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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朱氏心里直乐,她伸手从床头拿过药瓶,一边往外倒药丸一边说道:“小五这孩子真够淘气的,连药都乱拿,她可别是当什么好吃的偷吃了吧,这可是四十文一丸。”
    她倒出来数了数,奇怪的是这药根本没少。那荷月的药是从哪来的?
    不光她疑惑,叶氏更疑惑。她一把抓住荷月,问道:“小五,你说你的药是从拿的?”
    荷月依旧一脸的天真无邪,她用小手指一指门外,然后摊开另一只小手展示给大家看:“外外,羊羊。”
    众人围上去看,却像是那是一粒羊粪蛋。
    “呕。”
    “噗。”
    ……
    众人反应各异。
    叶氏瞪大眼睛,看着那粒羊粪蛋,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觉得药味不对了。一时间,她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却吐不出。
    ☆、第二十二章 戳穿
    叶氏抠着喉咙呕了半天,脸憋得通红,可就是吐不出来。
    她大声咳着,同时用阴冷犀利的目光搜寻着始作俑者。荷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早溜下了炕,在人群中挤来挤去。
    叶氏终于找到了她,她手指着荷月,一边剧烈咳嗽着一边说道:“你这个——”
    白氏和林老实看到荷月闯了大祸,两人反应不一,白氏是大声斥责,林老实则是直接上手要打。
    众人赶紧相劝:“老实啊,孩子小不懂事,你可别真打。”
    “是啊是啊,打坏了可怎么办。”
    杏月和桐月也赶紧抱过荷月,紧紧地护住她。
    桐月看着林老实,争辩道:“爹,荷月不过是看着羊粪像药就拿来给奶奶吃了,她这是一片孝心,你一个小孩计较什么。”
    林老实气得直跺脚:“还孝心,你没看到你奶气成啥样了?你给我让开,不然我连你一块打!”
    林桐月坚决不让,她的目光看向床上阴测测的叶氏,又说道:“奶奶哪里在生气了,她看到妹妹这么孝顺,心里肯定感动得不得了。”
    桐月说着把荷月塞给杏月,两步并作一步扑到炕边,扑到叶氏身上,急声恳求:“奶,奶,你倒是说句话呀。”
    她不碰还好,一碰叶氏就疼得嗷嗷地大叫。
    桐月惊慌失措地在她身上乱摁:“奶奶,您哪儿疼,是这还是这儿?”叶氏疼得直皱眉头。
    众人赶紧丢下荷月,赶紧围着叶氏问长问短。
    朱氏又去拿药,这次她学乖了,还拿出来放鼻端闻一闻,确定药味对了才给叶氏。可惜叶氏一看到药丸就想起她这几天吃的羊粪蛋,怎么可能咽得下去?
    朱氏却不解其意,仍然力劝婆婆吃药:“娘你吃了这个药就会好受些。”
    叶氏抬眼瞪了这个没眼色的大儿媳妇一眼,差一点就要发作。
    林桐月趁着这个机会,劈手夺下药瓶。
    她当着众人的面对胡郎中说道:“胡郎中,我奶前些日子一直吃你的药是见好些,可是最近,因为我那淘气的妹妹,给她吃了羊粪蛋,也没见怎么样。难道说你的药跟羊粪蛋一样吗?这不能吧,这药可是几十文一丸,也不是我不信你的医术,实在是我担心我奶的病,——所以这药我决定拿到镇上请回春堂的大夫看看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回春堂是镇上最大的医馆,虽然收费贵些,但坐堂的王大夫医术十分高明。
    大家听到桐月的质问,仔细一想也觉得有理。这几日他们是亲眼见到的,叶氏吃了羊粪蛋也没见她犯病啊。这几十文一丸的药的功效不该跟羊粪蛋一样啊。难道说这胡郎中……
    人们纷纷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胡郎中,其实这个姓胡的,医术也那就那样,不过大家图近图便宜,有个脑疼脑热的就找他来看。而且因为看病的都是些乡下穷人,除了叶氏这回外,也没听说他给谁开过那么贵的药。
    众人的疑心越来越重,当下便嗡嗡哄哄地议论起来。
    朱氏也接着胡郎中的话说:“桐月,你添啥乱呀,该干嘛干嘛去,这没你的事了。”
    胡郎中万没料到这个瘦不拉几的小丫头敢当众质疑自己的医术。他先是有些慌乱,随即便镇定下来,故作生气地让道:“你们听听,我给病人看病,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当面质问。你们既然不信我的医术,那请我来干什么,你们请别人去呀。”
    胡郎中说着这话,昂然站立,一双小眼瞪得溜圆,一脸的正气凛然,仿佛自己受到了巨大侮辱似的。
    众人看着胡郎中这样镇定自若,之前的怀疑不禁又压了下去。难道他们猜错了?
