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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烨摇头,朝窗下望去,人群熙攘,他的声音安静而漠然:和这些无关,安乐,我只是没想到梓元她竟变成了和当年完全不一样的模样。
    他记忆中的帝梓元,绝不会忘记帝家的血仇,对皇家低头,去求太后给一个机会,也绝不会以烬言的死让他心生愧疚,来确定当年的婚事不会被毁弃。
    这样的帝梓元,根本让他难以适从,就好像他等了十年从泰山归来的只是个模样相似的陌生人一般。
    任安乐透过缭绕的雾气,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只能看见他略显寂寥的侧脸。
    算了,有些事多想无益。你说过,只要人还在,便要惜福。韩烨笑笑,回转头。
    任安乐一愣,实在想不到当初一句劝诫韩烨的话在如今会有这么一副新的解释,托着下巴静静道:到底是要和殿下过一辈子的人,殿下想得开,便好。
    韩烨点头,轻轻叹了口气,端着茶杯仿似不在意的开口:听说安乐和洛铭西相谈甚欢不知以前在晋南可曾见过?
    公子您小心着楼梯,咱们聚贤楼今日来了两位贵客,公子您若是能和两位说上话,保准飞huáng腾达指日可待啊!掌柜谄媚的恭维极合时宜的响起,这声音比刚才韩烨入楼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人生了好奇之心,转头朝楼梯口望去。.
    来人一身白色长袍,挽袖上竹叶零落,面容俊逸,偏偏晋士风采,正是洛铭西。
    韩烨神色一变,轻吐浊气,极快掩下qíng绪。
    臣于晋南对任将军心仪久仰,在殿下东宫一见如故,这份因缘要谢谢殿下成全。洛铭西朗声道,手中锦扇展开,眉目含笑,朝二人走来。
    韩烨眼微眯,神qíng难辨。他瞧得分明,洛铭西手中所持的正是嘉宁帝赏赐给任安乐的御品,沉香木锦扇,此物千金难求,前些时日任安乐将乡野土匪的bào发户气息运用得活灵活现,日日揣着此扇,这几日未见她招摇过市
    他朝尴尬的任安乐瞧去,笑道:能将此物割让,两位确是一见如故
    话还未完,洛铭西已近到两人身前,朝韩烨行了一礼,道:帝北城一别数年,殿下音貌如初,不减当年风采。
    洛铭西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韩烨的,眼底却如放空了一般没有把他瞅进去,通俗点说目中无人四字足以概括。
    韩烨丝毫未在意,淡淡道:洛公子病体未愈,为孤婚事奔波千里,孤也甚是惶恐。
    虽远居晋南,可皇室一旨令下,焉有臣子能不奉诏,若殿下能将婚事处理妥当,臣也不必入京城淌这趟浑水。
    洛铭西针锋相对,一句亦不肯相让。韩烨沉默,半晌后,叹道:铭西,在祟南大营磨了十年,你的xing子还是一点都没变。
    洛铭西坐下,端着茶杯顾自品尝,嗤笑:我若是变了,你连一个可以追忆往昔的人都没有,人生多苍白。
    韩烨摇头,神qíng无可奈何。任安乐瞅得稀罕,问:洛公子十年前随帝小姐入京,我听说你们的关系说着在两人之间打量了一眼,甚是对立。
    对立?洛铭西懒懒道:说起来也不算错,当年在西郊大营以沙盘演练,他言北秦铁骑威胁大,若对战主张先联东骞对付北秦,我则认为东骞人狡猾善变,不能信任,还不如先灭东骞。
    任安乐听得摇头晃脑,皱着眉,外间不是传言两位为了帝小姐相看生厌
    这是谣言。韩烨打断任安乐的话,有些哭笑不得,当年梓元才七八岁,我们也不过才十二岁,她再是倾国倾城,也只是个女娃娃,不过是有些好事者见梓元带着铭西入京,才会传出这种流言,我们初识时的确谁都不服谁的气,后来靖安侯时常带他入西郊和我cao演沙盘,算是不打不相识,如今也算故友一个。
    洛铭西饮茶的手一顿,眼未抬,瞬间他便感觉到旁边的女土匪森寒的冷意。他年少时意气风发,看不惯自小保护之人生来便是皇家媳妇,qiáng拗着入京要和当今太子比划一番,哪知在西郊相处一年,初识对立,之后惺惺相惜,但他入京时对帝梓元信誓旦旦,势必要让皇家小儿跌尽颜面,便未对帝梓元说真话,只说两人关系恶劣,乃生平宿敌。
    哪知十年后,风云轮转,韩烨会在这般境地下说出两人在西郊大营的相处种种。
    我倒是不知两位竟有这番jiāoqíng,殿下和洛公子惺惺相惜,这是好事。任安乐声音凉凉,皮笑ròu不笑,这句话活像牙fèng里蹦出来的一般。
    韩烨狐疑看了她一眼,突然看向洛铭西:当年我没能把她保在帝北城,而是一意孤行把梓元送往泰山,我以为你有生之年都不会再入京城。
    这句话一出,洛铭西面色微变,握着锦扇的手合紧。
    任安乐倏然抬头,殿下说的什么话,当年陛下下旨将帝小姐禁于泰山,怎会是殿下一意孤行之举?她说着朝洛铭西看去,眼底微带疑问。
    两人不再开言,半晌洛铭西才道:殿下可直言,臣相信任将军不会将当年的事外传。
