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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就是胡想分心,可穆庭准由腕及肘、由肘及臂,仍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仿佛眼前出现一面洞彻六腑百骸的明镜,让他观清了自身从来不自见的……心意,与可笑。
冰冷的败瓦压在身下,似一床冰砧寒进心头。
竹篁之内,哀怨的绕荡不绝:“老侯爷临终有命,不可逐我出府、不可伤我害我、供我衣食一如既往——结果,姓卫的毒妇把我关在这鬼地方,一关就是八年啊!你们可对得起老侯爷吗!”
谁能想到,做了一世侯爵,临终时刻交代的不是子弟嗣业、承传家声,而是关心一介妾妇的去留之地,衣食之安。
为长者逝者讳,穆澈不置言辞,也不敢再激怒这个看似正常,实已疯癫的女人。
院子里的府卫都被蕊娘威胁退至篱外,穆澈孤零一人,上前一步道:“我与你换她。挟持她,莫如挟持我。”
第126章 行无悔 你是真出息了
吉祥仅存的清醒捕捉到这句话,顾不得颈上威胁,不住摇头。
穆澈眸光骤深,脸色被周遭竹影映得刹青。
他一面低道“临儿别动”,一面不由自主又前一步。
蕊娘随之笑退一步,并不上当。
她实在爱极了这位小侯爷的神情,那般以为掩藏很好、却无遗暴露在她眼里的,疼惜至深与无能为力。
“小侯爷想诓我?制住她,远胜制住小侯爷啊。”
蕊娘不改笑靥,在吉祥膝弯狠踢一脚,变色道:“卫贱人怎么还没来!可别想着骗我!”
吉祥痛呻,穆澈背在身后的右手抖如惊弦,牙齿紧切:“来了又怎样?你今日,还想走脱?”
蕊娘呵呵笑,爱怜地瞪着手里软如云雪的少女:“有了这个宝贝根子,无论我要做什么,小侯爷为了她,不都得听我的话吗?”
“不错。”
穆澈眼如山岳,“为了她。”
风戾竹叶,啸箭离弦,穆澈耳目未达下同时掠动。
银镞蜻蜓掠水般擦过蕊娘肩头,一篷血花飞起的瞬间,近前的男子一把扣住蕊娘手臂,反劲一搠,竹笄直没蕊娘胸膛。
穆澈单手揽回吓坏的吉祥,用阴狠至极的表情,喃出温柔至极的语声:“莫怕,护住你了。”
吉祥漫然漆黑的双眼近乎失视,惟见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掌。颤抖启唇,发不出半个字音。
她眼看着这只血手轻轻一推,只得半日“自由”的蕊娘就颓倒在地。
“灭顶……之灾……”
咯吱的牙齿停错,无人听见这个半生得意、半生孤楚的女人最后一声诅咒。
一片雪花落进蕊娘圆睁的桃花媚眼,今冬第一场雪,静静为这个女人送葬。
冷风掬起青发,覆住那张恶毒不甘的面容。
亭上人缓缓回弓,翻身落地。待目底峻嶒的无情退去,始知漓汗透衣。
吉祥被一路抱回风度林,穆澈双手黏濡,不知是何人之血,何人之汗,抑或化入皮肤觉不出冷的雪。
医士和服侍的丫头婆子早候了一屋。
吉祥冷中带疼,至于脱力,枉有一腔言语想说,半句也付诸不出,刹白的一张脸如被抽干颜色的单薄花签。
穆澈心疼不止,不停安慰。眉心茫蹙的女子紧拽他袖角,饮下药汤昏睡前,终于悲怮般叹出一声:“……你杀了人。”
满屋子的人听到这一句,一齐望向穆澈血迹干涸的左手。
手中添了性命的男子面色未动,伴在床边,直至吉祥睡中的眉头松开。
出门后,他严令经事人等守信口风,回房后慢慢洗净双手,沐浴斋衣,去了穆府宗祠。
白雪洒满中天,几与那身银白素裳融于一体。
穆澈轻阖了门扇,在庄肃的长明灯下为列祖神牌拈香,而后笔直跪上蒲团,神色平和。
先祖父讳虔公珍爱长孙,自幼口传诗经,把手教字,亲自授传学思;穆菁衣历来放心长子,从小到大听之任之,从没有重话一句。是以这等跪罚祠堂的经历,穆澈还是首次体会。
之前二十余年,他活得太顺遂,以至于回思短短近半月事,疑是梦幻泡影,如露如电。
大伯母的怒容、藏书楼的大火、吉祥的担忧与受伤,还有那两株讥嘲般的竹枝、蕊娘癫疯的笑眼历历在目……
那颗楔在府中的棋子,本当作跳梁小丑徒惹人笑,不想却懂得算计人心,令他失策。
素来自信清明的灵台混乱难控,宗祖面前,穆良朝闭目自问:我蹈行止,是否真如我之所信?我袭爵弁,是否承得倾府任责,齐得家室安泰?
时不知几许,身后的门扇忽开,无声带进一团风雪。
静省入定如僧如魔的穆澈猛然睁眼,瞥向铜欹银蚪,竟已跪满六个时辰。
六时辰如一须臾,穆澈缓缓侧头,清明的双瞳一颤。
谧谧的黎明光色从棂槅透入,卫氏著一身本色素服,扶着拐杖虚步,至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