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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沅气的一跺脚,顺手从地上捞起一块未化的雪啪的摸在她脸上,林赛玉被这突然地凉意刺激的打个寒战,酒意顿时消了一半,瞪眼愣愣看着阿沅,阿沅下手死劲抓住她的肩膀,低声道:我往日瞧你也是个有胆气的,没成想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这才芝麻大的事,你的心就小的跟针尖一般,我还说你是个慡利人,咱们有什么说什么,有什么委屈不说只会闷在心里吃酒,别说老爷不要你,就连我也看不上你。
说的林赛玉突地呜呜哭了,呜咽道:你不懂,你不懂。幸好院子里风大盖过了她们说话的声音,要不然早惊动了屋子里的刘氏,阿沅也不再说话,垂着手在一旁站着,林赛玉哭了两声,将眼泪一抹,吸吸鼻子道:好,我怕什么,我这就跟他们说去。说着抬脚就向刘氏屋内走去,走到了几步底气便有些不足,踌躇不前被阿沅在身后一推,挤到门前,阿沅伸过手就要掀帘子,却听屋内传来刘小虎的声音。
娘,你还记得宋大叔家吗?
刘氏似乎在吃茶,听了闷闷道:别跟我提那家没良心的,当初跟前跟后的比亲戚还亲,等咱们家出了事,跑的比谁都快,别说问一声要不要帮忙,隔日连家都搬走了,这辈子别让我看到他们。
阿沅的手落回来,跟林赛玉都竖起耳朵,风一阵阵刮来,林赛玉觉得身子不停地发抖。
刘小虎沉默片刻,才道:娘,这都是宋大叔行事,宋大娘和玉楼姐姐定不是这样,玉楼姐姐给我在花园墙边埋了些钱
阿沅觉得紧挨着自己的林赛玉抖得牙齿都咯咯响,便用肩膀顶了她一下,听刘氏在内道:嗯,是那个常爬在墙头上看你读书的姐儿吧?说起来倒跟你媳妇一般行事,被宋老倌一家宠坏了,也是个没规矩的提她们作甚,快去看看你媳妇,怎的这么晚不回来,越发没规矩了话没说完,就听林赛玉一声笑,掀帘子进来了。
娘,又说我什么呢,害得我打了好几个喷嚏。林赛玉拿手握着微红的脸,几步走到火炉前取暖,一行说道。
刘小虎穿着家常衣,早跳起来,替她弹了弹衣裳,接下来,握了握她的手,哎的一声道:怎么的这样凉,一面看向跟着进来的阿沅,道,你这丫头,也不知道给你夫人带着绵披袄子。
阿沅理也没理,刘小虎知道她没什么奴婢的规矩,再者也的确不是他们家的奴婢,咳了一声也不说了,刘氏在一旁唠叨着,又看到林赛玉脸带chūn意更是不高兴,道:身子还不好呢,偏又吃酒,忘了那日就是吃了几杯才病了?
林赛玉笑嘻嘻的赔罪一面应了,刘氏终是担心摆手催她去睡了,刘小虎便扶着她告退了,夫妻二人倚着走在小石子路上,刘小虎手里提着灯,一面问她吃了什么玩了什么,林赛玉只是淡笑着随意答着,因刘小虎取笑她你们女子们也吃酒,是怎么吃法,林赛玉便笑道:我们自然学不得你们男人们,也不能叫个小姐来陪,今个她们都说起自己老爷相熟的姐儿,我还没问你呢,你往日都是叫那个姐儿陪?
