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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朔有些愕然,倒不是因为帝承恩夸赞得直白,只是这样贤淑贵雅的女子和韩烨平日里说的帝梓元太过不同了。
    即便是被囚在泰山十年,帝家小姐也不该是这副xing子才对。
    韩烨哪里看不出他的失望,心里微叹,对帝承恩道:温朔年幼,无需如此夸赞,日后你若有时间,替我多教导他一些。
    这话一出,不仅是温朔,连帝承恩亦是一愣。
    温朔师从右相,乃大靖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帝承恩被禁在泰山十年,只学女红刺绣,如何能教导于他?
    只是未及两人把话琢磨明白,韩烨已朝温朔挥手,入冬后西北颗粒难收,户部责任重大,回去帮钱大人,少在东宫消磨时间。
    温朔被韩烨一顿训,想着他平日里撵人可没这么急,朝帝承恩瞅了两眼,恍然大悟,笑着行礼退了下去。
    听说温小公子是殿下一手养大的,如今小公子才名远扬,殿下应很是欣慰。帝承恩行到一旁的石桌旁坐下,轻声道。
    他很争气。韩烨坐在帝承恩对面,不吝啬对温朔的满意,笑了起来。
    帝承恩垂眼,眸中现出伤感,低声道:若是烬言还活着,和温小公子一般大了。
    韩烨倒酒的手一顿,沉默半晌才开口:当年你回帝北城时把烬言托付给我,是我没能照顾好他。
    靖安侯手握重兵,帝梓元十一年前入京本就有质子之意,十年前靖安侯在晋南大寿,帝梓元回晋南祝寿,靖安侯便把幼子帝烬言送入京城,帝梓元离京之日,将幼弟亲手jiāo到韩烨手上,望其能护他万全,原本两人约定帝梓元一月后回来便送帝烬言回晋南,哪知
    一个月还未过,帝家谋逆事出,帝家被满门抄斩,就连当时身在京城不过五岁的帝烬言也被皇家秘密处死。
    是烬言无福,我看不到他长大,与殿下无关。见韩烨面有愧疚,帝承恩饮尽杯中酒,幽幽道:这些年陛下和太后对我很好,得殿下看重也是我的福气。我这次回京并无非分之想,只是想来见见殿下,于愿足矣。
    见帝承恩和几日前归京时的淡定神采完全相左,韩烨皱眉,问:可是皇祖母说过什么?
    帝承恩苦涩的扯了扯嘴角,握着酒杯手有些发抖,太后说会为我在宗室择夫,殿下,终生大事关乎一生,我虽为罪女,可亦不想随意托付他人。只求殿下选定太子妃后,能允许我回泰山了此残生,每日诵经念佛,为烬言祈福,超度帝家先人。
    梓承恩!略带颓然的声音打断帝承恩的话,韩烨抬首,望向她,缓缓开口:可还记得十一年前你带着洛铭西来京城,我在城门接你时说过的话?
    帝承恩蹙眉,掩在袖袍下的手兀的握紧,当年那封jiāo到她手里细数帝梓元经历的信笺中,只是寥寥带过此事,根本没有仔细提及。
    她垂首,只是道:殿下,那时候我只有七岁,怎还会记
    话还未完,墨黑龙纹长靴印入眼底,韩烨行到她面前,半蹲下,握住她的手,梓元,当年我便说过,你是我东宫太子妃、韩烨的正妻,这一点无论谁都不能改变。
    帝承恩怔怔望着他,眼底冰峭退却,暖意弥漫。
    殿下,礼部尚书求见。院外侍卫的声音传来,韩烨拍拍帝承恩的肩,笑道:你回锦园好好休养,不用计较皇祖母所言。
    他起身朝小径外走去,衣袍一角突然被拉住,韩烨回头,帝承恩眼眶泛红,隐有委屈,轻声开口:殿下可是心仪任将军
    见韩烨怔住,她垂眼:前几日我去慈安殿给太后请安,看见殿下和任将军在御花园里若是殿下喜欢任将军,将来也可迎任将军入东宫
    梓元,你想多了。韩烨回身,一字一句开口道:任安乐是大靖一品上将,国之柱石,我不会将她迎入东宫,更何况她亦不会以侧位之位入宫。
    韩烨说完,不再看帝承恩的神qíng,朝外走去,行了两步,终是顿住,背对着她,身形萧索,说出的话掷地有声。
    梓元,当年我没能保住帝家,也没有护住烬言,我知道你不愿意再相信我,但当初对你承诺之言,我韩烨有生之年绝不毁弃。
    帝承恩望着消失在小径尽头的身影,半晌后,悲苦的神qíng敛住,端着石桌上的酒慢慢品起来。
    她面容冷静,神态从容,全然不复刚才的落寞凄苦。
    从始至终,她听得很清楚,韩烨的这番承诺只是对帝梓元而说。
    韩烨,即便你承诺的人不是我,我仍然相信你不会毁弃诺言。
    帝梓元已经死了,能回来守约的人,只有我。
    华灯初上,简朴的马车在长柳街上缓缓而行,今日难得月圆,耐不住温朔体察民qíng的说词,韩烨被撺掇着出了东宫。
    殿下,我在聚贤楼为您订了厢房,赵岩说今儿翎湘楼琳琅姑娘演奏古琴,我去看看便来。
    眼见着临近聚贤楼,温朔锦衣折扇,捂着嘴朝韩烨挥手,一溜滑下了马车,朝歌舞升平的烟柳街跑去,韩烨向来对他没脾气,让两个侍卫随身跟在他身后,进了聚贤楼。
