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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拒绝,王翦站在了沙盘的另一侧,俯视着这已经将近完工,比他们手中沙盘更为巨大和完善的赵国地形:“你是铁了心想要灭赵啊,”说什么把王上赐剑丢掉所以要去找,这种一听就是借口的事情,他才不会相信呢,“和赵有仇?”
对于王上的信任,王翦倒是没怀疑对方有什么恶意。更何况,王翦侧头看着对方的眉眼,心中的猜测再次浮上了水面。
“没什么大仇,”放下手,用推子修正了一下山脉走势,“方便把你右手的小旗子插在山顶么。”平铺直属的陈述句,并没有给王翦任何拒绝的余地。
不过是小事,便顺手插在了刚刚完工的小山丘上:“你,”话开了个头,王翦却不知道要如何继续下去了,“王上......”又觉得不应该问这个问题。
“如果你想问为什么王上会信任我,或者为什么我会为秦而战,”专注于河流的走势,白舒一边回忆着脑海里的地图,一边分出心神应付王翦,“王上答应事情过后,不动雁北一兵一卒,比起赵国,我更在乎雁北。”
说起雁北,王翦想起一事:“雁北的兵被打散编入赵军中了,你知道这事儿吧?”
“嗯。”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听着对方平静的语气,反而越发好奇了。
“你想听我说什么?我很遗憾?”嗤笑一声,“得了吧,雁北和邯郸的关系闹得那么僵,你们不也在其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么。”成王败寇没什么可抱怨的,“再怎么说雁北也是赵国的一部分,有人愿意为赵国而战,很正常的吧。”
“但只有四万人,就不正常了吧?”王翦对白舒装傻的态度不表态,“邯郸那群蠢货被封了眼睛堵了耳朵,但这些年草原上那群家伙,早就被你打怕了,甚至还有一部分被你们招揽了,对吧?”
白舒推着砂砾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眼看着王翦,如琉璃珠子一般的眼睛里不含任何情绪,就这样安静地盯着王翦看。在暗色的烛光照应下,映衬着他漂亮的脸,看着十分渗人,便是杀人无数的王翦也感觉浑身发毛。
“逗你的。”然而洋娃娃却在王翦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变脸一变忽然绽放出了一个眉眼弯弯的笑容,“这种事情都被你们发现了啊。”弯起的眼睛遮住了那双有些渗人的眼睛,令王翦陡然松了口气。
然后当他意识到他心中第一反应竟然是感到毛骨悚然时,他愣住了。
“没什么奇怪的吧,”白舒不知道王翦心中掀起的波澜,自顾自的专注于沙盘,“既然我主张六国百姓皆可为秦人,那么草原上那群未开化的家伙,我也欲他们也变为中原人为我所用,有什么奇怪的。”
不,奇怪的是你啊!
王翦并未和此人有什么深入的接触,唯一一次还是在侧殿上。他只能感觉到对方的状态不太对,能够感觉到对方和自己的不同,可真要他具体说,却又说不出对方到底有什么不同,到底有什么不对。
但是他话语之下的另一层意思震惊到了王翦:“所以,雁北百姓不止五十万?”他倒抽了一口冷气,看着此人的眼神近乎于看鬼怪。
“啊,这个倒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白舒坦诚,“真的要说起来,算上分散在草原和六国地盘上的,大概有百万左右吧。”完全不觉得自己在不经意间说出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王翦已经想要尖叫了,要知道长平之战武安君白起屠杀了赵国四十万青壮致使赵国青黄不济后,赵国大约剩了两百万不到,就算是这些年有所增长,那占地只有六分之一的雁北,人口却占了将近三分之一啊!
“你怎么做到的?”这才三十年吧?
“双面帐啊,”白舒却误会了王翦的意思,“早些年和草原打的凶,用战死,外放的,隐匿的人不计其数。扩张出去的地盘不算入其中,隐秘势力不算入其中,收买的六国人自然也不在其中,这些人的新生儿自然也被隐匿去了。再把新编入的草原势力单独划出去,东拼西凑的,不小心就藏了这么多。”
“他当年只给了雁北四万人做抵御蛮夷的兵力,如今还指望雁北双倍甚至更多倍的给他吐回去,甚至为了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白舒冷笑一声,“雁北的男儿就不是人命了么,想的倒是真美。”
“不,我是在问你怎么做到将外邦人化作己用的。”固然王翦不负责籍贯户口这些事情,却也能听出白舒那些话里藏的东西,“所以明面上的帐都是假的?如此就算没有我们,你们和邯郸也不会相处的多么愉快吧。”
“诱以小利,许以大同,让他们去雁北亲自走一走看一看,很简单就做到了啊。”白舒顺手将代表着小人的兵马放到了沙盘上的高地,“对官感兴趣的许以官位,对钱感兴趣的施以钱财,对百姓以地与粮,对有孩子家庭帮助孩子念书识字,把鳏寡孤独凑于一处帮扶,人本就是群居动物啊。”
“你很轻松的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你有意识到么?”
“所以这些人就不配有自己的想法了么?”白舒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而且我现在是在帮你们打赵国,我之前做的事对秦国是有利的不是么?”
“你既然能这样糊弄赵王,便能如此对付王上。”王翦正了脸,“你今日既然能投靠秦国,明日又为何不能背叛秦国投靠他国!”
白舒看着王翦的一脸认真:“啊,原来你们是这么想的啊。”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摇头,“所以,你们都不是他,也皆不如他。”说完这句话,白舒低头堆着沙盘,却是不愿再提这件事了,“兵分三路攻打赵国如何?”
话题转变得有些快,王翦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什么?”
“想办法把李牧扯下来,只要没了李牧,赵国就没了善战的老将。”白舒忽然想到了什么,话停顿了一下,“邯郸对雁北的守将不会信任,但是这个关头他们也不能和雁北计较,所以只有李牧是大患。”
“是时候动一动春平君了,”眼神微微暗了一暗,“只要换下了李牧一派,无论是谁为将领,赵军自然军心动荡。而我们在井径关继续对持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分出一股兵攻北方四郡。”
见王翦没有说话的意思,白舒继续说了下去:“守着北方四郡的将士我认识,有能力的没有统领大局,所以只要我们够快够凶,并想办法收买为首的人,很快就能打下来。方针是快,决不能给那些有能力却位置不够高的人向上爬的空缺,一战定胜负最佳。”
白舒手中的推子在沙盘上方划了个圈:“让李牧他们注意到我们分兵的动作,然后从后防调兵径直走草原,自雁北入关围堵邯郸。骑兵要快,趁着井径关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切断邯郸对外的路,将他们孤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