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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一直觉得,是他自己怕冷,自私地把别人儿子拖进深渊陪他,所以怎么骂他都活该,就是别再吵了……
“你听话,出去好好想想!你才几岁啊,你懂什么爱情?毁你前途的爱能叫爱吗?”沈艺衡一点点平静下来讲理,“你先去吧,学校在申请了,大伯一家在那边会照顾你的。”
沈浔仰头靠着枕头,两行清泪流下来。他知道,他这一去,少则三五年,多则……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重复呢喃着:“不去,我不去……”
电话里传来滋滋的电流声,好像绝望的心跳,越来越平缓。
不知过了多久,沈艺衡的声音再度传出来,又是命令又是祈求:“佛美,你去不去?”
……
时隐觉得天都暗了。再没有余地了,他绝对没有理由让沈浔为了他放弃这么难得的机会。
从前沈艺衡和楚倩连画具都不想让他碰,这会儿好了,全面解封。画画吧,雕刻吧,做一辈子艺术家,想怎么搞怎么搞。
代价是放弃时隐。
天平倾斜了,压得好痛。沈浔抱着时隐,泪眼婆娑:“我不去,我不去……我不画了,一辈子都不画了。”
时隐由他抱着,僵得像个木偶,动也不动,心里却不停地再说:你去吧,你去吧,求你一定要去。
不知道天怎么黑的,又是什么时候变亮的,一早被闹铃催下床,那两人眼下都是青黑的,眼球充着血。
洗漱完,时隐终于打破了沉默。
“浔哥,其实也不过三五年。”
沈浔木然地偏头看着他。
“不过就三五年,离我们这儿,也不过就一万里。”时隐咬了咬唇,“我们也不是没分开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
沈浔动了动麻木的嘴唇:“你想说什么?”
“你不会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吧?”时隐脸上勾出一个笑来,“通讯那么发达,我不相信我们熬不过来。”
沈浔眼睫动了动,恢复了一点神采。
时隐接着说:“你去吧,多难得啊。你要不去,我一辈子在你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他轻轻摸索着沈浔的手背,“你先去,我慢一点。我会好好努力,考个好大学,争取个交换的机会,我去找你。”
“可是……”
“没有可是。”时隐咬了咬唇,“其实你迟早也要飞的对不对?即便不是现在,你一直往前走,我会……”
我会追不上的。
我会走丢的。
可是我也会努力追着你的。
时隐把话都吞在肚子里,嗓子里堵着眼泪:“你去吧浔哥,我们已经没得选了!”
也不知道是哪一句说动了,沈浔慢慢垂下头,蹲在他面前,哭也哭不出声。
他嗓子发紧,痛得张不开嘴,只一下一下地捶着自己。
“你,”他哽咽着,咬着舌头,“为什么,要这么好……”
时隐拉开他的手,开起玩笑:“我不好,那你岂不是眼光很差?”
“我们好好在一起吧。”时隐说,“给家里回电话吧,要不然机会不等人,我就白煽情了。”
两岸
出国的事就这么定了,沈浔先去读一年语言预科,一边申请学校。家里是允许他学艺了,至于上哪所学校,那要看他自己的本事。
他回四中办手续,一路上有人戳戳点点,他方才知道他和时隐的事已经做实了,传遍了。
原来这件事只是疑云的时候,大家尚可玩笑了之,等做实了,大家的态度就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有些只言片语的,他听了只觉脊梁骨发寒。倒是李旭义气,堵在校门口,狠劲儿都使出来了,指着鼻子就开始警告:“再给我胡说一句,老子弄死你!”
他骂完也不看沈浔,眼里滚着泪:“你滚呐!快点儿,别再回来了!”
办了手续,老李轻拍他的手,话说不出来,摆摆手叫他去了。等人走了,茶水蒸腾的雾气中飘出一句重重的叹息:“糊涂啊……”
孙莉在班上发了卷子小测,刚出教室便见到沈浔。
她把人拉到一旁,好好握了握那双手,眼神软软的打量过他,叹了半晌:“好小子啊……”
沈浔眼睫轻动:“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
“怪我胡闹。”
“我和大林早些看出来了,也没插手,现在想来是我们的错,也没提个醒。”孙莉说,“但这种事又有几个人清醒?你就得吃这个疼,这辈子才算有滋味。”她吁一口气,“不过就是太苦了啊,我心疼。”
穿堂风掠过灰白墙壁,刮着他的脸色,白里带青。沈浔的视线转向教室,透过玻璃窗,直愣愣地钉在某一处。
彼时时隐正埋头做卷子,沈浔看到他又给自己打了耳洞,四五个戳在耳骨上。两个黑色耳钉泛着白光,上边挂一个039;s039;,下边钉一个039;x039;。
是把要自己弄得千疮百孔,全部打下沈浔的记号。
惨淡的灯光之下,时隐的眼睛蒙着一层淡灰的薄膜,盯着试卷,一眨一眨。
那眼珠好几次往窗户的方向滑过来了,主人终于看到沈浔,打起精神,冲他笑了笑。
孙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知道他在看谁,只说:“不用担心他,他心脏可强大了。”她转念换了轻松的语气,“我和大林异地恋的那些年,打个电话都要上上下下转告一圈才能接到,你现在怕什么?”她说,“未来还长,你们会在一起的。”
“通讯技术那么发达……”沈浔重复着这句话给自己打气,“我们会撑过去的。”
沈浔走的那天,时隐请假去机场送他。准确的说,是请的霸王假,作为一个高危敏感人物,老李不让他出校门,给他记一大过。
楚倩也去了,见了时隐也不说话,嘴巴抿成一条直线。沈浔抬起一双垂死的眼睛,怨怨地盯着她。她招架不住,摆摆手,让两个人单独说会儿话。
时隐在他旁边坐下来:“浔哥,你过去要好好准备考试,不许考不上。”
“我会好好考上的。”
“嗯——意大利气候好吗?”
“应该也就那样。”
“菜好吃吗?”
“可能吃不惯吧。”
“哦。”
几句下来竟然就没话了,这其间有多少架飞机起飞降落,破空声拉出空阔无力的线条,去留无痕,一笔了结了多少过往。
这时候似乎每一句话都在倒数,说一句少一句。
时隐叹一口气,到底还是舍不得,伸出手去。
那两只手骨节苍白,冰凉凉地握着不放,皮肤捏红了,好像要把身体所有的热度都顺着那十指传给对方。
时隐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大概过年吧。”沈浔耸耸肩,说实话,他都不确定过年的时候沈艺衡会不会允许他回来。
“那也不过就那么七八个月,”时隐突然笑了,“好像也不是很久。”
“是不太久……”比起三五年来说。
“这样每年至少可以见一次呢。”时隐掰着指头开始算,“过了下学期,高三,大一,我听说最早大二就有交换的机会了,你就等我两年半好不好?”
这话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