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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薛枞随手翻了翻策划,连他这种外行都能看出有多用心,用心到孟南帆甚至不愿意假手于人。
    他又瞥了眼日期:“还来得及。”
    算了,”孟南帆是不能随心所欲使用现在的身体的,思及此,也只能故作豁达地笑笑,“取消掉。”
    “那些画,”薛枞不太清楚这方面的术语,用手比划了一下,“我是说用来展出的、你自己画的那些,准备好了吗?”
    “嗯,但是——”
    薛枞听出他的欲言又止,很干脆地替他做了决定:“我帮你。”
    这个“帮”,说难也算不得难,毕竟涉及到专业的领域,薛枞本就帮不上忙。
    只是他不能再躲在办公室里,涉及到谈场地、谈合作、谈宣传……事无巨细,都是由孟南帆亲自出面的,而孟南帆不能控制身体的时候,就不得不由薛枞代替。
    为了不露馅,薛枞还特意模仿他说话的语气与神态,扯着嘴角,与别人不情不愿地调侃玩笑。薛枞实在说不下去的时候,孟南帆就在脑海里提示他下一步该说什么,露出怎样的表情。
    就这么鹦鹉学舌,几天下来,薛枞已经累到昏昏欲睡。
    可孟南帆却觉得这样的薛枞可爱极了,只是苦于这种感受无人分享,忍不住没话找话地去闹腾薛枞:“别睡。”
    薛枞强打精神。
    他着实不擅长与人周旋,根本做不到孟南帆那样游刃有余,又总担心露出破绽,整个人维持着绷紧的状态。一听到孟南帆的声音,又下意识地睁开眼睛。
    画展的安排已经大致完成,孟南帆看着渐渐沉下来的暮色,整个人也逐渐放松:“我好饿啊,快去吃饭吧。”
    薛枞却自动将它理解为新的指示,重复道:“我好饿啊……”
    迷迷糊糊的声音让孟南帆笑出了声,于是这句话终结于薛枞几乎从来不会用到的语气助词之后。
    薛枞短暂地清醒了片刻,意识到现在的处境,在半梦半醒中冷冷地哼了一声,也没精神再与他计较。
    “小枞,你真的是……”孟南帆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新的形容词。他敢肯定如果薛枞本人站在他的面前,他一定会去变着法地捏捏薛枞的脸,看他那双清亮的黑色眼睛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再万分莫名其妙地瞪他一眼,说不定直接一拳将他挥开。
    把狮子当猫来撸,按按柔软的肉垫,逼出锋利的爪子,在对方恼怒之前又小心安抚……大概真的只有孟南帆会觉得有趣。
    不过他说什么都是一样的,薛枞已经睡着了。
    “睡吧睡吧,”孟南帆双手揣在大衣口袋里,心情很好地往门外走去,“还有一幅画,是特意留给你的。”
    回答他的是薛枞好梦正酣的清浅呼吸。
    “不会展出,”孟南帆又轻声对他说道,“回家之后给你一个人看。”
    可他的轻快心情在遇见路衡谦的时候稍微转了个调,毫无缘由地。
    “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了,”孟南帆礼数仍然周到,他见路衡谦确实帮了不少忙,邀请道,“请你吃个饭吧。”
    路衡谦没推辞,见他累得厉害,把车开过来,就近找了个餐厅。
    孟南帆有些沉默,等菜的间隙也没怎么说话,只用手揉着眉心。
    他不开口,路衡谦更不会主动说些什么,直到孟南帆抬头,看到对方安静而专注地打量着他,神色奇异。
    孟南帆撇了撇嘴,总觉得瘆得慌。
    他顺手拿起桌边没被收走的菜单,敲了敲路衡谦的头,阴恻恻一笑:“阿衡,脑子没坏吧?”
    这一敲,让路衡谦也清醒了大半。
    只能怪孟南帆这几天行事诡异,性格也捉摸不定,才让他有些走神。如今又好端端恢复了原样,他就没了解释的必要。
    两人兴致都不太高,这顿饭在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里结束了。
    签单的时候,孟南帆正玩着手机,眼神随意一扫,却看到路衡谦手里握着一支崭新的钢笔。
    “什么时候换的?”
    路衡谦是特别执着于某些特定品牌的人,这支却不是惯常用的,孟南帆才有此一问。
    “这支笔?”路衡谦将它递给孟南帆,有些诧异,“不是你送的吗?”
    “我什么时候——”孟南帆脱口而出,却突然想通了关窍,他将笔接到手里,轻咳了一声,“嗯,是,差点忘了。”
    路衡谦疑惑更深。
    “你可以还给我吗?”虽是问句,孟南帆却将钢笔径直塞进了口袋,又欲盖弥彰地解释道,“我给你其他的,这支还挺有用。”
    他满脑子都想着,薛枞的礼物怎么能便宜了路衡谦,连他自己都没得到过,却没注意到好友的神色变化。
    “你不想解释一下吗?”路衡谦不再好糊弄,孟南帆前后矛盾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层层堆积的疑虑让他没法再假装若无其事,“南帆,究竟怎么回事。”
    孟南帆不可能将薛枞的存在告诉他,也并不想骗他,只推托到:“最近很累,精神不太好。”
    路衡谦皱了皱眉:“去看一下精神科的医生吧。”
    “嗯……看过了,”孟南帆却受了他的启发,玩笑似的试探道,“好像是说,我的身体里,多了一个人格。”
    他以为路衡谦会反驳,甚至都想好了可能的说辞,无非就是觉得他太过儿戏,不把身体当回事。
    可是路衡谦却像是默认了这个事实:“能治吗?”
    “应该能,”孟南帆没想到能骗过他,越发敷衍,“你先别管了。”
    “我让人问问,”路衡谦的眉头皱得更凶,“找最好的医生。”
    “哪里用得着,”孟南帆笑了笑,“我的人脉又不输给你。而且这种事情,我也是需要隐私的。”
    他话音一转:“你就这么信了?”
    “我本来也有所怀疑。”路衡谦丝毫不知道自己被耍得团团转,一个无神论者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猜想也止步于此了。
    “你的另一个人格,”他斟酌了一下,“不太一样。”
    “你分得出来?”
    “嗯。”
    “怎么分?”孟南帆是见识了薛枞对路衡谦种种的不同,才想到要摸清他的态度,“我也挺好奇,毕竟他做的事我没法都知道——要不,你说来听听?”
    “……比较冷淡。”路衡谦能说出口的,也就是这些。
    孟南帆不依不饶:“一点实感也没有。”
    路衡谦沉吟片刻,在他脑海里出现的是一张冷肃的面孔,与从前的孟南帆气质上称得上南辕北辙,可却出奇地心思细腻。
    他的房间总是收拾得井井有条,甚至连品味都跟自己类似一些,偏好沉闷的暗色和简约的风格,而不是充满生命力的鲜艳色泽。
    他有时候会下厨,从最开始勉强能入口,到现在已经有了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