    林桐月面带微笑地看着胡郎中,不慌不忙地说道:“胡郎中,您先别生气,咱们现在就请人来鉴定,若是药是真的,我当面道歉,任打任骂。”
    胡郎中轻蔑地冷笑:“你道歉?我在意你的一个小丫头的道歉,你家大人呢?”
    “哎,胡郎中。”林老实抹着汗走了出来。
    胡郎中一双小黄眼珠打量着林老实,拖长声音:“原来这是你家的娃呀,真是了不起啊。”
    林老实听出他话里的讽刺,但面上并不恼怒,反而好声说道:“胡郎中,这孩子不会说话,您别介意,一会儿我狠狠地揍她。”为了印证自己说到做到,他抬手作势就要去打林桐月。
    白氏还没来得及去拦,林家三房的刘氏眼疾手快地拉过了林桐月,她用疲惫无力的声音劝道:“二哥,你打孩子干啥,她这不是担心咱娘吗?毕竟,四十多文一丸的药,吃与不吃效果都一样,桐月起疑也是正常的。”就算桐月不怀疑,刘氏也会怀疑。
    林老实对着自己弟媳妇自然要客气许多,他说道:“他婶,你别拦我,这孩子早该揍了。大人都在跟前呢,哪轮到得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说话。”
    刘氏拦着,白氏拉着,林老实本来也就打算做做样子算了,不料胡郎中却在一旁摇头叹气:“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呀,要是林老爷和林太爷在,哪会这样对待小老儿我。罢了罢了,以后你们家人谁有病别找我,我回了。”说着,他背起药箱就要离开。
    临走时,还不忘嘱咐床上的叶氏一句:“老太太,我告辞了。你另请高明吧。”
    叶氏深皱着眉头,强撑着坐起来,有气无力地说道:“胡郎中,你先别走,我身上疼得厉害,你快给我瞧瞧。——桐月,没你的事,你给我一边呆着去!”
    胡郎中一是看不出叶氏这个新得的怪病,二是真怕林桐月到镇上鉴定药的真假,他摆摆手说道:“老太太,不是我不给你瞧,你也看到了,你孙女是不信任我呀。这医者父母心哪,我这棵心哇凉哇凉的,也没什么心思给你瞧病了,还有这药我拿走了。”
    说完,他以目示意林桐月,想要从她手上拿回药。
    林桐月当然不会给他,她说道:“胡郎中,你再等一会儿,人马上就来。”
    “谁来?”胡郎中挑眉问道。
    林桐月笑而不答,而是把目光投向门外。
    大伙的目光也跟着她看向门外。
    “真来了,真来了。”众人大声惊呼。
    来的人不是王大夫,但却是江家给江星辰治病的何大夫,江家的人虽然出远门去了,但因为林桂月有了身孕,江夫人临走时特意请了一位大夫住在家里,以防不测。
    林桐月趁着没人注意,就让菊月去找林桂月,好让何大夫出面。
    何大夫五十来岁,身材高瘦,目光清正。他淡淡扫了一眼胡郎中,胡朗中被他看得不由得一缩。
    众人见何大夫来了,一齐围上来看热闹,门外也挤了一堆乡民来看热闹。
    叶氏有气无力地骂道:“桐月你这个死妮子给我回去!”她的声音小,林桐月装作听不到,众人只想着看热闹,也没注意叶氏。
    大家目光炯炯地盯着胡郎中和何大夫、林桐月三人。
    林桐月把手中的药丸双手递给何郎中,何郎中接过来,动作从容地倒出药丸,先是看了看颜色,接着闻了闻,然后微微抬眼扫了一眼胡郎中,缓缓说道:“你这药丸里有山楂、冰糖、薄荷……”
    何大夫声音从容徐缓,一口气说了五六种药材。稍懂医的人都知道这几味药都是常见的,顶多也就是消食醒脑用的,怎么可能用来治疗心悸。
    不少人纷纷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胡郎中,胡郎中的黄脸上汗珠点点。
    朱氏有些急了,挤过人群,伸手想去夺药,刘氏早防着她似的,一把扯住她,“大嫂,你让何大夫把话说完。——何大夫,您看这药值多少钱?”
