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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乏味且尴尬的,别的苦难譬如是下油锅上刀山,惊险刺激,而穷是身上的虱子,它难以启齿。
陈继宗哼一声,重重地放下手里的菩萨像:“你等着,我迟早会有钱的,我来香港,可不是为了卖菩萨像的!”
天黑下来了,夜市开始上人了,谭碧薇画好劣质的妆登台了,她唱流行曲,唱了这许多年,自有一套架势,只见她清清嗓子扭扭腰踢踢腿,开始唱:
人人想过好光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有的是没金钱呀有的是没感情
无钱有感情穷有穷开心
有钱没感情呀富有富伤心
难得有钱又有情有的是饱暖又思淫
把好好的家庭扰的不太平
……
陈继宗就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着,等谭碧薇嗓子唱累了收了场子,两个人一起去吃东西,在街边小店坐下来,要两份鱼蛋和碗仔翅,吃着吃着,陈继宗突然听到从身后斜侧传来一声女人的嗤笑声,他回过头,看到身后一张桌子旁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不由地惊了一惊。
不像是该在这种地方出现的人啊。
那个男人约莫二十五六岁模样,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穿着挺括熨帖的衬衫和西装,蹙着眉头,他身边的女人也差不多这个年纪,倒像是油麻地的出身,一脸没卸干净的残留浓妆,陈继宗觉得她好眼熟,睁大眼睛努力辨认,直到被发现,那女人指着谭碧薇笑:“咦,那不是刚才唱歌的小姑娘吗?”
谭碧薇吓了一跳,羞赧地冲她笑笑。
女人转过头去继续和男人说话:“怎么样,张少,知道我和你之间的差距了吧,奉劝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还是去找个大小姐一起开车兜风。”
男人有些委屈:”我对你是真心的,你为何就是不肯接受我?“
女人捞一个鱼蛋往嘴里送,慢悠悠的:“张少,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已经这样有钱,做人不能太贪。难道你没听到刚才小妹妹唱的歌?”
有钱没感情,富有富伤心,难得有钱又有情,偏是饱暖又思淫……说到底,钱情相斥。男人冷笑:”我才不相信,不过是穷人仇富,编排来诋毁财富自我安慰,我偏要有钱有情。“
听了他的话,陈继宗暗暗点了点头。
男人喊谭碧薇:“小姑娘,我叫张明光,她叫楚雁雁,你记住了,十年后,我必带她来这儿见你。”
他们走后,陈继宗突然顿悟:“我知道了,难怪看着眼熟呢,楚雁雁,她是我们上次看的电影里的妃子呀!”
谭碧薇也想起来了,在那部电影里楚雁雁演一个妖妃,有一场沐浴戏,粉红色纱帘隔着的香艳躯体。
楚雁雁是个女明星,或者说的更难堪些,她是个艳星,一个油麻地庙街出身的艳星。
三
转眼就是六年。
六年里陈继宗和谭碧薇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大变化,依旧是在庙街讨生活,依旧是穷。
陈继宗六年里换了很多营生,但都不比卖菩萨像好到哪里去。
谭碧薇日日怀念着小时候在歌厅的风光,她被称作安琪儿,满座衣冠楚楚,人人都给她掌声。现在她十八岁了,过了最尴尬的青春期,二八少女袅袅婷婷,她攒钱请歌厅经理吃了一次饭,希望可以重回歌厅。
为什么不行呢?十七八岁年轻的女孩子,很是讨人喜欢的。
经理却婉拒了她,拒绝的理由是,他们的歌厅只能有安琪儿小薇,老客人们是不会接受安琪儿小薇长成大人在舞台上搔首弄姿的,他们宁可小薇死在了八九岁。年轻会唱歌的姑娘很多,不缺一个谭碧薇。
谭碧薇带着酒,和陈继宗在维多利亚港旁一起大醉了一场,大哭了一场。
谭碧薇说:“我也有过好光阴。”
谭碧薇说:“客人们真薄情,秀兰邓波儿十八岁那年复出也失败了。”
谭碧薇说:“秀兰邓波儿后来还是飞黄腾达了,陈继宗,我也一定能!”
陈继宗嘴里敷衍着她,他在想另一件事情。
不久前他接到了从宝安寄来的信,信里说,他叔叔想要带着小妹妹来香港,希望到时候陈继宗父子可以收留他们。
妹妹是陈继宗的亲妹妹,出生后过继给了叔叔,分别时妹妹还只有八岁,现在是个少女了,他迫切想和妹妹见面。
但如今政策已经比他来时严格许多,逃港者一经发现即刻遣返,陈继宗好担心,叔叔和妹妹能顺利留在香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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