刘小虎便嘿嘿笑了,顺口道:我可没叫过,我只让玉楼话到这里戛然住口,夜风卷着一丝凉意打在二人脸上。
下雪了,快些进屋吧。林赛玉嘻嘻一笑,推开他几步上了台阶,进了屋门,屋内刘氏早让英儿点着灯拢了火盆,暖意浓浓。
第68章再退避曹大姐请归探家
腊月十八这一天又是好大的雪,刘小虎一觉醒来,觉得身子有些凉,原来是半个胳膊露在外边,身边的妇人早已不见,心里一惊猛地坐起来,却见镜子前正描眉的林赛玉听见动静转过身来。
醒了?林赛玉站起来,几步走过来,刘小虎见她穿着紫绫袄儿玄色背子,下身一条玉色裙子,头发堆着高高的,施了淡淡的脂粉,从没修过的眉新拨了,描的长长地,嘴角含笑,不由看得呆住了,直到林赛玉在身前坐下,点了下他的额头道,做什么发呆?
娘子,你这打扮起来,真是俊俏。刘小虎笑道,一面拦住她的腰,在耳边低声道,自你病着,我们都还几天没
林赛玉在这时推他起身,笑道:我今日要去赴侍郎夫人家的宴,你也快些起身,这几日云苔该着追肥浇水,你吩咐人看这些,封土之前要加一次越冬水,别错过了忘了,这一冬天的功夫就白费了。
刘小虎听了便忙忙的起来,林赛玉帮他穿了衣,一面听他嘱咐道:今日可别再吃酒,仔细吃坏了身子。便点头应了,吃过早饭亲自送他出门才回来,跟刘氏在屋子里说了会闲话,阿沅便来说去赴宴的事,刘氏几分不高兴,说道:妇人家的也跟男人一般,常常出去吃酒,成什么样子。
林赛玉嘿嘿笑了,道:娘是自安日子过久了,忘了这富贵人家的jiāo际,想当初娘也是三天一小聚五天一大宴的吧。
刘氏被她说的一愣,也习惯她这样随口反驳,也不觉得有什么忤逆,歪头想了想笑了说道:也是,我那时候累的要死,羡慕婆婆吃斋念佛的自在,倒忘了我如今也是婆婆了。说的一屋子人都笑了,英儿穿着蓝布衫摇着刘氏的手说也要去,阿沅不愿意,林赛玉看英儿那可怜样子便允了。
侍郎家的宴席跟其他人家的宴席一样,不过是杯酒jiāo错繁花似锦,林赛玉坐在一角,脸上堆着笑意,目光无落处,耳边听的众人的说笑,心内觉得一片凄凉,暗里被阿沅在身后悄悄戳了下,忙端正神qíng,不喜不怒的看向那几个肆无忌惮打量自己的女子,她知道自从那日以后,自己已经成了京中女子们的谈资,只不过碍着太后希宠没人敢出言不慎,果然见她目光凌厉的看过来,那几个女子忙收回眼光,低头转向另一边。
妹妹。吴夫人在一旁看到了,伸手轻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慰,林赛玉便冲她感激的一笑,示意无事,吴夫人便掀了她的袖口,一面道:以往没注意,你也带了镯子?咯的我手疼。看到林赛玉手腕上那个银镯子,便道:你也太节省了,二郎如今的俸禄赏赐也不少,连个镯子也不替你添置?留着那钱让谁说道这里觉得不妥忙收住话。
林赛玉一笑,自己转动镯子玩,一面道:我不爱那些,家里也有,这个是人送的,我带惯了。不知怎的想起已经不在了的李氏,眼圈一红差点掉下泪来,忙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阿沅在身后看见了,一脚踢过来。
侍郎大人家的宅子足有五重深,吃过酒女客们又转到花园子里看唱,也有人挤在暖亭子里下棋,林赛玉原是跟着吴夫人看唱,听得没意思,起身又去看棋,也没意思,便顺着花园子乱转,阿沅看她酒意上来了,跟在身后少不了一通唠叨,英儿手里抱着宴席上藏下来的果子,一面吃一面跟着,听见了还问酒好吃不,也没让她尝尝,被阿沅点头呵斥一顿,说让你来伺候的,不是来吃的,说的英儿嘟着嘴不敢言语,林赛玉思绪不在这里,根本没在意阿沅的说教,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开得正好的腊梅苑中,侍郎家的腊梅树都是名贵品种,大多高大,此时花huáng似腊,浓香扑鼻,便不自觉的走了过去,在下面随意观看,闻到花香酒意上头,不由一脚歪在假山石上,伴着四周萦绕的花香眯上眼。
