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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去弄吃食的功夫,刷地穿上衣服就跑。
到了帐外他谁也不理,仓促间只带了三百来个骑兵,美其名曰去例行哨探。结果刚出海子不久就撞见一小撮乌突人。他正是满心不爽、恨不能杀人见血的时刻,真是一点都忍不得,立即策马狂追。那撮乌突人就跟鬼似的,故意吊着他,每次刚要追到就呼啦啦躲入沙山后头。到后来沙山兜过沙山、海子过去后还是另一个海子,天色不知何时就变了,日头格外的惨白。
未时尽,郝春莫名其妙被陈景明压了的那口恶气还没能散尽,倒是迷路了。
郝春绕着绕着,沿着沙漠走了半里地后,突然觉得不对。这附近就连沙棘枣都没,光秃秃的日头底下冻的马蹄子都打哆嗦。
“这不是咱前趟探哨的路。”郝春猛地勒住马,警觉道:“走,快回头!”
那小撮乌突人早消失的没影儿了,在这陌生地界,就连老马都未必识途,何况应天这些中原人。万一落入敌人陷阱,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啊呸,就他帐子里那个夫人,赔了拉倒。
郝春强忍着屁股疼,满心忿忿,连忙在苍莽夜色里勒住马,焦躁道:“速速回营!”
沙漠里人声被传递得格外远,一轮明月照在当空,郝春与他带来的三百骑兵迅速收拢。骑兵们拱卫着郝春,谨慎地想退出这片陌生的沙漠。
嗖,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射来,直奔郝春面门。
“将军!”
“将军小心!”
郝春机警地翻身藏到马肚子底下,口中低低地骂了句。
更多冷箭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在夜里,冷月下隐隐现出大片黑影,有乌突人特有的彪悍铁衣。空气中弥漫着刺鼻血腥味,围拢在郝春身边的骑兵不断哀嚎着倒下。
“将军?”
十来个骑兵不得不护着郝春后撤。
大海道右道出柳中县界,东南向沙州一千三百六十里,流沙渐起。郝春率着最后七八个亲信骑兵仓惶逃命,偏偏该死的乌古尔人紧追不舍,大约也是晓得郝春就是应天派来的那位征西骠骑大将军。乌古尔与前后车师均有联盟,眼下应天要攻打车师国,乌古尔部落便也将郝春视作仇敌。
乌古尔是遍布于北疆、交河、楼兰与昆仑脚下的游牧民族,其中最彪悍的铁骑被应天称为乌突人。
乌突人是所有应天将士的噩梦。
郝春在逃到大沙海时,夜色里落了雪,在这鬼地方月亮大的就像长安城内元宵节纸糊的灯。白沙夹杂着细雪扑头,雪地下一切皆亮如白昼。沿途所见皆是沙碛,明月下隐约现出磷火,那些都是被遗弃的人畜骸骨及驼马粪。
“杀——!”
追在他身后的喊杀声触目惊心,郝春时不时得回身搏斗一番才能赢得片刻窜逃机会 。
乌突人似乎并不想当场围剿他,而是更愿意与他玩猫捉耗子的小把戏,由着他一路且战且逃,乌突人陆续从各个路口围拥而来,最可惧的,是马蹄声成片,显然对方不止上千。
上千的乌突人?!这伙贼奴历来都是以一敌千,各个儿杀人不眨眼,除了当初渌帝年间郝春他爹奉命出征西域大败那次,应天史书上从来没出现过军队遭遇上千乌突人的记载。郝春历时四年多才查清,那次他爹遇见了一千名乌突人,在楼兰被斩杀,尸体滚落于乱军中被拖行数十里。就连骨头都颠碎了。
他绝不要走他爹那条路!
郝春猛地一弓身,往前蹿出去数百尺,口中高呼道:“入谷!前方有山谷!”
绝险境地,月色隐没于无边黑天下,隐约可见一座深沟。入沟谷深处,郝春率人又奔行了半个多时辰后,只见脚下路越来越狭窄,一人一骑几乎都不能过。两侧峡谷不知从何耸立而起,光秃秃的没有草木,只见红色沙土飞溅,抬起头,难见日月。
“将军?”奔行在郝春身后的骑兵灰头土脸,一脸仓皇。“此处距离营地足有数百里,咱路走错了。”
郝春当然知道他们走错路了,从遭遇那一小撮乌突人开始,对方就故意在引着他走错路。最可疑的是,对方似乎掐准了他今日落单,随身只得三百骑兵,又算好了他见到乌突人一定会追。
对方是什么人,居然对他了解到这种地步?!
郝春抹了把脸上的尘沙,他奔逃了一日夜,又加上昨夜荒唐,嗓子里头沙哑的厉害。银色鹰盔沾了飞雪细沙,呼吸时鼻孔里都冒白气儿,真他妈冷!郝春高挑着一对儿聚翠眉,俯身在马背,恶狠狠地咒骂了声。“艹小爷我就不信了,难不成今儿个夜里爷就得被群乌突贼给围了?”
总不至于他年纪轻轻,二十岁就掉入了鬼门关。
郝春扬鞭指向山谷更深处,昂头轩眉,声音里依然透着少年人特有的那股明亮劲儿。“好汉不吃眼前亏!走,都跟爷先去那处藏起来,等天亮了再说。”
深谷内羊肠道崎岖异常,到最后几个人不得不牵马步行。走着走着,后头乌突人的喊杀声不知怎地突然消失了,直到他们钻入谷底腰间攀着绳索坠下山崖寻洞穴避难时,那伙乌突人都没出现。
几匹马不安地在山崖边踱步。尤其是郝春骑的那匹玉华骢,昂首刨蹄,嘶嘶地叫个不停,似乎弄不明白郝春为啥要丢下它。
“将军,现在怎么办?”
郝春猫腰蹲在洞口,正探头朝外张望。他目光凝在玉华骢,聚翠浓眉一扬,嘀咕了句。“这儿藏不住人,咱还是得找个地方避避。”
“将军?”
郝春皱眉看了眼说话那个骑兵,又往洞内张了眼,都灰头土脸的。一夜奔逃加上饥肠辘辘,死的也太多,大家都士气不高。
“这地儿爷见过,”郝春睁着眼睛说瞎话,龇牙咧嘴地笑了声,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这山谷里头有个绝妙去处,名唤丁谷寺,寺庙内有佛坐胡床。”
几个骑兵都充满希望地抬头。
郝春继续睁着眼睛往下编,绝口不提这座山谷他的确在查探他爹那几年征西生涯的记载里见过。记载里,那座丁谷寺是真的,但寺庙内会不会容他们避难,天晓得。
“嘿嘿,听说佛爷普度众生,咱去投奔他,他必定会替咱们打个掩护。只须喘过这口气儿,天一亮,咱就直奔大营。”郝春说的有鼻子有眼,秾丽眉目微扬,似乎总有挥洒不尽的热情。
于是那几个大难不死的骑兵就信了。只有一个弱弱地问了句。“将军,咱躲这个洞不行吗?”
“马进不了山洞。”郝春皱眉一瞬,然后又迅速放下愁绪,把两粒小虎牙露出来,带笑骂了句。“马跑了,天亮后咱们走路回去?”
那倒是。
众人皆彻底信了他,重又灰头土脸地爬上山崖,找到各自的马,抖擞精神继续往郝春说的那座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