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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百年的漫长时光,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母亲可以依靠。他的父亲掠夺强迫了他的母亲,他以为她本该是恨着她的孩子的。
“那个传送阵……是你母亲留给你最后的礼物,也是她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老首领泪流不止,自怀中掏出一颗碎裂的狼牙,“她告诉我她会从西方回家,不要让族人去找她……我一直在等她……”
老首领将狼牙捂在心口,终于嚎啕痛哭起来:“郎云儿啊……我的白云朵啊!你骗阿爸骗得好苦……你骗阿爸骗得好苦……”
郎卿咬紧牙关,指甲陷入血肉,他不肯向下看,也不肯偏过头去,那一滴泪水便从热气蓄积的眼眶里固执下坠,淌过可怖扭曲的疤痕,一路坠落到脚下黝黑的暗影中去了。
苏雪禅轻声道:“我们先出去吧。”
苏惜惜在转身之前,看了一眼郎卿凝如磐石的脊背。
“怎么办呢,”她道,“郎卿也是可怜人呀。”
苏纤纤气哼哼道:“呸呸呸!郎卿郎卿,天天都是郎卿!”
眼见两个小东西又要像小时候那样掐起来,苏雪禅不由叹息道:“好了,别吵架,等他出来后,让我们看看下一步怎么走吧。”
“要回青丘吗?”苏惜惜立即扒住苏雪禅的袖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呀?”
“还不行呢,”苏雪禅摸摸她的头,“母亲特意叮嘱我,现在不能带你们回青丘。”
苏纤纤道:“坏人还在吗?”
苏雪禅点点头。
“可是现在外面也有坏人啊,”她一指天空,“而且还是个最大的坏人呢。”
苏雪禅急忙按住她:“嘘!烛神只是被人蛊惑了,它会恢复过来的,可不能乱说。”
正谈论间,只听毡房的帘子一声响动,郎卿垂着头从里面出来了,看情绪还是波动不小的样子。
他一抬头,就看见苏惜惜揪着苏雪禅的袖子,扭身忧虑望向他的目光。
他的眼眶虽然还是通红的,却不禁对她绽开了一个笑容,英俊的面容上盈满溺爱的温柔。
苏雪禅面无表情地轻咳一声,将苏惜惜往身边带了带,“郎兄若是无事,那我们便来讨论讨论下一步的走向吧。”
眼见他们转身向毡房走去,郎卿不由笑了起来。
本来他是该如同一把刀那样,在不尽的杀伐中被磨损折断的,可在城门口遇见的两个狐族少女,却改变了他一生的轨迹。
发现她们的行踪之后,他不关心她们被神人抓住之后的境遇会是如何,也不在乎她们冒死闯进空桑的目的是什么,他只想抓住她们。他报了仇,倾泻了自己的怒气,他不过想保住一些和自己一样的人,然后再活下去就好。
直到其中一个少女化作微风滑过他的耳畔,不轻不重的打了他一巴掌。
“呸!我最讨厌狗!”
在这之前,他被很多个人打过耳光。
羞辱他的神人,肆意指使他的贵族,极端蔑视妖族的上司……他是刀山火海上滚过来的,早就不在乎这点皮肉之苦了,可是他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
——这样生机勃勃的,盛气凌人的,带着一点娇纵的傲慢的声音。
放走了妖族逃犯,他被上司大骂一通,他表面维持着一贯的恭敬温顺,内心却还在反复回放那句话。
直到他走在城中,无意间抬头看见一张通缉令,两只一模一样的白狐眼眸灵动,底下写着它们的身份。
他意外之余,唇边却忍不住泛起了一丝笑意。
原来是两位身份尊贵的金枝玉叶啊。
他的心里忽然生出不忍,于是寻着气味,一路找到她们的住处,想要劝谏她们离开这里。
挨第二个巴掌似乎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他看着少女亮如星火的眼睛,听见了此生从未听过的一番话。
——“我们活在世上,从来都不是为了顺从所谓命运的旨意的!”
——“你和你母亲一样,都是狼,高墙怎么能关得住你呢?”
这一句话与记忆中的声音奇异重合在一处,比无数记耳光还要让他发懵,他忘记了替自己争辩,也忘记了自己是来让她们离开此处的,他只是默不作声地戴上面具,犹如给自己戴上一个耻辱的见证,逃一般地自窗口扑入寒凉夜风。
年少气盛时,他也以为高墙是关不住他的,但是今夜他才惊觉过来,是自己想错了。
这堵高墙不仅关住了他,还让他像一条狗那样夹着尾巴活了无数年!
他惊栗震颤,为之辗转反侧了许多个夜晚,在纹泱挥刀斩向那只重伤的白狐时,他终于按捺不住心中勃发的愤怒与野心,将刀光贯穿成一道横过夜色,却比子夜还要漆黑的霹雳,向他视线里的高墙轰然击去!
这是他真正脱离空桑的控制,开始得到自由的一刻。
“你在发什么呆!快过来呀!”
郎卿回过神来,忍不住微微一笑。
——这也是他真正认清心意,有了独属于自己的软肋的一刻。
“好,”他说,“我这就来了。”
第42章 四十二 .
“现在的当务之急, 就是想好下一步该怎么走。”苏雪禅道,“是前往钟山一探究竟,还是……”
“去钟山!”苏纤纤嚷道。
苏惜惜也附和道:“对,去钟山!”
这次不等苏雪禅开口,郎卿已经抢先道:“不许胡闹!你们现在如何去得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