    何大夫看了一眼刘氏,仍是那副舒缓语调:“一文钱一丸。”
    “啊。”
    “老天。”
    众人开始没多大反应,现在一听到价钱差这么多,顿时炸了锅。
    他们用鄙夷、愤怒的眼光瞪着胡郎中,真狠啊。
    胡郎中这会儿是汗出如浆。
    他嗫嚅着想为自己辩解,谁也不肯听她的。
    这些看热闹的人不少请胡郎中看过病,或是他们家的牲口请他看过病,一想到这人可能坑过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齐挤上来,把胡郎中围在中间或是骂或是出语讽刺。胡郎中急得满脸通红,频频目示朱氏和叶氏,想让对方替她解围。
    朱氏倒也想赶紧把胡郎中支开,可是群情激愤,她根本挤也进去。叶氏现在是全身酸疼,有气无力的,更是有心无力。
    胡郎中的嘴唇不停地翕动着,林桐月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其实这会她也不需要听清,她清了清嗓子,拔高嗓门,高声反问:“胡郎中,你说什么,你说我奶和我大伯母跟你串通一气?你根本就是瞎说!”
    她这一声犹如闷雷一般,把众人震了一下。
    菊月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即大声附和:“就是,我也听见,你凭什么冤枉我奶奶?”
    屋里渐渐安静下来,大家不议论了也不骂了,一齐看向叶氏和朱氏。
    桐月拨开人群走到叶氏床前:“奶,您说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三章 出气
    这是怎么回事?众人停下对胡郎中的围殴和唾骂,一齐目光炯炯地盯着叶氏。
    白氏和刘氏先是悄悄对视一眼,接着不错眼地看着婆婆。林老实一脸的震惊和困惑。
    叶氏脸色先是变白,接着由白变青,她浑身轻颤着,阴测测地看着林桐月。她真是轻估了这个孙女了。
    她先用咳嗽来为自己争取时间,一边咳着一边用手指着林桐月:“你、你是啥意思?你连我都怀疑吗?”说完这句,她便上气不接下气,一副随时要背过气的模样。
    朱氏比叶氏更慌,她立即尖声嚷道:“桐月,你这孩子还有没有心,你奶都病成这样了,你不关心她不说,还在这胡说八道,要是你奶有个三长两短,你爹娘舍不得打死你,我这个当伯母的也要拍死你!”
    林老实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他气得满脸通红,说话也不由自主地结巴起来:“你你是咋回事了,活腻烦是不是?”
    林桐月根本不理会这两人,接着镇定自若地说道:“我怎么会没有心,我不过是担心奶奶被人骗了。这几天,我听到有人在悄悄议论说,我奶奶以前也没有犯过什么心悸之类的病,胡郎中也从没开过几十文一丸的药。本来这事我没放在心上,但我细细一想,这人说得有理啊,而且还偏偏是在我三婶刚嫁了闺女的时候……你们想想……”她说到这里故意戛然而止。
    大伙越听越觉得桐月分析得有理,议论声渐渐变大。
    朱氏张了张嘴想争辩几句,刘氏却狠狠地抓住她的手,大声质问:“大嫂,你说到底咋回事?”刘氏自从得了三十两银子的聘礼就一直防着这婆婆和大嫂,此时见三人串通一气合谋自己的钱,她怎能不激动?她可是用那闺女的后半生换来的钱。
    其实刘氏最想质问的是自己的婆婆,但她不能当众质问,她只能抓住这个婆婆的合谋和帮凶来闹。
    朱氏拼命地挣脱刘氏,一边挣一边大声辩解:“关我啥事啊。我啥也不清楚。”
    刘氏瞪着发红的眼睛,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不知道?你敢对天发誓你不知道?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大方好心,拿了嫁妆出来给娘瞧病,原来你是另有居心,你就是串通胡郎中,昧了我们两家的钱是不是?”
    刘氏和朱氏共住林家老宅,两人早有嫌隙,加上朱氏仗着自己有儿子傍身,自觉在两个妯娌面前高人一等,平常说话间时不时出言讥讽。而刘氏虽然性子比白氏稍强些,但因为没有儿子,常常自卑得抬不起头来,再加上婆婆不喜欢她,平常她都是能忍则忍,不但自己忍,几个女儿也跟她一样。可是今天她突然忍够了。再加上证据确凿,她是师出有名,所以敢抓住朱氏大闹。
    刘氏大闹特闹,叶氏急得不行,拼命地咳嗽也没人理她。
    胡郎中急得想溜,可是被人团团围住,想走也走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