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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儿子贤身贵体,忠君爱国,东阳贼子身微命贱,欺君罔上,两人霄壤之别。六娘,你为人子女,居然这般贬低自家父亲!”
裴花朝求道:“祖母息怒,请听六娘道来。祖母可记得父亲遗书‘杀一人身,存百姓家’?”
唐老夫人自然记得,无论儿子何等不肖,始终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这与那贼子有何相干,岂难道他有你父亲救世胸怀?既如此,他早该自刎以谢天下,而不是据地作乱。”
“六娘以为,”裴花朝轻声清晰道:“东阳寨主能存百姓家。”
“他?哼!”
“六娘留神看去,东阳寨主勤于政事,所行诸务,比如减赋税、兴水利、安置流民,皆于民生大大有益。这人肚里没多少墨水,发不出济世匡时等等堂皇大言,行的却是实务,庇护治下军民,并不盘剥取利。他有治世手段,亦有决心担当。”
唐老夫人停驻在裴花朝身上的目光一刻比一刻失望。
“六娘,你认定他是经国之才,陪伴他这些时日却不曾动念劝他归顺朝廷,是也不是?”
裴花朝不防唐老夫人出此一问,心头咯登,不敢答言。
唐老夫人长叹一声,别开眼不再看她。
裴花朝垂头,晓得在赤心奉君的祖母心中,自己在东阳擎海身边毫无劝谏作为已属大逆不道。但哪怕劝得动东阳擎海归顺,她也不肯,昏君靡烂,教东阳擎海投效朝廷徒然屈埋人才,于民无益。
祖孙默然相对许久,唐老夫人幽幽道:“纵然你对东阳贼子并无男女之情,与崔陵和离,一样是为了他,对吧?”
或许她永远不能理解裴花朝反叛,到底将她教养长大,祖孙俩某些思路权衡对得上榫。
话已说到这份上,裴花朝坦白:“东阳寨主要壮大声势,少不得招贤纳士,吸收百姓归附,世人风评好坏有所影响。他纳有夫之妇作别宅妇,于声誉无益。”
唐老夫人打量孙女,问道:“你处处替东阳贼子设想,将来他弃你如敝屣呢?”
“那便分道扬镳,我过我的日子。”裴花朝早经深思熟虑,故此答言俐落。旋即她带着乞求意思,轻声相问:“到时六娘入观陪祖母,可好?”
唐老夫人把头一摇,“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既支持东阳贼子,便该料到这收稍。”
“祖母……”
“祖母最后忠告一句:‘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你好自为之。唉,你走吧,别再来了。”说完,转身背对裴花朝。
裴花朝忍泪,恳求唐老夫人莫再牵涉镇星寨任何事务,便由瑞雪扶持走出院落。她身上疼痛,心头黯然,背脊仍是打得直直的——唐老夫人从小耳提面命她要仪态优雅,哪怕她已不愿再看自己一眼。
当院门掩上,院心空落落,唐老夫人转身,凝注孙女走过的甬道,如泥雕木塑一动不动。
“小孩子家,没经过事……”许久许久,她轻轻摇头,“果真不曾动情,又何必时刻提醒自己不可动情?”
老迈身躯猛地往几案颓倒,伏案爆出哭声,“六娘……祖母害了你……不该来宝胜……不该找崔陵理论……”
东阳擎海健步如飞跨入寝间,靴子都不曾脱,裴花朝则坐在案前,将布包了冰块按敷颈间,后头坐了个吉吉,亦手执布包帮她敷颈背。
“寨主。”裴花朝见他来,起身陪笑相迎。
登时东阳擎海灭人满门的心都有了。
裴花朝立起时,手上布包离了身,露出颈子。她纤细的颈子本来雪白无瑕,此刻环绕蓝紫色指痕,可见凶徒下手之狠。
东阳擎海不由想到,若是韦典军那时再使些劲,抑或勒久些……他背脊掠过寒意,揣在肚里的闷气一下抛到爪哇国去。
“很疼?”他俯身,轻手轻脚要触碰伤口,又怕弄疼她,手指便落在她腮上。
“已上过药,忍忍便过了。”裴花朝拉着他坐下,道出遇袭经过。
东阳擎海来前已从旁人——包括裴花朝那方护卫头子——得知此事,裴花朝的陈述并无新意,只是能见她在自己眼前鲜活说话便是好的。
“……祖母只当韦典军前来招安,并不知他意谋不轨。倘若她知道,绝不肯合作,真的,她不会让我涉险。此外,那些护卫也是听我吩咐,才守在院外,出了事,我该担大责。”裴花朝说到后来,拉住东阳擎海衣袖,吉吉见状,一溜烟退下。
东阳擎海俯身抱住他眼前人,总不言声。
裴花朝一颗心提在半空,上不上,下不下。方才东阳擎海进门,腾腾杀气由脚跟直冲出天灵盖,以致于她半天等不到回覆,着实担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