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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礼出大家”,大户人家讲究礼仪,怎么却拿春宫画作女儿陪嫁呢?
赵野瞧了出来,解释道:“传说火神是女的,春宫图内容淫秽,可以吓退他,起到避火防火的功效。另一项用途,是让姑娘们学习房事:黄花闺女对交合一无所知,这等事女眷之间也羞于启齿说明,便以图示意,让新嫁娘仿照春宫画,与夫婿欢好。”
原婉然若有所思,一会儿上身探向他,“你做春宫画的营生,官府会为难你吗?”
“不会,官府明面上禁春宫,暗地里向我买昼的不乏官家。枪打出头鸟,只要我不招摇,便平安无事。”
原婉然眉目开展,微笑道:“那便好了。”
赵野等上半晌,原婉然都无话说,不禁奇道:“妳就担心这个?”
原婉然闻言心惊,忙问:“还有什么该担心的?”
赵野便提醒:“比方说,你相公伤风败俗。”前些日子他强领原婉然在窗前行房,大多时候小兔子般柔顺的人儿,难得地发了脾气,画春宫事涉淫邪,她不可能毫无反感。
赵野情愿她直露轻蔑,讨厌表面一套,里面一套。
谁承想原婉然那厢大方说道:“你画春宫图,也算做好事啊。”
赵野深深打量他的小妻子。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也,但房中事从来不好搬到台面上来说,相关诸般物事生计亦落不到世人任何好话。原婉然对于绘春宫画乃是“做好事”的评价可谓前所未闻,况且作此回答的她,又是最羞怯不过的一个人。
赵野疑心他的小妻子口是心非,为的是宽慰自己或者讨好卖乖,便端详她眉目,那张秀美的小脸却是全无做作,确乎发自真心。
他着实好奇了,“为什么算做好事?”
原婉然见问,反倒说不出话,赵野再三逼问,只得回答。
“那个……”原婉然粉面低垂,避开丈夫的目光,秀长的手指在袖下绞动,“你不是说姑娘家不知道怎么跟丈夫作夫妻吗?我想着,姑娘娘家的女眷也不好直说,倘若说得含糊,姑娘不但不明白意思,还越发迷糊。到了夫家,那姑娘在陌生的地方,跟陌生男人同一间房、同一张床,那……那还要脱衣服……还要动手动脚……好吓人……都要哭了,又不敢哭,怕触楣头,惹相公生气;想问,又没脸问、没胆问,只能憋在心里……那时候差不多要昏了过去……”
赵野在旁瞧着他的小妻子,小小的脸几乎要垂到胸前,即使油灯火光不大,也能照见她耳垂半透明的红晕。
原婉然停了一会儿,方道:“你画了春宫让别的姑娘见过,虽然洞房夜一般羞人怕人,好歹她们心里有数,夫妻之间原来是这回事,也算做好事——啊!”
赵野一把抱住他的小妻子,笑声不大却十分畅心。
“相公?”原婉然莫名其妙唤道。
赵野怀抱她,搓揉她滑顺的发丝,耳鬓厮磨,“这样可爱,怎么可以?”低低的话声言若埋怨,实则喜之。
原婉然脸贴丈夫肩窝,一颗心噗通噗通热了起来。
赵野说她可爱,这是否意味即使不看在韩一的份上,他也不介意跟她一块儿生活?是否坦白真相,她依然能留在这个家,保有这个家人?
说时迟这时快,赵野衣上一样物事现露在她眼前近处,原婉然细看之下,心底涌起的热望刹那冰消瓦解,胸口泛凉
早上赵野出门,身上这件直裰衣襟肩膀处不大平整,她送出门时顺手一一拉扯抚平,当时衣领缝的那条护领通体雪白干净,现今在贴近颈根的那截部份多了一抹污渍。
灯光下,那勉强能分辨出的原色、质地,以及扑入鼻中的香气,分明属于女人的口脂。
原婉然身子僵直。赵野在外头有相好?
赵野紧抱她,立刻觉得异状,轻轻松开她,“怎么?”
原婉然低眸,袖子下的手揪紧裙子,“……困了。”
赵野摸摸她的头,“漱口再睡。”便牵她回正房。
路上原婉然没什么精神再应答赵野说话,回东寝间前,向赵野叫安置,亦回避正眼瞧向他头脸。赵野另有心上人,她无法诚实告知他韩一和离的意思,这会让她在这个家的处境变得尴尬,说不定待不下去。
赵野只当妻子太困倦,没放在心上,径自上浴间沐浴。
他在浴间褪下直裰,不经意发现护领上的异样——田婀娜纠缠他时,在上头留下了口脂痕迹。
赵野不由瞥向东寝间方向,他的小妻子刚刚有些古怪,莫非便为了这个?
须臾他否了这个念头,婉婉情系大哥,不会为自己争风吃醋。
他成竹在胸向田婀娜说“从来只见吊桶落在井里,何曾有井落在吊桶里”,虽说出于情场不曾尝过败绩的骄矜,原婉然的芳心归属亦是他自信不会栽跟头的缘由。
他的小妻子惹人怜爱不假,然而他出身烟花地,那地方充斥虚情假意心碎神伤,在情爱上头,趋利避害以自保的警觉远远强过一般人。对于无意于自己的人,他再怜惜,亦不会投入不该投入的感情。
然而沐浴毕,回房就寝后,赵野在床上躺着,漫无目的思想,仍不时回到一个问题:原婉然的异样因何而起?
一会儿,房门响起轻啄声,自是来自原婉然,他起身开门,纳闷她何以尚未入眠。
门外原婉然拿了一盏油灯,灯光昏暗,但赵野断定他的小妻子真实气色必然好不了——她看上去害怕不安,虽则已经以一股毅然的劲儿极力压抑着。
那样的神情很眼熟,旋即他记起,当初原婉然向翠水村村人坦承两人实为夫妻,便是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