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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青年哽了一下,斩钉截铁的声音甚至拔高了一截:“主上岂有自贬之理!”
    “自贬?”视线落在青年身上,不带温度,“不,舒是说真的。骗人要废好大的功夫,如今已经没人值得在下去骗了。”
    青年哽咽,许是因为阳光刺眼,他仰着的眼睛中有泪水翻滚。
    白舒摇头,抬起手抹去了他眼睛里尚未掉落的湿咸:“又不是坏事,哭成这副模样舒又不会心疼。”
    “万一呢。”青年依恋的蹭了蹭白舒冰凉的手掌,“主君,这个天下就没有主君留恋的东西么?”
    白舒还真的认真的想了想,从他在邯郸时想到了身处雁北关,然后从赵国想到了秦国,从过去到现在:“没有了哦。”
    “那这个天下呢?”青年焦急道,“主君这些年为的不就是天下么!”
    然而白舒的反应却与青年所期盼的情绪截然相反,只见他似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这个天下?”语气中尽是鄙夷和疏远,“舒想了很多年,思来想去这一世汲汲营营,赔的比赚的多。”
    青年注意到了主君语气中浓郁的怨恨之情,他不知道主君自己是否有意识到这件事,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不可以揭露这件事。
    “舒本以为,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他收回了沾着青年泪水的手指,“结果到头来才发现这天下于舒来说,只是一人的天下。杀戮也好,济世也罢,仁慈也好,苛政也罢,这个天下如何,我不在乎。”
    这句子有些长,加之太阳西垂空气转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的白舒吸进了凉气,肺部被凉意侵染便止不住的咳了起来。
    青年连忙起身,去关了窗户,然后唤人点起了房间的地暖:“可这些年......”
    “我曾经也会想,皇城之下的百姓真是富裕啊,衣食无忧生活饕足,功勋权贵遍地都是,房价物价远超其他城镇,甚至稍有不慎便会惹怒了位高权重的人——就算是这样,还有那么多人想要来这里。”
    “那么北境呢?南疆呢?西域呢?东海呢?那些穷苦的地方,又是什么模样的呢?”他语气叹惋,但话锋一转,“现在想来,干我何事呢?”
    “我连他都救不了,还谈什么救济天下?就算是真的拯救了世界,时至今日也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
    青年的眼睛陡然瞪圆,他看着主君,竟然在这一刻诡异的有了感同身受的共鸣:“可主君,您还有长公子啊!”他的话脱口而出,随即又意识到了破绽,“您曾经许诺给雁北的天下大同,您难道不想让世人一并见证么?”
    理所当然的,因为之前剧烈咳喘的白舒被后半句话牵引走了注意:“很好的想法,但与舒无关。”
    冷漠至极。
    这个天下是毁灭还是昌盛,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以为他能改变历史,可到了最后他依旧投靠了秦朝,一统天下的依旧是秦。他以为有他的护佑嬴政不会死于赵高之手,可冬巡的嬴政甚至比他记忆中的历史更早的死去了——他甚至开始怀疑当年他灭楚,真的有对项氏一族斩草除根么?
    或许到了时间,秦朝依旧会亡在二世手中,也说不定呢。
    如果看不到,就不算是失约了吧,陛下?
    像是回应,内脏剧烈的疼痛让他原本散软在榻上的身形陡然向前缩了起来,无端而来的窒息感伴随着针扎一般的疼痛侵袭了他的感官:“咳咳咳咳——”
    “主君?!”青年焦虑的上前扶住白舒摇摇欲坠的身形,另一只手轻轻顺着斗篷拍抚着那隔着衣物依旧搁手脊骨,“您还好么?”
    过了好半响,咳声才轻缓了下来。
    而白舒垂头,看着手掌心上的腥稠鲜红液体,五指慢慢合拢,攥紧了掌心。
    青年还想说话,扶苏却在这个时候推门而入了。
    他脸上还是那副轻快的笑容,对着两个人打招呼:“仲父,秦哥,”对突然在房间里的青年见怪不怪,“厨房那边儿知道苏还要回来,就让苏把仲父的药一并端过来了——这次苏盯着,仲父可不许偷偷倒掉了!”
    他笑着,好像全然没看见半跪在白舒身侧的青年,恍若看怪物一般的眼神,还有白舒那瞧瞧收回到小毯子之下的左掌。
    第243章 笛奏梅花曲
    这一年的琼林宴和会武宴,在隐形的摄政王雁北君的建议下,难能一见的是放在一起举办的。
    这般重要的宴会,这样难能可贵拉拢手下的机会,便是那些闲散的皇室都没有缺席,给未来朝臣打好第一印象的宴会,雁北君却无故缺席了。
    君王在沉默的等了一刻之后,幽幽的叹了口气,脸上重新挂起了体贴的笑容,宣布这一年言情文武状元和进入殿试学子们的琼林、会武宴正式开始。
    帝王的默许和退让,让百官和文武学子心里有千百种想法,但默契展现在明面上的却是推杯换盏之间的笑与谦让,和朝臣们或心照不宣,或忧心忡忡的模样。
    当然还有扶苏心心念念很旧了的震惊——他满意的看到了自己化名混迹于学子之间时交到的那些学子们震惊的面容。
    于是便笑的更开心了:“诸君——”他举起手中的酒杯,站起身看着站在咸阳店内的已经为大秦效力的,和那些未来会为大秦效力的臣子们,心中忍不住有熊熊野心翻滚而起。
    那些眼睛仰望着他,注视着他,追随着他。
    扶苏看着这些人,深吸一口气才堪堪缓住自己的情绪。他的手指在杯子上拂过,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止住了自己的祝酒词,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就在朝臣和学子们于心中思索自己该如何做,又应有什么反应的时候,只见君王一手持着空杯,一手随意的解下了帝冕,任由那十二根旒随着冠冕掉落,在地上撞击出清脆的噼啪声:“都坐吧。”
    他说着,自己现在皇位上坐了下来。
    然而臣子们哪里敢动,瞧着朝中重臣都战战兢兢的模样,学子们便更不敢动弹了。
    大厅内一时陷入了针落可闻的寂静中。
    而正是这样忽然退却的热闹,那些武举出来,五官远胜文臣的学生们,却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大殿正门的方向。
    率先做出反应的,是以甘罗为首的一众也曾效忠于先帝的臣子们,他们对着坐在高位的君王拱手,沉默的落座。
    紧接着是那些出身于雁北,如今已是新君心腹的新臣们,只是不同于老臣的恭敬,他们只是沉默着落座,动作安静却也能看出他们的不愿,似是有人强迫却也不得不做的模样。
    这就像是一道号令,那些听到了些什么的武举学生,还有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气氛一下子僵持下来的新晋文试进士们,也在一脸蒙蔽中行礼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