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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阴影,将榻上娇小身躯紧紧笼罩住。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缓缓伸出,一点点靠近她,因才出浴房而弥漫周身的厚重水汽,将室内浅淡熏香也变得浓烈起来。
眼见指尖就要触及一片素色纱衣,侧卧的背影忽然动了。
她单肘支撑着,在他投下的阴影间慵懒坐起,扭过身来,苍白动人的面上,一双红肿眼眸冷冷望着他。
郗翰之动作一僵,只觉一腔热意被凉水浇透,心口也被她冷淡漠然的注视莫名刺了一下,钻心疼痛的同时,甚至还有一瞬无端的愧疚之意。
他缓缓收手,直起微躬的腰背,勉力压下那阵疼痛,居高临下俯视榻上之人,回以同样的冷淡:“你今日去了宫中?怎归来也不同我说?”
他未言明,然言语间,却尽透着不满,显然是因她未特意留在府中迎候,归来后,又独自小憩,未理会他,自觉被冷落。
阿绮自能听出他话中意味,然此刻她亦心中烦乱,本就打定了主意,不欲多理会他,遂只抿唇不语,径自绕过他下榻,笼住披散的乌发,取了件衫子披上。
直至他等得渐渐不耐烦,怒意已显露面上,她方冷冷道:“郎君归来,也未同我说。我不过循例入宫拜见太后,郎君难道不允?”
郗翰之又是一窒。
他归来之事,的确未曾特意派人回来知会。只因他以为,这等消息,不必他说,建康不论官民,应都知晓。
至于她入宫去,方才他也问过府中仆从,得知她的确是循例拜见。
如此说来,他确实不该多有苛责。
这般想,他稍稍缓下面色,道了句“是我疏忽”。
说罢,垂首望一眼身上因沐浴出来而稍显凌乱的宽大衣袍,踱步至榻边坐下,一双深邃黑眸紧紧凝着立在一旁的妇人,仿佛期望她转首过来,能冲他露出个如梦中所见一般的温柔笑容来。
然她逆光而立,朦胧的面上未现丝毫笑意,甚至脚步也下意识后退半步,仿佛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一般。
只瞧她微微垂首,泛红的眼眸中毫无波澜:“既然郎君要在此处小憩,我便不多叨扰了。”
说罢,转身欲走,似丝毫不愿与他共处一室。
郗翰之面色倏然冷下,方才被强压下的恼怒登时自心底一蹿而起。
他自榻上骤然起身,宽大的袖袍一下掠过桌案,将其上杯盘尽数带落,碎作一地狼藉。
屋中动静登时将守在院中的翠微与戚娘等人惊住,面面相觑间,慌忙至门边,满心忧虑地张望。
却见郗翰之原还算平静的面上,已满是怒意,冷笑道:“我看,是我扰了你才对。不必你走,是我该走才对。”
说罢,大步踩过满地碎瓷,拂袖而去。
翠微与戚娘等跟在阿绮身边多年,从未见过如此情景,登时吓得胆战心惊,望着郗翰之背影渐渐远去,方拍着胸口入屋中来。
戚娘一面收拾碎瓷,一面摇头道:“到底是寒门出身,行事这般厉害鲁莽,可别将女郎吓着了!”
翠微忙示意她噤声。
二人一同向阿绮望去。
只见阿绮孤身立在一地碎瓷中,望着空荡荡的门外,神色漠然,好半晌,方提起裙裾,小心回内室去。
隔着那道屏风,只听她语调悠悠,情绪莫辨。
“早晚要走那一遭,不过摔些杯盘罢了,无碍的。”
☆、谒见
暮春午后,已有初夏的影子。
方才还是日光明朗,景色烂漫,不过片刻,便乌云翻滚,空气闷湿,似有阴雨将至。
戚娘与翠微方将屋中清理干净,才跨出门去,便有雨淅淅沥沥落下。
二人忙躲入檐下。
躲了一阵,那雨仍是绵绵地下着,并无要停的样子。戚娘伸手擦擦鬓角沾染的雨雾,絮絮道:“这雨一时半会儿怕也停不了,今夜潮气定十分重,女郎素来体寒,得赶紧将被衾熏干燥些!”
说罢,领了两个婢子便入屋中去,卷了寝具到外间去熏。
翠微心细,立在廊下,未直接入内,只先小心翼翼往内室窗扉处望去。
却见阿绮正坐在窗边,纤手支颐,仰头静静望着空中翻涌的乌云,一身纱衣格外单薄。
她沿着屋檐前行两步,低声安慰:“郎君行伍出身,行事粗犷些,也是常事,女郎万莫放在心上。”
阿绮仍是怔怔的,闻言转过红肿未退的双眸,水汪汪凝着她,红唇边掠过几分无谓的笑意。
“我不在乎他。”
“我只是有些想父亲。”
她的父亲,也是在这样的阴霾密布的午后故去的。
……
那是庆熙二年的五月,江南梅子初黄,阴雨连绵。
十岁的阿绮乘牛车,换舟船,一路至江心洲头的别馆中。
这一路,因雨水不断,随行仆从格外仔细地替她遮风挡雨,可小小的少女,衣襟处仍是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