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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在这宁寿宫里住了将近二十年,以至嫡亲的儿媳、泰安皇帝的母亲虽然做了太后,却仍旧要住在偏殿里服侍着婆母。
太皇太后宠爱/女儿酉阳公主,也宠爱郑幼然这个外孙女,时常将她带在身边教养陪伴。
郑太后说一句在宫中长大,也并不为过。
及至后来……
倘若不是酉阳公主坏了身子,心中对这个女儿委实地放心不下,郑幼然也未必就要嫁给年长她许多的泰安皇帝,做了个便宜继后。
郑太后并不常常回忆从前,宋尚宫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一时默默地无言,就听她口中忽然轻轻哼着,唱出两句戏词来:“认得红楼旧院,美人去远,重门锁,云山万千,知情只有闲莺燕……”*
一时竟颇有辗转之意。
宋尚宫在一旁听着,不由得眼睑微润。
郑太后看上去却不过是兴之所至,随口哼唱出来,一撩眼皮看见女官面上有些忧虑的神色,反而笑了起来,道:“你这老货倒是多愁善感。”
宋尚宫颇有些不好意思,一时连帕子都忘了,就抬起袖子来擦了擦眼角,道:“这楼上风大,把奴婢的眼都迷着了。”
又顺势劝道:“回房去歇一歇罢。”
郑太后却不动,道:“回房去有什么意思,就在这里吹一吹风,倒还松快些。”
宋尚宫叹了口气,知道劝不动了,就往一边的椅子上斜签着身子坐下了,道:“这几日赵王爷没有进宫来么?”
郑太后嘴角微掀,似乎是笑了一笑,道:“平白无故的,他进宫来做什么。”
宋尚宫听着这话,心里微微地一跳,只觉得有些不像。
她回来这一趟,原本有些正经事,因着郑太后心情不好,倒先搁置了,这时候不免就想起来,道:“奴婢瞧着,贵妃娘娘倒是很把这账当成一回事在处置。”
她到凤池宫头一天,就听见容晚初说的那一席话,后来又看见了凤池宫的安排,一颗心不免提着,总有些惴惴的,道:“奴婢这心里,总有些不安。”
郑太后却不以为意。
她道:“容氏是个极聪慧的女子,她不是袁氏那样的小聪明,就懂得她该做什么样的事!”
袁沛娘前头奉了宁寿宫的意思,到凤池宫去说话的事,宋尚宫是清楚的。
这时候听着郑太后的意思,却并没有当真将她放在眼里。
宋尚宫不由得笑了笑。
她道:“怪道没有瞧见袁氏陪您抹牌。”
郑太后道:“可怜见儿的,受了大委屈,回来哭哭啼啼的,我怕她在我这里熬着,伤了眼睛,打发她回去歇着了。”
话虽然听着关切,意思却凉薄尽了。
宋尚宫也并不关心袁沛娘的作为。
她念头还在容晚初身上绕着,脸上就不由得露出痕迹来。
郑太后看在眼里,将指端的甲套拨/弄了一回,淡淡地吹了吹,道:“她把袁氏撅了回来,就是试探我的意思了。我在这件事上给了她脸面,她若是还非要同我过不去……”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愚鲁至此,她就不配做容景升的女儿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宋尚宫的心里却总是不大安定。
她道:“您要不然……还是同赵王爷商量商量?”
她又提起赵王来,郑太后就不由得皱了皱眉。
宋尚宫心里打了个突,低声道:“娘娘不晓得,昨儿夜里贵妃娘娘发起腹痛来,不过是为月信受了寒,多大的一点子事,皇帝不知怎么的就惊动了,太医署的御医一个不落地都传了去……您想一想,咱们这位皇帝,什么时候是这样多情的了?”
“无非是从前那个秦氏,结果昨儿她在九宸宫待了半日,那秦氏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宋尚宫忧虑地道:“娘娘也说,她是容大人的女儿。如今有了这样的帝宠,保不齐还想更进一步……”
郑太后道:“有野心不怕,这宫里谁没有野心?”
她挑了挑眉,道:“有野心,和能不能成,是两码事!”
宋尚宫顿了顿,道:“毕竟不是您肠子里爬出来的,您、只怕到时候您也……”
郑太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是不是我生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那容氏是容景升生的。就是皇帝想成全她,朝臣也不会容得下。”
天色已经全黑了,空旷戏台的辉煌灯火映进厅中,使郑太后的神色看上去有些莫测,只是声音里依稀带了一点笑意:“做贵妃协理六宫有什么不好?这紫微宫里的女主人,有一个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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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池宫里的西次间里也掌遍了灯,照得室内灯火通明的,连窗外的回廊里都蒙蒙亮着。
阿敏和何司记一同给偏殿存账册的小库房落了锁,就仍旧回了屋来,此刻正坐在灯前头,低着头做针线。
她和阿讷在女红上都颇有巧思,从前就常常替容晚初做些贴身的针线,只是后来容晚初总怕她们眍坏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