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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一出客栈就跟上了。
他有些日子没见着山猫,此时见这小东西,终于一扫连日的阴霾,露出几分真心愉悦的笑意来。
自从确定了对景决的心意,他的心防仿佛被某种甜蜜的重量冲散了。他好似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蒙尘未启的少男心事随风解封,整个人不自觉带上了柔情蜜意,笑意不经意常挂在唇边,魔王的戾气敛得深了,骨里子透出柔和来。
都说儿子随母,他的母亲童弦思在年少时遇到剑胆琴心、雅致倜傥的陆岚时,一朝打开心防,便是情根深重,温柔至死,万劫不复。
这一样,童殊怕是一五一十地遗传了童弦思。
一旦卸下盔甲,打开心防,内里是毫无保留的柔情。
童殊在被驱逐出芙蓉山时,曾跪着求童弦思跟自己走。
并非自私,而是他知道童弦思在没有他的芙蓉山,每一天每一夜,将只剩下无尽的煎熬。
可是,童弦思只是泪流不止地对他摇头。
童殊不理解,那时的童弦思已经是一个名存实亡的芙蓉山主母,宗务从无过问之权,且陆岚一个月最多只看一次童弦思,来了也只是彼此沉默,几乎是不留宿的。
便是到了这等地步,童弦思仍是不肯走。
无论他怎么问,怎么求,童弦思都不肯说出不肯走的原因。
不过两年。
不过在他离开两年后,童弦思便香消玉殒了。
从童弦思离开人世那天起,童殊的世界便只剩下暗无天日。
现在,因为另一个人的到来。
曦晖破晓而出,童殊在阴暗无边无际的世界里,看到了光。
他不由笑了。
山猫半眯着眼,瞥见他那肉麻的一笑,小毛腿一滑,险些掉下童殊肩头。
童殊好笑地将它抱到怀里,道:“五哥又不在,你怕什么?”
山猫上次分离之时,他还是唤景决五哥,这会儿山猫一回来,这称呼便顺口溜出来了。
山猫听他这声软软的五哥,不禁又是一抖,它用力地抖了抖耳朵,摸不着头脑——趁它没在这段时间,童殊与五哥之间发生了什么要命的大事,以至于他的主人变成这副花痴样?
比它见着母猫还要春心荡漾。
山猫有些接受不能地在童殊怀里抖了抖,呜咽地“喵”了一声,对那位五哥的畏惧少了几分,相应的,嫉妒多了几分。
他的主人的怀抱未来不是他一个猫的了。
童殊发现山猫有些恹恹的。
明明它刚见着他时兴致勃勃,这会突然又兴致缺缺,是以,他缓缓顺起猫毛。
蓦地摸到猫身上一圈藤条。
解下,对月察看。
好东西。
这山猫居然给他带了一样颇为稀有的礼物。
此藤条,摘自魔域独有的一种植物,名曰问情藤,其结的果名曰问情果。
问情果神奇得很,心无杂念的人吃他,是满口甘甜;心中有情之人,吃它一口,便是满口苦涩。
越是心清之人,尝它越是甘甜;
越是情丝纠缠之人,尝它越是苦涩。
魔修纵欲,大多逃不掉爱恨情仇,十个魔修尝此果,有九个魔修是尝到苦味的。
此果苦不堪言,然而却受魔修趋之若鹜。
只因此果不仅能试心,还能清心。
不管你吃它第一口有多苦,第二口那苦味便能减一些。
更奇在,随着那苦味散开,心中的情思欲念也会跟着散去。
无论道魔,清心于修行都大有裨益。
尤其是晋级的关键时刻,魔修常会遇到心魔作崇。一旦压制不住心魔,便会走火入魔。
是以,魔修晋级之前都会到处搜寻此果,以求清心去欲,好叫过关容易些。
魔修纵欲,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暂时褪些情意,如同换件衣服,在不少魔修眼里便似揭过一场露水姻缘。
情爱哪有修为晋级重要。
情人可以再找,晋级一旦失败,轻则从头来过,重则走火入魔。
童殊将那藤条上的问情果一颗颗摘下,从乾坤袋中取出干净布囊仔细装好了。
山猫本是眨着两颗圆溜溜的大眼睛表功,等着表扬的,谁知童殊竟不趁鲜尝尝。
山猫有些不快:本猫远道带来此果,一刻不敢停送给你,可不是让你将它放坏的。
何不趁新鲜吃了?
童殊看懂了山猫的不悦,莞尔一笑,以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的声音道:“问情果虽好,可我已经用不上它了。”
山猫眨了眨眼,坚持着还是想让童殊尝一尝。
此果它尝过,异常甘甜,而且吃后神清气爽,是它在世间吃过最美味最厉害的果子。
童殊却摇了摇头道:“我如今同你不一样,我尝它,便是满口苦涩。”
山猫还是不解。为什么同一个果子会有不同味道。
它觉得还是得尝一尝,毕竟不尝怎么就知道它一定苦呢。
童殊道:“我如今一口都不想吃它。因为吃它一口,我的心上人便要轻一分。”
我要将我的心上人,沉甸甸的压在心尖上。
一分苦也不愿减。
只有美食能动容的猫心,现下是理解不了如此深奥的话的,一双圆滚滚的猫眼望着童殊。
童殊忽而一笑,那一笑璨然生辉,把夜色也暖亮了似的,他温和地对山猫道:“等有一天,你有母猫了,就懂了。”
天下第一寺甘苦寺,以僧侣苦行苦修,悟得大道,频出大能而享誉各界。
不知现在寺里是否有了新的大能,而甘苦寺的护寺法障是否变了风格?
童殊不敢轻易破开法障,他来到甘苦寺北端一处僻静角落,伸指,小心地触上去。
雄浑的,带着惩戒经的法咒随之撼在心头。
梵音响彻胸腔,震得童殊眼冒金星,耳膜刺痛,有一股温和又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他往外弹去。
童殊怔怔地停住了手指。
这法障很是强悍,虽然只是一指的接触,已震得他五脏六腑嗡嗡作响。
但他舍不得立即松指。
因为,这是一嗔大师加持的法障。
熟悉的梵音,熟悉的雄浑,熟悉的温和劝诫。
仿佛又回到少年时期,一嗔大师拿着戒尺轻轻敲打着他,嘴上说着训戒的话,手上却留了几分力。
既是一嗔大师的法障,那么今夜童殊便少了一道难关——一嗔大师的法障,他是有破解之法的。
这破解之法上邪经集阁中无载,他之所以知道,是一嗔大师亲自教他的。
他在一嗔大师膝下那些日子,正是最顽劣淘气的年纪,时常跑到寺外去玩,有时玩过了时辰,不免要受守门僧的戒训。
次数一多,一嗔大师以他太过叨扰守门僧为由,给了他这一处法障的破解之法。
这相当于甘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