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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清。”
落禅老人一捋银须,“差强人意。”
吉祥本来也想说“清”的,被占了先,寻思论茶无非清、香、恬、舒这几样,心里比量哪一个字更贴切,忽一念想起公子被夺的那幅字——
她目光一亮,脆声道:“和。”
“好!不清不浊,不繁不寂,不蔓不拘——”落禅老人点点头:“渐入佳境。”
卞青染听先生夸赞吉祥,有些不好意思,思索一许,收敛声色问:“先生所言的不偏不倚,可相合儒家的中庸之道?”
落禅老人霜眉平舒,饮了一口耐重儿,“你才说得什么?”
“啊?”卞青染不解话意。
吉祥轻咳一声,冲邻座使一眼色,短声道:“茶。”
落禅老人端起器皿漾了漾,“茶在器中,奇怪世人却以茶为无实之虚器,与儒相联,便成儒茶,与道相系,便成道茶,又与佛学混为一谈,成个什么禅茶。你等都是久浸茶事的人,用不着理会这些个,只明白茶最终仍落于眼中,鼻中,口中,腹中就是了。”
三人应声称是。
庄逸生起身谦揖:“平常即大道,请教先生,这是否便是道在蝼蚁、在稗草、在瓦甓、在屎溺之意?”
落禅居士前话才说完,他就举出个道典,吉祥隐觉古怪,堂上老人洒荦而笑:
“咱们快活活此处品茶,他非来说屎溺,这就是你们道宗的厌处了,凡物非要故弄玄虚,偏着说拧着说才舒服。”
——道宗流?吉祥和卞青染同时一惊。
这位仁兄瞧着不言不语,斯斯文文,居然是个混进来偷师的?!
第89章 晏玉生烟 光天化日,姑娘搞事。
身份被点破,庄生面上才被润起的红光,转瞬褪成弱白。
落禅老人神情寻常,随口问:“看你的年纪,师长是须里殄?或是曹田?他们仍坚称茶有致守虚极静笃之效吗,可修成了坐忘之机?”
庄逸生长揖:“恩师曹田,前年已逝,须里师叔云游各地,此茶便是师叔捎来的……先生,您没回答晚辈的疑问,果然蜀东与道宗不能相容吗?”
落禅老人摆摆手,眉游蟠风之气:“如今各流凋零,学茶者多识茶者少,再分鸿渐、蜀东的,祖宗这点好东西都要掰扯没了,还翻出吵了几辈子的老话打牙祭。”
庄逸生白着脸立了一阵,几番想说什么,又几番咽下,最终无力地垂下双臂,“是晚辈欺瞒在先,老先生若不便,我……”
“坐下吧。”落禅老人袍袖轻挥,又一盏冷汤浇了可怜的兰花。“你的茶合我胃口,老曹教了个好徒弟。果若有来者能集大成——”
说到这里,老人目光虚渺了一刹,停顿伴随着长久低喟,没有说下去。
心思淡下,老人便令诸人散了。
三人收拾茶具的空当,落禅老人又道:“姑娘暂请留步。”
卞青染已为庄逸生的身份惊叹不已,盘算着出门后怎么约上他,好请教些道宗见闻,狐疑地睃了吉祥一眼,向老师施礼告辞。
枝儿很有眼色,小腿飞快地迈下木墀,小大人一般代师送人。
余人脚步声远,吉祥乖巧地欠身:“先生有何吩咐?”
“师父。”
老人才要开口,一个粗衣袒袖的黑壮男人走进来,正是在外摇青的汉子,“门外有位叫周纳之的公子,请见师父。”
短短一个须臾,吉祥雪白的脸颊被惊怯占满。
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却令她难御地跄了一步,好似有一只无形的猛兽在侧,耽耽凶视。
落禅老人看得真切,转转眼珠:“我累了,请人回吧。”
汉子领命而去。
午后的阳光延折而入,在门内磨旧的方木板铺上一层金茸茸的光,照得吉祥后背一片冰凉。
茶堂静阒一刻,落禅老人悠然起身,展一展腰背,随口问:“何人会在午后来访,姑娘可知?”
吉祥的眼神是慌的,听问眸光四散,下意识摇头。
每逢茶事沉定绰若的女子,眼下却这等慌乱无方,老人膝下无承,一时怜蔼心起,缓声道:
“活到我这把岁数,免不了有几个不愿见的故人,几件不愿想起的往事,你小小年纪,竟也有等闲忧扰。”
吉祥轻垂的软睫一颤。
自鹤心楼一见,她直觉那不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只是想不到,来得这么快,想不到……他竟能找到这里。
师长睿智,她急于求一个解,颤弱起音末:“先生,若不愿见的人找来,应当如何?”
“躲得过就躲,躲不过——”经世的老人目光沉厚,“直面就是。泰半恐惧之事,皆是源于所想。”
“先生……说得是。”明知道理,吉祥今日只想躲。待枝儿回来说访客已经走了,怅松一口气,想起问老人的吩咐。
“也没有什么,姑娘请回吧,明日不必再来。”
吉祥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