    太子出巡,虽是微服,谱还是有的,掌柜一见韩烨进门,便殷勤的将一行人迎上了二楼。
    公子,您今儿好运气,咱们翎湘楼可来了一位贵人说不准您和贵人聊两句便可飞huáng腾达了。
    经商的人难免夸大其词,跟着的侍卫正yù将掌柜请走,却见自家殿下望着窗边的方向顿住了脚步。
    侍卫偏头望去,身着锦衣的女子懒懒坐在窗边,神态肆意,瞧出那女子身份,不由恍然大悟,难怪满堂宾客噤声,原是任将军高坐在此。
    作为大靖朝唯一的女将军,又掌管着五城兵马司,任安乐的容貌在京城有心人眼里早已烂熟于心,更何况是士子齐聚的聚贤楼,也不外乎任安乐一身布衣,仍能让满堂俱静。
    楼口的动静并不小,再加上韩烨一身气质常人难及,甫一出现在二楼,便惹了满堂注目。
    任安乐回转头,见是熟人,咧嘴一笑,随手朝对面木椅一指,以示邀请。旁人不知韩烨身份,可随行的侍卫是知道的极清楚的,见任安乐这副召唤的架势,脸都绿了,只是还没等到他们表忠心为太子爷不忿,韩烨已经眉一扬朝窗边走去。
    被抛下的侍卫面面相觑,嘀咕着自家殿下一见这任将军,风骨便倾颓了,垂头丧气守在一旁。
    能得当朝上将军相邀的自非凡人,况且素闻任安乐xing子桀骜,鲜少有能入她眼的,来人身份定不一般。跟在一旁的掌柜见宾客顾自诧异,喜不自甚替韩烨奉上茶点后将二楼一众宾客请入了包厢。
    一位贵人尚可迎合聚贤楼规矩,若是两位,那自然便是要聚贤楼为其改规矩了。
    眨眼间,二楼大堂便安静下来。楼下灯火万千,行人如履,热闹非凡,楼上古香宁静,凉风徐来,观京城百态,别是一番风景。
    即便是韩烨坐下,任安乐也懒得理他,仍神色如常拖着下巴看着京城繁华的街道,眯着眼极为惬意。
    韩烨抿了口茶,茶香清冽,入口涩苦,他很是意外任安乐的xing子居然会好此茶。抬头朝对面眉目坦dàng淡雅的女子瞧去,韩烨突然有些感慨,半年前还是满京城鄙夷不屑的晋南女土匪,如今已成了一品上将军,掩在众人对她女子之身的好奇下,极少有人注意到如此不可思议的仕途晋升,大靖开国数十年来,亦从未有过。
    难怪右相曾说,任安乐此人,决不能与之为敌。
    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多,韩烨心底失笑,道:此处风景甚好,你这回寻了个好地方。
    任安乐伸了个懒腰,不急不缓苦着脸道:殿下,托您这场声势浩大选妃的福分,如今整个京城的贵女都想瞧瞧我这个拒绝了太子殿下的女土匪是个什么模样,如今家宅难安,不到半夜臣连府邸都不敢回。殿下
    任安乐哀怨叹息一声,手伸到韩烨面前巴巴摊开,臣的封禄也是每日巡城辛苦赚来了,将军府上上下下一大家子都要靠臣养活,再说聚贤楼的茶水也不便宜,您若是体恤下臣,不如把臣每日在外吃喝的银子一并包了?
    韩烨顾自端着茶盅细品,完全不为所动,只是瞧着她,任将军,孤这人有个毛病,若是五城兵马司需要兵帑,孤为鼎力相助,若是将军要孤行个方便韩烨顿了顿,正儿八经继续道:孤银子没有,贵命一条,将军有本事,拿去便是。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韩烨话音落定,任安乐瞪大眼足足愣了半晌,她以为这种无赖的扯皮话素来只有她这种土匪会冠冕堂皇的说出口,想不到堂堂一国太子用起来也是极为顺溜,毫不汗颜。
    清了清嗓子,她尴尬的收回手,抿了口茶,殿下的命贵比国祚,臣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今日殿下好兴致,怎一人出宫,温朔呢?
    韩烨闻言露出被抛弃的神qíng,叹道:俗话说的好,女大不中留,温朔也一样,被赵岩带去翎湘楼喝花酒了。
    任安乐嫌弃的看了韩烨一眼,以温朔的年纪说亲足矣,喝花酒这点小事算什么,殿下你太护着他了,若是他由我来养,早丢到西北大营和北秦鞑子对练去了。
    韩烨这才想起面前的主本就是个吃喝嫖赌皆不忌讳的女中豪杰,懒得跟她多说,随口问:你今日身边亦无人跟着,苑琴、苑书呢?
    任安乐摆手,今日十五,我让她们休憩一整日,管她们去哪了,不在眼前晃正好。她话音微顿,酒杯送到嘴边,突然问:殿下这几日身影难觅,想必每日都在陪着帝小姐?
    每日陪着?韩烨看向任安乐,哪里传出来的话?西北冰灾,我每日都在东宫实在觉得这句话太像解释,韩烨收住口,沉默半晌道:听宫娥说,承恩入东宫那日你和洛公子在花园石亭里偶遇闲坐,想来应该见过她了,安乐,你觉得承恩如何?
    只遥望一眼,便让她评价帝承恩此人。说真的,任安乐还真不知道如何开口,眨了眨眼,笑道:承恩小姐姿容无双,是个难得的美人,殿下好福气。
    韩烨闻言并未欣然,眉头仍然微皱,任安乐瞧得稀罕,问:怎么,如此美貌,殿下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