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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真出息了。这么大的事,瞒得住我。”
穆澈挪动膝盖欲要说话,钝痛先令他猛地皱眉,哑声道:“外头雪大天冷,伯母怎么过来了?身上可大妥了么?”
卫氏在他肩膀按了按,没有生气的模样,虚白的脸上只是一场大病后的恹恹消极。
她向祀奉的灵牌默注片刻,目光停留在最近的一面上。
“藏书楼的事,我晓得了。竹林的事,我也听说了……这几日难为你了。”
穆澈心头松软,轻道:“事发突然,不忍伯母病中不安,隐瞒处恳请伯母谅宥。”
这孩子……为她着想到如此地步,她若还不谅宥,就真成不知好歹的孤老婆子了。
原是至亲家人,又何苦这样彼此折磨呢?卫氏苦苦一笑,骄锐全无。
“那人的事,我听雪儿和十一说了……当时情况危急,你是自保失手,不必存疚于心。”
“谢伯母。”穆澈却摇摇头,“当时情况虽危急,侄儿已夺她利器,一拳一腿都是办法。取她性命,并非不得已。”
卫氏听见这样一清二楚的话,手杖倏尔吃重,“澈儿,你不必……”
穆澈目光净屹,透出坦荡之色,跪在祖宗英灵前的每个字如盟誓言:
“大伯父去世前逼您应誓,无论如何不得将蕊娘赶出、不可伤她性命。所以伯母即使恨透了她,这么多年,仍给她在府中留下一隅之地。
“所以,哪怕今日她伤了人命,伯母亦不会送官,不会追究,只会继续软禁她,继续折磨自己。
“可是,伯母有无想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堂堂清白家邸,留下这个祸患,究竟何益?
卫氏哆嗦着唇说不出话。
“鲠了这么多年的刺,我替您拔了。”穆澈道:“罪也好疚也罢,侄儿自认不错,行事无悔。先祖在上,伯父灵鉴,倘有遣厄,穆良朝一身可担。”
“澈儿!”卫氏吃惊地望着眉正目清的儿郎。
即使跪着,他的脊背也比任何人都要傲直。
这个由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所能承担的已在她想像之外。
卫氏静静看了他许久,轻声道:“还有一个缘由——你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那姑娘,是不是?”
穆澈顿了霎那,一字字道:“绝不允许。”
“好、好。”卫氏道几声好,流泄的素衣晃了两晃,又是一阵默然,方自解嘲色:“雪儿曾劝我说,你的性子至繁至简,认准便是认准了,我只不信。原本,我想为你择一位明才高华样样是好的女子,方显配得起你,如今……都随你吧。”
穆澈微微颔首,并无一丝遂意喜悦,仿佛这不过是最水到渠成的结果。
至于什么遣灾厄难,卫氏冷笑转头,定定看向她的亡夫灵牌。
——不过一个生不享天年、死不诉地府的贱人罢了,也配论冤冤报应!
拄杖离去的卫沁思每一步都显得那么郑重,仿佛走过了半生不睦的婚姻、趟过无数个孤眠的夜晚,又似苍老,又似释然。
穆澈在祠中跪满十二个时辰。
开门时,已是雪满广庭,甍拟羽翼飞凌巍松,天与云池上下一白。
候在外头的洛诵忙扶了他,给他披上轻暖的狐白裘。穆温领着容许也在。
面对担忧诸人,穆澈微微动了嘴角,面容白如透瓷:“允臣回去了?我该好好谢他。”
“十一说待府上消停,再来给哥哥请好。”穆温说罢,容许从怀出摸出一截被破坏的铜锁,觑目示与大公子。
穆澈只看一眼,似早已料到那竹舍的门锁是被人从外破坏,漠漠未语。
容许急了,“公子,不能由人欺负到头上了!”
先是书楼大火,后是囚人被放,他已恨不得活剐了藏在府里的这颗老鼠屎!
穆温一把按住容许,替兄长道出心思,“既已费心至此,不把这出戏唱完,怎对得起布局之人?”
一瞬间,兄弟二人眼中露出如出一辙的深邃陡利。
风度林亦是一院积素,几个丫头子和管事媳妇都放了回来,使女进进出出服侍姑娘,吕婆子忙着熬制补方,忙而不乱,倒显几分人气生机。
一夜过去,吉祥的情绪渐渐稳定,脖子上的伤口看似厉害,实则只是皮肉被竹签划破吓人,尚不及前番穆澈受挟伤重。
换了一回药,吉祥恹恹躺在床上,渡这萧索的黄昏。听说大公子过来了,她倾刻闭上眼口称乏累。
穆澈上得楼来,见到纱橱内脸色柔白、睫毛微颤的女子,目光温怜如水。
待身上寒气散尽,他靠近了些,指腹在她缠伤的纱布上轻轻抚过。
吉祥寒噤般颤栗一下子,不肯睁眼。
穆澈跪了一夜,此时略显失力,仍耐心低唤两声,却不见那双心之念之的水眸睁眼望来。
想她是突遇变故还未能适应,他也不勉强,为她掖好被子,自去隔壁屋子安歇。
连日疲困换得一枕黑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