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戳铜盆中的冰块,笑问道:“贺兰真心, 你还真会享受。”
“案几上的药, 都可活血散瘀。”贺兰慎弯腰倒了一盏凉茶, 又取过冰镇的帕子拧干水叠成整齐的小方块,轻轻推至裴敏面前, “若是疼得厉害, 先冰敷镇痛。”
听他这么说, 裴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合着这些东西都是给她准备的?
心中的沉闷顿时舒畅了不少,她道:“好你个贺兰慎,是不是去偷看我受罚了?若是看了我挨跪的样子,最好赶紧忘掉,我最不喜将这等掉面子的事展现给别人看了。”
贺兰慎解释:“只是恰巧路过。”
“行了,和你开玩笑呢!我说那张公公怎么这么巧去了含凉殿, 想来也是你去天子面前说了什么。”裴敏用帕子擦了脸,除了面色白些,似乎和平常无异。
贺兰慎默认,视线落在裴敏的膝上,很想看看她的伤是否严重, 然而理智却告诉他这样于礼不合。正迟疑间,裴敏已自顾自撩开吏服下摆,卷起裤腿,露出莹白匀称的小腿来。
贺兰慎几乎立刻调开了视线,匆忙起身道:“裴司使自己上药,我去外边。”
说罢也不顾马车摇晃,一撩帘子大步钻出。
帘外,传来严明略显诧异的声音:“外头炎热,少将军怎的不去车中坐着?”
“……透透气。”贺兰慎沉声回答。
马车轱辘碾过盛夏的炽热,透过时而晃开时而合拢的轻透竹帘,可看见贺兰慎落满阳光的背影,是从未有过的心安。
裴敏不由一笑,看了会儿帘外才收敛心神,端起案几上的凉茶饮尽,继续撩起裤腿,将绑在膝盖上的护膝摘掉。
即便提前做了准备,膝盖处也红了一片,腿脚的酸麻劲儿现在都没缓过。她拿起一只药瓶嗅了嗅,倒出些许药油揉散在掌心,敷在膝盖之上,长舒了一口气。
六月底,并州刺史徐茂的奏表抵达长安,其中对贺兰慎御敌赈灾的表现大加赞赏,天子大喜,当即诏贺兰慎入宫嘉奖。裴敏虽险些将命交代在了并州,但光就‘以赈灾之名强行征收药材’这一条,就足以搅得汾州药商怨声载道了。
念在她纵容净莲司搜刮药材也是为了治病救人,大唐天子判她功过相抵,未曾置予评论。
含凉殿内,裴敏跪于光可鉴人的地砖之上,朝纱帘后斜倚的妇人叩首道:“臣裴敏,叩见天后!”
过了好一会儿,方有清丽的宫娥卷起纱帘,露出那妇人妆容威严的脸来。武后正在翻看并州刺史的奏表,淡淡道:“过来。”
裴敏起身,走到武后坐床下再次跪拜,笑着道:“天后,您今日可曾消气些啦?若是还气着,不用您罚,臣自个儿去殿外跪着反省。臣这等蝼蚁,生死皆是您一句话,着实不值得您气坏凤体。”
她主动提及,武后倒不好发作了,只将奏表折子往案几上一扔,哐当一声,审视裴敏道:“反省?你倒可曾反省?”
“臣千言万语,实在不知该从何谈起。此行北上追图,臣的确不敢忘记天后密令,可谁料战乱灾荒诸多意外,若没有贺兰慎死守并州,突厥大军必定破城南下,到那时长安危矣。”
裴敏不卑不亢,徐徐道,“臣私以为,与长安权贵勾结的突厥人远比一个贺兰慎要可怕得多,安内须得攘外,臣不能为了一己之功利,而让天后身处长安受困的险境。”
武后道:“行了,你说的这些我又何曾没有想到?只是敏儿,你知道的,我最痛恨别人的背叛,无论这种背叛是来自于至亲、亦或是至爱,皆不可饶恕。若非顾及大局,你背叛的下场,绝不是跪两个时辰那般简单。”
裴敏垂眼:“臣明白。”
武后审视着面前这个明媚的女子,半晌,终是伸手抚了抚她的鬓角,像是忆起什么般道:“我还记得在死牢中第一次见你时的情景,你像一头不愿屈服的困兽,那么狼狈,又那么耀眼。你说只要我保住你门人性命,就愿意为我做一切事情……”
拿涂有丹蔻的尖利指甲轻轻刮过脸颊,有些许不适。裴敏沉默着,听武后肃穆的声音稳稳传来,仿佛早已看透一切般,低声警戒她:“敏儿你记着,世间感情皆为累赘。若想走得远,爬得高,须得抛下诸多束缚。天下男子从来都是视女人为玩物,于你我而言,男人又何尝不是玩物?你欣赏贺兰慎,可以,若痴迷于他,便是万万不可……明白么?”
裴敏抬眼,坦然道:“谢天后赐教,臣谨记。”
暮鼓声声,商旅不行,万物初歇。
一个多月不曾回长安,净莲司内积压的卷宗如山,贺兰慎批阅到华灯初上方将自己那份做完。他揉了揉酸痛的腕子起身,正欲出门,不经意间瞥到身侧裴敏的空位,目光扫过她案几上七零八落胡乱堆放的公文,不由驻足。
她身体还未好全……
竟是片刻的犹豫,他重新坐回,将裴敏案几上那堆乱糟糟的案宗一份份整理堆放齐整,提笔润墨,替她批阅起来。
从夜色初临忙到第二天旭日东升,烛台燃尽,贺兰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