    韩烨垂眼,转着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看向任安乐:你知道也无妨,我十年前在帝北城擅自篡改了一道圣旨。
    怎么可能?殿下只是储君,就算陛下再大度,应该也不会容忍此事。任安乐瞳色冷沉,背脊挺得笔直。十年前的帝北城,只有过一道圣旨,就是那道圣旨,赐了帝家满门尽诛,囚禁帝梓元于泰山。
    安乐。洛铭西看着任安乐,缓缓开口:圣旨是左相在帝家搜出谋逆证据后八百里加急送到的,本来陛下旨意是将帝小姐带回京城囚于大理寺。当时太子殿下在整个帝北城百姓面前篡改圣旨,左相惊愕之下只得依太子说出的旨意,将帝小姐送往泰山。
    左相除了如此做,根本没有选择,嘉宁帝看重嫡子天下皆知,当场拆穿韩烨的谎言,即便韩烨贵为太子,篡改圣旨也是大逆不道之罪,若是嘉宁帝迁怒下来,左相亦是自身难保。
    她回京城,我护不了她,若是她在泰山,以永宁寺在云夏的地位,即便是父皇,也不会将赐死的圣旨降到泰山。韩烨开口,自嘲,脸色冷凝苍白:我唯一能做的不过如此,是我亲自下了那道圣旨,赐了帝家满门死罪。
    他并不后悔此事,只是至今亦不明白,嘉宁帝除了将他禁于东宫三月,并未有任何惩罚。
    满室静谧,韩烨垂着眼,没有看见任安乐幽深的瞳色,待听到行走的声响时,任安乐已经行到了楼梯口,背对着二人摆手:故友相遇,往事颇多,我不宜在此,两位自便,我去瞅瞅太子治下繁乐京城夜景。
    任安乐转瞬间已不见,留下的两人顾自无言,酒壶尽空,韩烨缓缓道:你还没见过梓元吧,改日去锦园见见她。他顿了顿,也许当初她留在京城,会比在泰山更好。
    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凡事岂能qiáng求。洛铭西声音淡淡,不去见了,我父亲如今执掌祟南大营,我去见她,恐怕两人皆难逃帝王之怒。
    你说得对。韩烨微怔,苦笑。
    殿下,往事已矣,当年太祖赐下的婚事不如作罢,如今的帝承恩不适合你,更不适合做东宫妃位之主。
    洛铭西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声音中有着难得的劝解。
    在泰山被禁了十年,这个帝承恩是个什么心xing,如今根本无人得知。
    即便皇家有错,可韩烨不该是那个食下苦果之人。
    韩烨神色不动,手执壶,酒如银线入杯,无所谓适不适合了。洛铭西,只要她是帝梓元,我就不可能放弃,你有治世之才,可愿留在京城?
    你太执着了。轻渺的声音传来,洛铭西已行至楼梯口,顿住,咳嗽一声:至于留在京城?当年我的确未跟梓元说和你在西郊大营相jiāo一载后惺惺相惜,但有句话却未骗她。韩烨我和你宿敌一生,此事,恐不能化解。
    脚步声渐行渐远,大堂内只剩下韩烨一人,他长叹一口气,眼垂下,神qíng追忆怅然。
    韩烨明白洛铭西此话之意,并非是为当年一纸婚书而对峙半生,只是自帝家倾颓那日起,洛铭西和他再无jiāoqíng可言。
    伯牙子期,当年莫逆之qíng,早已烟消云散,一为臣,一为君,便是结局。
    空dàng冷清的街道尽头,幽深森寒的废宅里,洛铭西找到了静静站在靖安侯府里的任安乐。
    他还未靠近,略带怒意的质问声已经响起:为何这些年没告诉我,韩烨是降旨之人?
    怎么说?告诉你是他宣读圣旨,赐死帝家满门,还是告诉你他冒谋逆大罪来救你。梓元,我什么都说不了。
    半晌无言,任安乐回转头,清冷月色下,眉峰冷冽,容颜盛然,赫然便是拿下面具的模样。
    你怕我会放弃帝家的血仇?
    不是。洛铭西走上前,我怕你会因为韩烨,终有一日放弃这十年的努力,你应该知道,我尽忠的是整个帝家,而不仅仅只是你。
    尽管到如今,帝梓元便是帝家,是他唯一能守护的人。
    院子里一片静默,咳嗽声响起,任安乐抬眼,看见冷风下洛铭西cháo红的脸,神色柔和下来:回去吧,苑琴去了翎湘楼,应该拿回了我们想要的东西。
    说完率先朝府外走去,洛铭西看着任安乐单薄的身影,淡淡叹了口气。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翎湘楼,月色正浓之际乃是此处歌舞尽酣之时,赵岩素来仰慕翎湘楼头牌琳琅,今日十五,邀了一众好友前来听曲,权贵子弟占据了二楼大堂半壁江山。
    温朔名满京城,模样又生得俊俏,头一次来烟花之地饱受翎湘楼姑娘的垂青,惹得众人艳羡不已。
    不一会儿温朔便被灌得满脸通红,见众人无散席之心,心底直嚎呜呼哀哉,不经意抬头瞥见对面厢房中走出的身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温香软玉中露出脑袋朝对面回廊喊去:苑
    只叫出一个字他猛地想起来人身份便止住了声,眼底狐疑却是明晃晃的:苑琴一个小姑娘,来翎湘楼做什么?
    温朔一举一动皆受众人瞩目,虽停住了声,众人仍循着他的目光朝对面望去,回廊上站着一人,隔得甚远,只能依昔辨出那人稍显单薄的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