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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曰珍。
加上历代帝王御赐字画、先祖列宗收集手稿,水火蠹防之事素常慎而又慎。
此夜之前,府里再未起过如此大火。大到街面上都能看见,这座举城清华的府邸上方黑烟滚滚。
吉祥跑到半道遇上了穆澈。同她一样,从睡梦里惊醒的男子外衣都不及穿,只在中衣外裹了件大氅,头发还披散着。
他的表情融进半烧半寂的夜,看见她,大手在她头顶重重一按,步无暇停。“回去。”
为防燹祸,藏书楼外常年环着一亩河塘。当穆澈赶到时,半数府卫已闻警赶来救火。
毕剥声与泼水声乱作一团,空中满是焦木浓烟之气。
洛诵安慰着公子,随即加入救火大军。
穆澈紧着脸,先问有无人受伤,又叫人去瞒住萱宁堂。诸令下达后,他扯过一只木桶,到塘边汲了满满一桶水。
“侯爷!”
“公子!”
“大公子!”
“救火。”穆澈声沉似铁,才向热浪走出两步,一只有力的手臂抢过他手里的木桶。
“哥是一府之主。有我们呢。”
紧接着几名府卫紧张地拦在穆澈身前,狠怕他以身犯险。
看着淋湿周身往阁门里冲的胞弟,穆澈的心也被火燎着了。
一府之主?呵,他这一府之主接手不到一年,先祖百年经营,就要毁在他手上……
卓清根基,不在金廪玉库,不在世袭罔替,甚不在皇恩誉名——是在这里。
在这一片火海里。
肆虐的焰光染红穆澈双眼,突起一声炸响,楼阁一角飞檐承托不住焦灼,笔直坠落。
坍塌声砸在穆澈心头,激石飞火。
他竭力克止住身体颤抖,握拳闭了闭眼,再缓缓睁开,以再从容不错的姿态指挥众人救火。
一夜狼藉。
黎明火熄,洛诵即刻领了几名录事入书阁清点损失。
等他半个时辰后出来,穆澈仍静静立在天际初白的残塘边,轻衣外披重氅,如不堪雨压风欺的一片云,默观依缕青烟。
洛诵强忍心绪,走到公子身边,为他系好缎带,犹豫片刻,低声报出一个数字。
穆澈听见烧毁的书册没有多少反应,只问:“火起时,阁内值夜何在?”
洛诵从公子面上瞧不出神色,紧眉回答:“昨夜书楼有四人巡值,东楼的老张恰染风寒,董贵与他好,替了他的班,谁想后半夜抗不住困,睡迷了过去。
“西楼是碧松、凝麝,因书楼不点明烛,二人巡到三楼时手提的明瓦灯坏了,碧松便下楼去取灯,凝麝留在原地,火就是此后不久起来的……”
穆澈问:“他醒了么?”
洛诵沉郁地摇摇头,“骆医士说凝麝吸进了太多烟气,说不准……”
方才他上去查看,发现在凝麝停留处,大半书帙都已转搬到露台,想是凝麝发现火情后迅速做出决断,护住了许多珍本,也正因此耽搁太久,被烟尘伤了肺腑。
碧松、凝麝两个年纪虽轻,做事却是稳重的,巡值之前总会检查一遍灯烛,如何两盏瓦灯会一齐坏了?
就是董贵,最擅熬鹰的一个人,如何只一宿就睡迷了?
百年不遇的大火,碰上这些反常,岂非太巧了些?
穆澈道:“查吧。”
洛诵一个激灵,果然公子也怀疑,是有人蓄意纵火?
若府内真混进了手脚不净的人,今日能放火,明日就能投毒,背后指使……
抬眼见公子要进楼,洛诵忙道:“里头还没清干净,稍后毁损的录目做出来,再呈予公子。公子连日没睡一个囫囵觉,又撑了这一夜,还是先回房吧。”
穆澈敛住淡乎透明的目光,“我去瞧一瞧,就知道了。”
过目不忘之能,在这种时候成了折磨。
跟在穆澈身后的洛诵眼看着清摇的身影踏过木墟,指尖一一划过或葬身火海的青灰、或逃过一劫的竹简,用目光为死去的孩子殓拣,心头堵得难受。
他犹记得公子少时最爱在此处消磨时光。爱书之人,都是珍书如命,何况能存在此处的书籍,多是绝本真抄,世无二品。
这场火,烧去了公子半条命。
起火的消息不意外上达宸聪,圣上亲派巽使存问,并赐昭文馆一千册珍籍以示安慰。
穆澈谢过圣恩,随后把自己关进书斋。
烧毁了多少书册,已全在他脑子里。同样的,那些举世无寻的文字,也只刻在他的脑子里。
连穆温也劝不得,只好任他不歇不休起笔默录。
洛诵则回到藏书楼查勘起火源,碰见袁邵来找他问,“周大人可以放了吗?”
“周容川……”
洛诵几乎忘了这一宗,哪分得出闲心理这个人,拧眉随口打发:“放了吧。”
周容川被软禁在枫陵坊一处私宅四五日,对方好吃好喝地供着他,倒是没把他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