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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能婚事尽快办成又不至于过分引人怀疑,费诩还是先回到了正和,隔三岔五不辞辛劳地再赶到易海,向裴翊提亲。好在西北民风开放,从提亲到出嫁,都没有京城那些繁琐流程,加上冯童暗中操持嫁妆准备新居,硬是在两个月里办完了寻常人家半年未必能做完的事情,赶在夏季结束前,选定了婚期。一旦婚期定下,易海内很快传遍了裴县令在昆州的表妹袁氏娘子要嫁给刺史府参军费诩的喜讯,裴县令虽然至今依然是易海城内最受人仰慕的单身汉,不过妹子出嫁,也还是成为城内一桩重要的喜事。一时间上至州县官员下至普通百姓,都赶在新娘子出阁前来给裴家道喜。可以说全城之内,只有两个人为这桩婚事不高兴——一是以为元娘子要嫁的人是裴翊的阿彤,在听到真相后抱着元双嚎啕了半天,但随着发现他至此多出一个“姑母”,阿彤小郎君终于转悲为喜,另一个,当然是自从记事起几乎一日也没和元双分离的萧曜了。
    平心而论,萧曜也不是不高兴,只是不惯和恍惚,元双刚搬出去的几天,萧曜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凡是要找什么东西,开口就是“元双”,也不对别的下人发作,就是只对冯童发无名火。冯童是最知道他和元双之间的情谊的,自不会说什么,后来程勉搬过来住了几天,陪萧曜将这无名火撒完了事。
    一直到元双出闺前一天上午,萧曜才拿定主意,不去参加婚宴。告知裴翊这个决定后,萧曜回到住处破天荒闷头睡了个午觉。睡起来时头痛欲裂,没想到就在这天夜里,元双和费诩一同来了。
    新妇出闺前的前一夜,有诸多讲究,尤其忌讳见到外家男子。萧曜听到冯童通禀时下意识的反应是不该见,可是冯童一直不走,萧曜与他面面相觑良久,终于叹气,挥手道:“让他们进来吧。”
    元双摘下帷帽的瞬间,萧曜呆住了。数月不见,她神色安然,体态略丰满了些,并不怎么显怀,一点也看不出怀有身孕。但这并非他愣神的缘由——元双眉目间散发出的光彩,萧曜从未在任何他熟悉的女性身上见过,无论是他的母亲,还是池真,抑或是他的姐妹,乃至于宠冠后宫的裴氏,都没有元双此刻的光彩,一瞬也没有。
    然而这光彩又依稀是熟悉的,可萧曜怎么也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里见到过,他无暇多想,起身快步扶住要下拜的元双,微笑着对她柔声说:“新娘子可是不能哭。明天我不能去给你送嫁了,我怕看你看得入了神,落下破绽,给你们、还有景彦留下事端。但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
    费诩拜了六拜:“谢殿下成全大恩。我与娘子铭记五内,永志难忘。”
    元双用力瞪着眼睛,萧曜也是,这情景着实有些滑稽,可无人在意。萧曜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她交给费诩,示意他们坐下,也借机平缓情绪,继续笑着说:“五郎会去,他去了,就和我去一样。我让冯童准备了特别粗的棍棒,你要是哪里不如意,就给五郎使眼色……”
    元双眉尖一蹙,眼看就要落泪,飞快地扭开了脸;萧曜这时满心的酸楚略平复了些,装作没看见元双的举止,故意问费诩:“你催妆诗写好了没有?”
    费诩抓抓头,为难地说:“倒是写了几首,我央求五郎和景彦也写了两首……”
    萧曜赶快打断他:“别说了别说了……你搬救兵,怎么能还能当着元双的面说,明天真的要挨打。”
    费诩扭头看了一眼元双,很坦然地笑说:“那她不会为这个打我的。”
    萧曜再次大笑,笑罢,认真地看着抹去泪水的元双,轻声说:“母亲托付你的,你早已做到了,不能做得再好了。你已经不是宫女元双,至此就都抛却吧。明日我虽然不去送嫁,既然你来了,祝词还是要说的……只是我素来不长于此道,骈文尤其差,吉利话明天你要听上许多,就不赘言了,普天之下,最珍贵的就是能随本心行事,我送不了你全部,但也望你不要嫌弃。”
    因担心元双他们逗留太久,回程时惹人注意再生枝节,也是为了不让她情绪过分起伏,萧曜没有久留他们,甚至没有远送,只是吩咐冯童亲自将元双送回住处,然后站在烛火找不到的暗处,默默目送一步三回头的元双在费诩的搀扶下消失在夜色深处。可元双离开很久之后,萧曜发现,自己心头的惆怅之意不仅没有稍去,简直到了难以排解的地步,他看了看更漏,见冯童一直没有回来,知道他与元双肯定也是有话要说,于是给门房交待了一句,动身找程勉去了。
    到了程勉家门口,他倒是先对着烛火通明、张灯结彩的裴翊家出了半天神,心不在焉地敲了两下门,才惊觉此时天色已晚,程勉多半是睡了,刚要转到后门去,门竟然开了,而对着萧曜这不速之客,程勉看起来毫不惊讶:“元双是不是去看你了?”
    “也来看你了么?”
    程勉先侧身让他进门,然后才答:“子语来求催妆诗,我正在替他拟迎亲词。刚拟完。”
    “你这都一一代劳,他娶妻还是你娶?”
    程勉看他一眼,索性不去理他,而在程勉面前,萧曜也收起了之前硬撑出来的笑容,一进屋,立刻躺在程勉几案旁的地板上,一动也不动地出神。
    程勉也没去管萧曜,自行收拾了笔墨,给他倒了盏茶,萧曜也不喝,顺势抓住程勉的手,枕上他的膝盖,低声说:“你明天送亲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