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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作的表情,以及带着几分夸张的演绎之下,原本因为噩梦而狂躁不已的心情,也不由得愉快了几分:“成蟜已经离开了么?”看着内侍的头发璇儿,嬴政如此问道。
“回公子的话,”小内侍并未因为嬴政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慌了手脚,从他从容不迫的还有空给嬴政整理鞋子的动作来看,显然是早有打探,“二公子比您要早一些来,王再见过他之后便叫人带着二公子上一边儿玩去了。”
言下之意,如今嬴政去找秦王的话,是不会看到成蟜的。这位在传闻中颇受宠爱的二公子,早就被王亲自打发到一边儿去了。可同样,这也透露出了成蟜比嬴政到来的,已经不是早‘一点儿’的事情了。
“也就是说父王已经见过他了,”嬴政的关注点总是要和其他人有些不同的,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暗耐着性子等内侍把他的鞋穿完,直至双脚都落在地上了才冷不丁儿的再次开口,“消息这么灵通,你又是怎么看成蟜?”
这个问题可就真的超出一个普通仆人所能够回答的能力范围了,小内侍轻轻抖了抖,略显圆润的小脸上适时流露出几分茫然的表情,仰头看着嬴政:“大王对二公子很好?”然后他便瞧见了自家公子脸上流露而出的,略带讽刺的笑容,“奴愚钝。”
“不,”嬴政勾了勾嘴角,并不掩饰自己颇为愉悦的心情,“你比其他人聪明太多了。那么你且来猜猜看,父王是先派人通报的他,还是先通报的本公子呢?”
“奴斗胆,或许是成蟜公子?”他小心翼翼的再次试探嬴政的表情,可嬴政脸上依旧是带着几分讽刺,更多却是雀跃的模样,“奴愚钝,还请公子示下。”
嬴政才不会在意他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装出来的不明白。他同样也没有把这件事掰碎了仔细和对方解释的想法,毕竟能让他耐下心来心甘情愿的去解释某一件在他看来完全是一目了然事情的人,是完全不存在的。
所以嬴政也只是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跃下马车,也不去理会身侧因为他这个动作万分恐惧的侍从,健步如飞的朝着高耸的秦城墙而去,朝着他的野心昭昭大步而去。
“公子政,”瞧见走来的嬴政,守在城墙之下的守卫似乎并不意外,他们中规中矩的朝着嬴政行礼,并未阻拦他前进的道路,“王上正在城墙上等您。”态度算不上恭敬,但也不能说是失礼。
嬴政的视线在一个缺了一指的汉子身上略过,便也只是看了他们一眼,拱了拱手越过这道防线,走上了这座环绕并保护着秦国都城咸阳的高大城墙。
登临墙上,便能看到子楚此刻正双手交叠于身后,于城墙之上眺望远方的身影。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并未回头:“政儿么,过来吧。过来,和为父站在一起。”如此说道。
“父王。”嬴政先恭恭敬敬的朝着秦王行了个礼,尔后才小步上前。他站立的地方比秦王落后了半步,这便让他处于一个视野更为宽阔的地方——岂码不再是面对着城垛口凸出来的那一部分了。
子楚没回头,不过他从身后衣衫擦磨的声音中听出了些什么,便轻笑出了声:“你这个孩子,倒是比成蟜更懂事一些。”他的语气松缓了一些,然而却并未移动身子让出位置,“咱们父子,也很久没有这样独处的机会了吧。”
“是,”嬴政低下头,眼帘挡住了眼底的冷漠,“儿臣也一直希望能有个机会,与父王单独相处。”他言语恭敬有诚恳,可内心却并未如他言语所示这般恭敬,“父王政务繁忙,儿臣恐慌耽搁了父王的要事。”
子楚哼笑了一声,不知是否信了嬴政这番话:“也不知你这性子究竟是随了谁,”他眺望着远方天地相接的地方,自言自语的说道,“最近宫里的传言,传的可谓是越发的荒谬好笑了。”
“父王是指儿臣并非是父王亲子的流言?”嬴政这一次并未装傻,他平铺直述了自己的观点,“儿臣以为那纯粹是欲要恶心儿子的无稽之谈。儿臣是否为父王的孩子,难道不应由父王来决定么?他们这些不知我们过去,也无法决定未来的人,又哪里来的立场做出判断和决定呢。”
言语之中,嬴政将子楚曾在赵国为质,生下他后离开赵国留他独自为质的经历,以‘我们的过去’而概述了。这在无形中将他与子楚划在了一起,而除却他们之外的那些,便都已经是‘其他人不相干’的人了。
也不知子楚是否有看出嬴政这点儿小心思,他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抬起手直至远方:“政儿,过来,且去看那里。”这一次,异人向另一侧微微倾身,将他一直独占的矮垛口让出了一小块与嬴政,“翻过许多座高山,山的那边儿,便是赵了。”
嬴政对此再了解不过了,他也是从那里一路磕碰跌撞着,才踉跄走到今天这里的:“是,”他站在原地,并未随着异人的意思向前与他并立,“儿臣依旧记得过去那些在赵国为质的日子,此生都不会忘记他们所给予儿臣的恩辱。”
此刻面对子楚,嬴政似乎变得格外坦然。他没有过多地欺瞒,也没有隐藏自己内心深处的不满。他所有的心思,就如此赤O裸的平摊在了子楚的面前,让他看到了一个和外人评论中那个性格谦虚好学,心胸大度大公子政截然不同的存在。
他笃定了子楚不会计较这些,而子楚也确如他所预料的那般,只是笑了笑:“是啊,那些不知我们过去的人,与他们计较又有何意?至于无关未来——”他侧头,传自其祖父的那双黝黑眼眸倒映着嬴政的影子,“——你又如何知晓,那些人无法左右你的未来?”
“因为,还有父王。”嬴政抬头,努力挺直了自己的腰背,与子楚如出一辙的黝黑眼眸直视自己的父亲,声音坚定,“儿臣是父王的儿子,是老秦人的孩子,这片土地是我秦国的,而秦人的血也只会奉献给这片土地。”
嬴政的声音铿锵,眼中有熊熊烈火燃烧不息:“只要老秦人还有血脉流传于世,只要这片土地还存在于脚下,那么这片土地便只会有一个名字。这片土地也只会称颂一个名字。”
他自曾祖父临终那日学来的,便是永远不要隐瞒一个或许偏向于你的长辈。
“哼,小孩子家家的,倒是很敢说。”子楚这样嫌弃着,嘴角却是微微上扬,“政儿,告诉爹,站在这里你能看到什么呢?”他的手在空中虚握,仿若抓住了一条只有他自己能够看到的缰绳,死死攥在手中。
嬴政的视线顺着子楚的手臂向远方蔓延,看到了青青草地之后的茂密森林,看见了由深及浅的山脉,还有那一条长长的,分割天地的线:“天下。”
“你可知道同样的话,同样的问题,蟜儿看到了什么么?”提问的男人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