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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景明再迫近半步,盯着郝春的眼睛,勾唇又笑了笑。“老昌记的牛肉,并不好吃。侯爷所说的话,也从不可信。”
    郝春挑动两条聚翠浓眉,下意识就要反驳,却听陈景明又道:“哦,还有则,下官忘了说。”
    郝春努力睁圆一双被猪皮胶黏住的眼,灼灼地望着他。
    “那日,永安十年夏,侯爷在长安西市胡肆画坊内……曾亲了下官一口。”
    腾,郝春脸皮瞬间充血。他头都不敢回,压根不敢去瞧背后月南华与十四郎那对夫夫正在怎样憋住笑看热闹,赶紧一把抓住陈景明冰凉的手,拽住人就要往城隍庙外头跑。
    “走走,你丫有啥话,咱、咱出去说!”
    陈景明任由他牵着,淡淡地,又笑了一声。“然后侯爷便去了西域,一去四五年,音信全无。”
    “那次可真不能怨我!”郝春扯直了嗓子叫起屈来。“小爷在西域,那可是打仗来着!不是故意不理你。”
    “哦?”陈景明笑的安静,眼风微微地扫向郝春,似乎很满意见到他面红耳赤的窘样。“打仗?”
    “打仗!”郝春答的特别大声。
    “便日夜都在打仗?”
    “日夜都在打仗。”
    “便,忙到只字片言都不能有?”陈景明又问了声,眼皮轻撩,苍白薄唇勾起。“侯爷,你心中无我。亲过、抱过、睡过,你心中依然无我。”
    “怎、怎么就睡过了?”郝春张口结舌,拼命抓住他最后那句话不放,努力往坑里跳。“小爷我什么时候睡的你,我怎么不记得?”
    陈景明勾唇带着点凉薄笑意,点了个头,故意道:“嗯,也莫怪侯爷你不记得,你睡过的人,怕是太多。”
    “……放屁!”郝春终于停下脚步,瞪眼怪叫道:“什么叫小爷我睡过的人太多?小爷我、我到现在就……”
    陈景明一双点漆眸内笑意微漾。见郝春突然不再往下说,便再次以退为进,假意叹了口气,垂下眼皮,道:“是啊,侯爷你到现在,也不过就睡了十七八个人吧。”
    “放屁!放你娘的臭狗屁!”郝春彻底被激怒了,甩开陈景明,大拇哥儿一翘,反手指着自家鼻尖气势汹汹地吼道:“小爷我洁身如玉,到现在为止,活了二十年了,睡过的人,那是一个都没有!”
    “噗,哈哈哈哈!”
    “陛下,你可都亲耳听见了?”
    “陛下你又输了。”
    从郝春与陈景明背后传来几声笑语,随后是永安帝秦肃低沉的声音。“嗯,朕这些年和你打赌,就没赢过。”
    郝春悚然回头。陈景明抿了抿唇,脸色也越发白了三分。
    城隍庙内外三进,他们先前一直就只待在大殿内,当时郝春打马冲进来,就见到陈景明受伤,月南华与十四郎那对儿夫夫仍抽烟的抽烟、一张死人脸的死人脸,压根没留意庙后头还有没有人。眼下再看过去,永安帝秦肃不知何时与一个戴着斗笠的人并肩绕过后门槛,正在注视着他们说笑。
    “陛、陛下……”郝春只怔了一瞬,随即伶俐地回身刷刷冲到永安帝面前,单膝跪地,高声道:“臣平乐侯郝春,见过陛下!”
    “草民陈景明,见过陛下。”陈景明也赶紧一撩布袍,低头跪在郝春身后。
    永安帝秦肃换了身便衣,玄色笼纱的袍子,箭袖束口,腰间挂着对儿白玉麒麟。永安帝秦肃撩起眼皮,只略扫了跪着的两个少年一眼,随即殷勤地牵起旁边那斗笠人的手,口中呵呵地,笑得更殷勤了,甚至带着些讨好。“卿卿你看,朕至少还是有一桩事体做对了。这不是什么,朕赐婚赐的挺好,俩孩子你侬我侬,可不正是情浓。”
    在当今世上,能让永安帝放下身份如此讨好的人,除了大司空程怀璟外不作第二人想。
    郝春立刻又机灵地唤了声。“见过大司空!”
    “学生见过恩师,恩师别来无恙否?”陈景明也紧跟着他行礼,声音恭谨,礼数做的十足。
    斗笠下传来程怀璟淡漠的声音 。“陛下睿智!”
    压根没搭理郝春或陈景明。
    郝春心里头打鼓。永安帝向来唯大司空马首是瞻,如今大司空恼了、不搭理他们,那么永安帝大概也就快恼了。
    “臣当然是要回长安的!”郝春忙不迭先声夺人,表明心迹。“只是如今臣未过门的夫人伤了,臣心中挂念,所以想祈求陛下恩准,允臣先将他的毒伤治好。他一好,臣立即就滚回长安!”
    “哦?”永安帝听起来像是被他气笑了,语声低沉,笑声如编钟乐般在阔大胸肌前震了震。“朕怎么不晓得,原来郝春你居然还是个回春妙手?”
    “陛下,”斗笠下的程怀璟淡淡地道:“依臣看,太医院也该整整了。平乐侯爷这样的人才,居然遗珠在海,可不是太医令失职吗?”
    “对对,卿卿你说的太对了!”永安帝点头,马屁拍的毫无廉耻。“朕回头就把史太医令给撤了。”
    应天君臣夫夫一唱一和,旁边大月氏那对儿夫夫也应景地频频点头。
    “嗯,可不是!”月南华斜叼着旱烟袋噗地喷出口白烟。“程家五郎历来明察秋毫,打赌说是平乐侯舍不得你这入门弟子,果然,他舍不得的很哩!”
    郝春面不改色心不跳,嘻嘻笑着露出两颗雪白小虎牙,仰头望着永安帝与程大司空。“陛下,您就发话,让他先把这蛊毒给解了呗?待他解了毒,臣即刻就随您回去。”
    “哟呵,胆子不小,居然还学会威胁朕了!”永安帝秦肃当场笑了,浓眉高挑,一双鹰眼扫向郝春屁股后头跪着的陈景明。“你家侯爷对你这样心心念念,你为何骗朕说,若无赐婚,你必定绑不住他?”
    郝春一怔。
    陈景明脸色突然更加白了三分。
    求永安帝赐婚这件事,是陈景明私底下求的程怀璟,想必枕边衾内,程怀璟又与永安帝说了。但郝春不知道这件事啊!从来就没人告诉过郝春,这桩赐婚是被设计的。
    如今永安帝当着郝春的面挑明了,郝春……这位骄矜恣肆的小侯爷会怎样想他?
    陈景明脸色惨白,想看、却又不敢看郝春。
    郝春当然也愣了愣,一双被猪皮胶黏住的眼睛扫向陈景明。顿了片刻,突然咧嘴露出两颗雪白小虎牙,笑了。“嘿,陛下可真会说笑!”
    郝春将脸转向永安帝,嬉皮笑脸地耍无赖。他噌地站起身,涎着脸往永安帝与程大司空身边蹭,嘴里还叫屈。“臣与这家伙是天生的死对头,哪里能好的起来?不过是因为他这样可怜,又是被臣祸害的,于情于理,臣不能眼看着不管不是?”
    “哦?你俩原来感情不好啊?”永安帝似笑非笑,冷眼望着郝春演戏,低声道:“那你为何非得在意他是否先解了蛊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