阿沅跺脚道:可是醉了,咱们快些家去。嘱咐让英儿看着,自己忙忙的寻吴夫人给主家告辞去了,阿沅前脚刚走,英儿吃多了内急,给林赛玉说了一声忙跑了找茅厕去了,林赛玉只是闭着眼,迷迷瞪瞪的似睡非睡并不理会。
此时绕过层层腊梅树,隔着一段矮墙就是另一处花园子,侍郎请的男客们都在那边吃酒听唱,如今也是酒酣人醉热闹非凡,一身极品狐皮裘衣,带着玉冠的李蓉正挽起袖子,一手端着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一手挥着笔,在一张大宣纸上挥毫泼墨,写下一首柳三变的锦堂chūn,顿时一片叫好。
登仕郎果然一手好字,就凭这字,柳三变的这首词价值大增,只怕明日巷子里就要传唱了。有人笑道,一面伸手研磨李蓉的字体,虽然李蓉的仕途不如意,但谁也不能否认他这一手好字,毕竟连皇帝也称赞,这是个书法极被推崇的时代,所以尽管私生活不检点,但李蓉的名声却依旧大响,如今能求得李蓉一副字也是难得,当下便有人出价要买。
李蓉又吃了杯酒,他祖上是商家出身,如今北宋风气宽容,文人们可不怕被钱侮rǔ,见有人用钱要收自己的字,李蓉哈哈一笑道:多谢美意,只不过这幅字在下要送与姐夫大人。
一直站在人后静立的苏锦南听了将眉头皱了皱,并不理会,按理说他这样的商户并没资格来赴官员们的宴席,但一来与侍郎大人旧jiāo深厚,二来耐不住李蓉的相邀,只是他一向深居简出,与在座的各位不熟,再加上拒人千里的神qíng,所以一直在一边慢慢吃酒,与这热闹毫无gān系一般。
李蓉几步过来,将字往他手里一塞,也不说话转身又与众人说笑去了,苏锦南嘴边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将那字打开看了看,待看到一句坠髻慵梳,愁蛾懒画,心绪是事阑珊。觉新来憔悴,金缕衣宽。心有所感,不由暗自念了出来,心道不知她此刻可是如此?眉间上添了一丝忧虑,猛听那边一声哄笑,就见李蓉大步走出来,笑道:待我取了腊梅来,大家作词为兴。说着拐过山石而去。
李蓉走过隔门,望着眼前盛开的梅林,先是赞了声好,便信步而去,逐一而看要找那好枝梅,走进花深处,却见艳艳花树下的石板上斜倚着一女子,知道这边是侍郎宴请女客游玩的地方,待要回身避了,见那人翻个身,将面容呈现于面前,竟是醉酒酣睡的林赛玉,只见她紫绫袄儿玉色裙子,因躺着裙边露出一双白绫秀梅高低鞋儿,头上戴着金镶分心翠梅钿儿,又攒了许多花翠,显然jīng心装扮过的脸在酒意的熏染下,越显得朱唇红馥粉脸白腻。
我的天。饶是穿行花丛无数的李蓉,也被这一副醉酒卧梅图惊得瞪大眼,口中低呼一声,看这妇人身边无人,便几步走过来,这妇人只是酣睡并无察觉,我就知道,我何曾看走过眼。李蓉矮身俯下,细看这妇人,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脸,却触到一滴未gān的泪珠,眉间便一丝心疼,低声道,可是觉新来憔悴,金缕衣宽?别怕,日后,自有我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