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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如此,赵正的指尖用力攥紧了剑柄:“虽然还很生疏而且浑身都是破绽,当然更重要的,你手持兵器的动作是最省力也是最有效的方式。学的不错,还有待努力。”青年如此夸奖,“见过血就更好了。”
赵正的视线转移到了青年身后倒地的赵国士兵。
“怕了?”青年给赵正让开位置,方便他走到士兵面前,“都说老秦人尚武,血不流干死不休,在你身上倒是完全看不出来。”盘着手臂在胸前,声音中满是看热闹的戏谑,“不过也对,毕竟是从赵人……”
“我是秦人!”赵正迫不及待的打断了青年的话,“我是秦人。”比起第一句,第二句话的语气更为沉重和骄傲,但在这些骄傲背后,还有连赵正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惊慌和担忧,“我是秦人。”
赵正出生的时候也是不巧,当年长平大战大胜之威围攻赵国,眼见就要拿下赵国都城邯郸之时,若不是赵国平原君求取到了楚国的援兵,赵王用原本应交割于秦的城池换以齐国援助,就连魏王的也因兵符被窃引兵救援,那么赵国早就成为秦国国土的一部分了。
然而正是因为这样,赵自秦手中苟延残喘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加之前有于秦大战时赵国男子老少皆举兵上阵十室九空,后有白起又屠戮赵国降将多少男子妄死疆场,赵人对秦人的仇恨空前。
这种背景之下,秦国的质子自然不好过,而正是感受到了这种不好过,异人联合吕不韦蛊惑华阳太后偷跑回了秦国,只留下怀孕的赵姬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失去了大的那个质子,赵人的怒火自然迁移,虽不危及性命,但赵姬母子的日子之艰难可想而知。
这种背景下,又能指望赵正对赵国有多少感情呢。可同样,他所属的国,他从未去过的国,他也没有归属感:“秦,是什么样子的?”赵正单手提剑,步伐稳健的朝着那失去意识的士兵边走边问道,“和赵的差距很大么?”
“差距啊,”青年只知赵正或许过得不如秦国本地的公子哥,却也未曾想过他的生活是那般艰难,他能够听出赵正的愤怒和不满,但心中更多的还是看着赵正双手握紧剑柄高举宝剑时的怂恿和期待,“天壤之别。”
他所想的事情再一次从旁人嘴中得到了答案,赵正手中悬起的剑在赵国士兵颈部上方的空中停顿了一瞬,再无犹豫的施力刺下。他的动作干脆利落,一点儿没有手刃他人的犹豫和不忍。
青年站在一旁看着锋利的剑芒穿过人类脆弱的颈脖,看着血液在这个黑色的夜晚沾染大地,看着那个比剑高不了多少的孩子松开紧握剑柄的手后转头看着他,眼睛亮的惊人:“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的脸上不见杀人的恐惧,也没有不安和彷徨。就在剑落下的那一瞬间,他所斩断的不仅仅是身前那个倒霉的赵国士兵,而是某种肉眼无法见到,纠缠他更久的事物——现在的他只觉得一身轻松。
“王翦,”青年回答,好像在这一刻赵正才终于有了让他直视的资本,“我欠别人一个人情,所以你父亲顾我来护送你去咸阳。”他买一送一,一并连之前赵正心中的疑惑也回答了。
赵正对秦是期待的么?
他说不上来,但是却总想着即便是差也不会比在赵国的日子更差劲了对吧,即便他已经知道自己回到秦面对的或许是新的难题,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总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差了:“等送我到了咸阳,”赵正看着王翦,“你就要去从军?”
“不是我要从军,小公子。”王翦对着那匹叫做‘兔子’的马招了招手,“你难道不知道秦律中规定秦国男子自成年起就必须服役么?”
这件事,赵正是第一次听说,他又复向王翦询问,才知秦国男子一般要强制参加两次兵役,第一次是作为正卒,一次是作为戍卒。
做正卒的时间只有一年,主要职责就是维护地方的安宁,而戍卒则是指秦朝正规的军队。除此之外,结合当时实际情况,还会有更卒政策,即召即参军等。当然想要自愿入伍又是另外的情况了。所以说秦人无论老少,放下农具便是兵,全民皆兵便是如此了。
“而且秦律和其他国家的政法不同,”王翦补充道,“农田不准买卖,死后归国有。勋爵不得传袭,就连食肉都有明文规定。”在赵正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他补充道,“秦律是七国中最严苛的。”
“就……没漏洞可钻么?”他无端想到了天天贿赂邯郸城外门卫,城内城外来回出入如无人之境来回乱窜的白舒,“就像是邯郸的士兵,给点儿钱就算是没有出入凭证,也能够进出邯郸城?”
王翦啧了一声,将赵正抱上了马背,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马:“所以六国除却秦,皆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他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和鄙夷,“你说的问题,秦律里也有明文规定。”
第一次知晓此事的赵正安静的听着:“秦律有令,凡庶民皆比邻而居,若邻居犯了问题却不举报,周遭一圈人都是要被连坐的。若是发现有违法行路人为却视而不见的,也是要被连坐的。”
赵正已经不想思考自己认识白舒之后,究竟违反了多少条秦国的律法了——秦的确不适合白舒。
和白舒混了两年多的赵正清楚的知道,白舒在狩猎上是一把好手,生活的经费也大多来源于山林之间。按照刚才王翦的意思,在秦律之中,这些都是不允许的。
“但这不是断了所有人的后路么?”
“如果行侠仗义,匪徒的东西路人也是可以平分的。若是你邻居作奸犯科,举报后发的家产你可以分得部分,”王翦不以为意,“举报者也有奖励,有奖有罚赏罚分明,虽然繁琐但是如今秦国境内,也可以算得上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了——”
王翦语气里是满满的骄傲:“——这便是秦律。”
“更何况从军士卒但凡努力点儿,就能给家里挣下好大一片良田,一个伍夫的口粮就能养活一家人。”想到这里,王翦表情变得愉快了不少,“我家那小子,下这么大点儿就嚷嚷着以后要做个大将军了,明明还没我的大腿高呢。”
嫌弃的表情之下,赵正却听出了王翦那颗为父为子骄傲的心情。那些过于复杂的思考,那些对小伙伴的不舍和思索,立刻被其他情愫所掩盖。赵正开始不受控制的期盼自己的父亲会和王翦一样,爱着自己的孩子并为他任何一个微小的举动而发自内心的骄傲。
会的吧,既然都派人专程来保护自己了,那么他的父亲,正如他娘所说也一直在牵挂着他们的吧。这么多年,他一直是碍于情势,才没能将自己和娘接到秦国,如今形式刚缓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自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