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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亭。”
“东亭镇?”陈景明皱紧眉头,心思终于从窗外打马经过的郝春身上回到眼下话题。“去了后如何寻十一大人?”
“我自然不会去。”暗十一依然瘫着张脸,语气平淡的没有起伏。“东亭牌坊楼有绣衣卫豢养的暗线。”
“如此,”蓝湄忧愁地苦着脸。“何时出发?”
“陛下与大司空说,江南道连着天下粮仓,卖官尤不可怕,可惧的是粮仓内到底有没有粮。今年燥热少雨,北边儿眼看着要荒,若是江南那头再有什么,及早查漏补缺,也不至于年末出什么岔子。”
蓝湄悚然动容,头一回对自家这么倒霉被抓来走暗差的事儿不那么抗拒了,当下倾身问暗十一。“江南闹旱灾?如此大的事儿,为何不曾听见江南道有折子递上来?”
“此刻是仲夏,按惯例正是江南多雨连绵的日子,往年长江沿岸甚至多有涝灾,但今年长江旱的部分河段连河床都露出来了。”陈景明接了口,面朝着蓝湄拱了拱手。“蓝大人历来就职于大理寺,掌管刑狱,怕是不关心治河等民务。”
蓝湄略有点不高兴了。“本官虽然在大理寺,但每日朝会必然都在,自去岁冬祭以来从未请过假。这件事确实没人报过!”
“所以才更可疑。”陈景明挑动长眉,凉凉一笑。“江南自去岁以来,都只有每个月的循例平安折子,从未报过粮谷出了问题。但河岸干枯、百姓流离,以至于处处盗寇猖獗,这事儿,绣衣卫最清楚不过了。”
暗十一瘫着脸点了个头。“对,是江南留守的绣衣卫报来的消息。”
蓝湄惊的后背层层冒出热汗,他转眼望着陈景明,尤其在陈景明清瘦的胳膊腿上多盘桓了几眼。这个小状元郎细胳膊细腿,手无缚鸡之力,他自家也是个读书出身的,这、这要是去江南办案遭了黑手可怎么办?
“大人有所虑?”陈景明抬头,一双点漆眸定定地望着他。
“啊,这个,”蓝湄尴尬地笑了声,小小声地嘟囔道:“你我二人去查案,原本没什么,本来也都是份内事。但方才说,这江南道上如今到处都是盗寇,你我又须化名,不能带部曲或是伴当,倘若事急,怕来不及找人到东亭传信儿,你我就埋尸他乡了。”
“陛下与大司空又说了,”暗十一瘫着脸,居然笑了一下,唇角古怪地勾起半个弧度。“陈大人如今与平乐侯爷有婚约在身,这平乐侯,自从西域回来就无事可做,整日价游手好闲,此次正好让他陪二位大人一同去江南走走。”
蓝湄听见这话,高兴的宛若抓住了根救命稻草,身子往前倾,几乎伏在桌面,喜滋滋地问道:“这也是写在陛下传往平乐侯府那道圣旨里的?”
暗十一摇头。“那道圣旨只写了把陈大人贬作庶民,即刻离京。”
“啊,那、那……”蓝湄犹自不死心地追问道:“就一个字儿都没提让平乐侯同去?”
“陛下与大司空说,平乐侯与陈大人感情这么好,陈大人若走了,不必交代,平乐侯也必然会追去江南。”
暗十一翻来覆去就是“陛下与大司空说”、“陛下与大司空又说”,活脱脱一个传声筒。指望他,是指望不上了。
蓝湄将充满希冀的目光转向陈景明,热切地道:“陈大人,此事你怎么看?”
他怎么看?
陈景明想到一刻钟前在长街上骑着玉华骢高声喊着要去裴府给裴元负荆请罪的郝春,那小模样、那一脸坏笑、那两颗雪白小虎牙,心内冷冷地哼了一声。感情好?平乐侯那厮无论与哪个美少年都感情好的很!左边搂着,右边抱着,府里头还吊着他这位挂名的“夫人”。
“某与平乐侯,委实不熟。”陈景明垂下眼皮,语声淡漠。“怕是要让蓝大人失望了。”
“哎哎,别这样啊!”蓝湄更急了,一把抓住陈景明手背,犹带着热望巴巴地望着他道:“不是说如今就连在长安赁的住处,陈大人您都给退了吗?还是平乐侯府派人去搬的家伙什,租钱也是平乐侯府给付的。听说您二位如今都住一块了?这还能叫不熟?”
蓝湄抓紧陈景明手背,语重心长地道:“陈大人,咱做人要厚道啊!本官这条命,可就指望着您与您家那位侯爷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景明:听说江南地界,盛产一种叫做搓衣板的特产?
蓝湄:啊,不是榴莲吗?
暗十一:陛下与大司空说,还可以跪荆条。
第40章 抢人
不厚道的陈景明压根就没顾及蓝湄,待绣衣卫首领暗十一交代完了差事,起身就走。
“哎,陈大人,你往哪里走?”蓝湄忙不迭叫住他。
陈景明在二楼楼梯口回头,轻描淡写地道:“啊,忽然想起来,某在长安城尚有桩心事未了,得去了结一下。”
蓝湄心里头咯噔一下,说话都结巴了。“啊,那个,陈大人,您这是打算,不回长安城了?”
别是当真拉不到那位平乐侯爷同去江南吧?又或许,两人没暗十一口中说的那么要好,所以陈大人这趟去江南,是存了死志?
平白无故提及了结心愿什么的,莫名让人瘆得慌。
陈景明一眼看穿蓝湄没说口的这句疑问,点了个头,越发轻描淡写地道:“嗯,某想着,此番走了之后,兴许就真回不来了,得去了个愿。”
“啊、啊,这……”
可怜的蓝湄大人当场就要哭了。
陈景明甩着手,浑似无所觉,兀自噔噔噔下了楼梯。他沿着长街,穿过西市,一眼就看见了那个郝春说过的昌记卤牛肉店。
说一眼看见,其实也不确切。这家店,他曾无数次徘徊于门前。郝春出征西域后,他偶尔卖画得了润格费,便来此间看看,每次都不进去。
他想等着郝春回来,一同吃。
结果郝春是战胜了那帮西域蛮子军,也的确与他再次打打闹闹,看起来亲热极了。但这家昌记卤牛肉店,郝春再没提起过。
陈景明凉薄一笑。
“客官,”店铺火头撩开竹帘发现又是他,呲了呲牙。“怎么又是你!今儿个还是来白闻闻咱家卤牛肉的香味,好准备着晚上回去下饭?”
陈景明今日仍穿着一身素淡麻衫,原先的绯色官袍早在长街包厢内换过,又交予暗十一带走了,所以昌记火头就当他这么多年仍然落魄,语气颇为鄙薄。
陈景明也不恼,微微笑了声。“不,今儿个是专程来吃牛肉的。”
在火头诧异的目光中,陈景明静静地穿过帘子,竟然还特地点了个号座,看也不看菜牌,倒背如流般报出串菜名。三斤卤牛肉、两副镶银链子的长箸,以及一坛尘封了五年的扶苏酒。
原本他筹划着,待郝春平安归来,就与那厮对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