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20
,鬓角额发被汗水浸湿。窗外树影投于床面,夏风轻轻吹动,它们就在收音机前舞蹈,舞得我眼睛发花。
“衡阳久攻不下,严厉打击了日.寇侵.犯中华的决心,我军在战役中展现了超乎常人的魄力…”
它说得花哨,但我知道,这是美化过的绝境。它的真实情况,恐怕比我想得更为惨烈。
我想起南京城里尸殍遍野的景象,那是十二月隆冬,天气冷,伤口流的血很快冻结成冰,尸体也封藏在低温里。
如今是年中最热时节,我在临床呆了几年,又怎会不知道,伤口发炎溃烂,是怎样剜心蚀骨的痒痛。
我关了收音机,心尖边跳边抖,妄图从胸口蹿出。眉毛挡了额间冷汗,却拦不住眼泪坠落,我捂嘴咽下哭声,喉管似要炸裂…
我开始害怕了。
*
“7月20日,在我军强烈抵抗下,敌军死伤合计19286名…”
“7月30日,我军增援在外围与日军展开殊死搏斗,以钢铁的意志斗争到最后一刻…”
“8月5日,在我军猛攻之下,日军多名指挥官战死,随后敌军与我方发生激烈巷战…”
“8月6日,日军团长中弹身亡,我军仍在抵抗…”
“8月7日…”
我将手伸进水盆,仔仔细细剥着洋葱皮。舅妈最近神经比较敏.感,有时深沉得像老人,有时又幼稚得像小孩。此时,她端板凳坐在收音机前,音量被她捣鼓得时高时低。
我说:“舅妈,你等我把这封战报听完。”
舅妈收了手,老老实实坐正。我指甲盖掐上白里透紫的皮肉,水盆噗嗤冒起小泡,有滴水落进盆里。
“衡阳守军致电蒋委员长,日军入城衡阳沦陷,城内兵力已尽数消耗。来生再见。”
我用手指揩干眼角,舅妈惊呼:“哎呀,你怎么哭啦!”
我笑了一下,眼泪越落越多:“没事,有点辣眼睛。”
那天怎么度过的,我已经忘了,就记得小姨太太从外归来,带了两串糖葫芦,一串给我一串给舅妈。舅妈很久没和她吵架了,拿着葫芦左看右看,看上面自己的倒影。
小姨太太没给解释,只将我抱紧。她说:“还没嫁人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梁冯的事舅舅还不知道,他极少打电话,却在夜里打了数通电话。
我没有掩饰自己的难过,我知道他是给我打的。舅舅沉默许久,说:“方军长做了个不对也不错的最佳决定,他带领所有有军衔的,向日军提出了人质交换,释放了所有伤残士兵。”
“嗯。”
“他们投降了,但是他们抵抗了47天,超额完成了任务。我想,委员长不可能再拿驳壳.枪崩人脑袋了。”
“嗯。”
“小舒。”舅舅说,“伤亡名单还在统计,他应该还活着。”
我有些想笑:“舅舅,我不喜欢也不想听谎话,等一切确定,您再同我说,行吗?”
舅舅深吸口烟气,我能听见他吐纳的嗞嗞声:“冯冯和兰珍都还好吧?”
我一时语塞,怕扰乱舅舅心绪,尽量不露破绽地说:“好,都挺好的。”
*
我没想到第一个给我带消息来的人居然是孙灵薇。
孙灵薇穿一身暗金色旗袍,头发烫成烟盒女郎那种小卷,剔得干净的指甲扣着丝绒手包,举止行谈早没了女孩的青涩。
她妖妖娆娆地倚在门边:“衡阳那边的事儿你都知道吧?”
我感觉来者不善,准备把门关上,她却一步跨了进来。
孙灵薇说:“我丈夫说了,那个叫成陟的,不在阵亡也不在伤残名单里,他失踪了。”
我身形忽顿,她挑着朱唇继续说:“怎么?听不明白?战场失踪只有三种情况,一是头给炸废了,二是快死没了联系力气,三是…当了逃兵。”
我冷冷望着她,听她厚嘴唇挤出尖酸刻薄的话:“你爸也是逃兵吧?你丈夫也是。啧啧,真不愧是一家人…哦不,你们好像还没结婚?啧啧,真可怜。”
她张嘴还要继续,我隐忍许久的力气终于爆发,一掌甩得她嘴角流血。
这一掌击溃了她的精致,扭曲的卷毛飘在肿脸旁,孙灵薇气得破口大骂:“你打我,因为你就是逃兵的女儿!逃兵的女人!”
我伸手去拽她头发,人在气急时已忘了形象为何物,只想用最粗暴原始的方式叫她闭嘴。
孙灵薇仰面半蹲着,话说得又急又快,唾沫星子落了满脸:“你活该!当初你用区区一张电影票侮辱我,现在这点话都受不了了?!”
我指着她:“我给你的时候就说清了,这票是给我的,你想争取你就去,争取不来是你没本事撑板鸭,你算个屁!”
孙灵薇上来就要掐人,小姨太太将我抱着往后拖:“谁家杂狗嘴这么臭,不晓得惹人嫌吗?!”
我被她挡在背后,她是个中老手,那细长的高跟一踹,便踹得孙灵薇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