她自己的一场梦境?
这俗世三千,如微尘无穷,又有谁说得清,轮回往复,到底是不是一场又一场来去匆匆的离奇大梦呢。
她抬头去看主座上的那道白色身影,荷君也凝视着她,恍如他已等待她许久。
用那么一双漆黑的,折射不出光彩,仿佛世间万事都进不去的眼睛,凝视她。木谣双膝一弯,伏于他座下。
字阁弟子,见到阁主是必须跪拜的。
“不请自来,还望荷君恕罪。上次与您相见,太过仓促,礼数也未周全。救命之恩,襄助之情,弟子一直没有当面跟您说一声谢谢。”
她的声音偏清脆,尾音柔而坚定,一字一句回荡在整座大殿之中。
“从今以后,弟子一定勤于修炼,克己复礼,不求尽报荷君大恩,只求不负期许。”
说着连叩几个响头。态度同普通弟子对待地位极高的师长那般,十分地恭敬仰慕。
在来的路上,木谣想了许久。她至云归时日不算短了,却没多少人知道她的身份,就连与自己同舍的金仙衣也分毫不觉。
联想观生镜边白衣青年明显的放水、弟子分阁时她又异常顺利地进入了音字阁,后来飞剑峰那事竟也风平浪静,立刻就知道是荷君为她安排好了一切。
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眷顾着、关心着她,她的心啊,也曾如黑暗中苦苦挣扎的孩童突然遇见一束光芒那般,万分窃喜。
可是想起那夜,荷君对她说,爹爹曾有恩于他,木谣忽然就明白了,这世间本就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
若要仔细算来,即便是天大的恩情,他也早就还得不能再清,如今再是种种关照,反倒让她有些于心不安……
如果在她对自己的人生做出选择以后,还要事事依赖于另一个人,那与挟恩图报,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世间能彼此牵挂的人本就不多,谁与谁又能缔结永久的联系?就连云诉,青梅竹马近十载,也可以将过往种种在一朝之间全都忘记,与她从此形同陌路。
自己的这条命,是从地狱中捡回来的。至亲天人永隔,孑然一身。她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蓬莱大小姐。
仇恨刻骨印髓,重压于肩,如今一心一意,唯有学成一身本领,屠绝犼兽,手刃灭门仇人。
那是她如今还在这世间苟延残喘的唯一意义。
思绪万千之时,淡雅香气渐近,雪白的袍子映入眼帘,风荷低头看着伏在地上,几乎成为小小一团的少女,字阁的弟子服饰还有些不合身,宽大地裹住少女的身躯,袖袍空荡。
他看着她这样恭敬地跪在自己脚下,眼中划过一丝不知所措。
他的手指伸出只离她一寸,又攥紧放回身侧,动了动嘴唇,淡淡地说:
“起来吧。你已经做得很好。”
木谣“嗯”了一声,抚平衣摆站起,风荷便也如寻常师长那般问了一句:
“今日……课业如何?”
木谣诚实道:“略感枯燥。”
继而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不过弟子强撑着听完,却也觉进益良多。”
风荷好像松了一口气般地笑了:“那你说说,都悟出些什么了?”
“嗯,三清长老给我们讲了个故事,”木谣偏了偏头,似乎在回想。
三清是音字阁传授修仙心法的长老,他授课时,最爱引经据典大谈道理,一向很是枯燥乏味。
今日倒是难得说了个小故事来活跃课堂气氛,可惜弟子们早被先前千篇一律的心法口诀弄得昏昏欲睡,故而也没有多少人细听。
三清长老说的是个渔翁的故事。
见风荷好像有些兴趣的样子,木谣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约莫是说,从前,有个渔翁在湖心垂钓,还有一名船客在他身旁观景。渔翁竿子一扬,钓上了一尾大鱼,足有一尺来长。大鱼落到船内木板上,仍然腾跳不止。可是渔翁却用脚踩着大鱼,解下鱼嘴内的钓钩,顺手将鱼丢进了湖里。”
“船客不禁惊呼,这么大的鱼还不能使渔翁满足,可见其心之大。就在他屏息以待之时,鱼竿又是一扬,这次钓上的还是一尾一尺长的鱼。渔翁仍是顺手扔进湖里。”
“第三次,渔翁的钓竿再次扬起,只见钓线末端,钩着一条不过几寸长的小鱼。船客以为这条鱼也肯定会被放回,哪知渔翁将其解下,小心地放入鱼篓之中。”
“船客不解他为何舍大而取小,渔翁回答,我家中的盘子一尺来长,太大的鱼带回去,盘子也装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