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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后来,那个会念新奇话本的小男孩长成了老成持重的少年,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许多亮晶晶的期盼。
她虽然年幼,但对那样的期盼并不陌生。母亲身边的宫女、从小教导她的女史、忠心耿耿的老臣,都是那样期盼她的,期盼她长成一个端庄淑雅的公主,甚至是一位贤明自律的储君。
他们也的确是如此教导和要求自己的。
是讨厌秦晗么?宋沅后来也曾问过自己。
很多年后她才想明白,其实不是的。她所厌恶和畏惧的,一直都是被皇宫和世人赋予的那一层枷锁,是将她死死禁锢、几乎窒息的那座牢笼。
但她终究没有做成一个好君主,也没有对得起真心待她的人。
可惜当年那个长大后依旧执拗地唤她“猗猗”的少年,再也等不到她的一句对不住了。
宋沅说不出话来,任由对面的苏珩将她抱在怀中,将头倚在他的肩膀。
湿热的眼泪落在他的肩上,苏珩收紧了揽住她的手臂,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向来温软的声音也变得湿漉漉的:“不是你的错。”
“为什么不能够自私一些呢?”苏珩抬起手用袖子擦去她的眼泪,“你对所有人都做到尽善尽美,可对自己却这样苛责。在幽州时,你在我的面前说,乐平公主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可知我有多难过?”
“没有谁比你更清楚乐平公主是怎样的人。也不要认为,没有人爱她。”
回到客栈的路上,宋沅的神情一直有些恍惚。
她掬起一把清水洗了脸,客栈后院的井水冰冰凉凉的,令她红肿的双眼稍稍好受了些,纷乱的思绪也平静下来。
整件事情在她胸中逐渐有了大致的轮廓。
传唱那首孺子歌的不会如苏珩所说是秦远的人。秦远当时并不知晓她会被作为弃子处死,在事态还远未能看到尽头时,不会如此编写歌谣。
事实上,她回想起来,历史之中有许多孺子歌都与之类似。
在事情尚未发生之前便隐晦写出权贵将要走到末路,亦或是预言一国国运,借着传播极广极快的孺子歌,起到蛊惑人心、煽动舆论的作用,无法遏止,但同时又可以使造势者免于刑罚。
这是令人非常不寒而栗的造势利器。
十三年前,在明面上只有皇权与相权相争,而暗地里,恐怕有更为隐蔽而厉害的人物,在引导着两方博弈达到他所欲要达到的效果。
而宋沅推测,这个人便是传出这首孺子歌的人,也是十三年后这渗透到中原与西域各国的组织幕后之人。
凡布局之人,必有所图。
那么费尽心力布下这样一个罗网一般的局,目的是什么?
宋沅理了理袖子,转身向自己的客房走去,颦起眉头。事关朝堂,她能想到的最大所图,便是夺取皇位,坐拥江山。
会是姜褚吗?
宋沅摇了摇头,他不会。当年的姜褚只有十五岁,便是心机再深沉可怖,也绝无可能在皇宫重重守卫和母亲的眼皮子底下联络这种组织,筹谋这件事。
可从目前的境况来看,姜褚却又的确是那场皇权与相权之争唯一的获利者。
难道幕后之人仍未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才在十三年后又找到了她?
那么这十三年中,她自以为近乎完美的死遁和伪装,是否其实都被人暗中一直看在眼里?
可她却毫不知情。
不知对方身在何处,不知对方是谁,也不知对方目的为何。
一股寒意自宋沅的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分明是初春时节,她却感到四肢冰凉彻骨,久违地感到了恐惧。
烛台上燃烧的蜡烛滴下一滴烛泪,火光闪烁了几下,暗了下去。
宋沅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取过一边的剪子,剪去一段烧过的烛心,整间客房才又明亮一些。
她重新提起笔来,在砚台边刮墨,继续在纸上整理思绪。
目前关于这件事情虽然处处透着诡异,但可查的方向却不多,且并不明晰。她所能想到的,只有湖山书局曾出版过的书卷,苗疆蛊术,孺子歌的传唱。
但这三样东西,或是浩如烟海,或是无迹可寻。幕后指使之人定然智谋过人、城府可怖,才能在掀起巨大波澜的同时,将自己始终藏得如此之深。
她正凝神沉思之时,客房薄薄的木门被叩响。
她与苏珩自县衙书房回来后,已然过了子时。此刻客栈中的客人和杂役早便都歇下了。夜色如墨,整座客栈一片死寂,听不见任何声音。
这声轻轻的叩门声便显得尤为突兀。
透过蜡烛微弱黯淡的光,宋沅隐约可以看到,有一道颀长人影立在她的门外。
她极快地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轻手轻脚地自书桌后站起身,反手握住贴身的匕首向门边挪去。
待到快到门前时,她听到门那边苏珩刻意放低的声音:“兰思,是我。”
宋沅登时整个人都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