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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第23章 023.   罚单
    赵孟成一袭白衫黑裤, 黑色的大衣,单薄挺括,正如他的人一样。
    顾湘觉得他站在自己的床前太违和了, 以及他的话。短暂的言语机锋里, 她发现这个男人远比她想象中的“狡猾”。
    他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 也知道哪一句话放在哪个位置, 能得怎样的效果。
    换言之, 他面上冷峻, 不代表他不会同女人相处。是的, 他都能有个妻子分开了, 和你个愣头青打几句太极还不是小菜一碟。
    顾湘下意识地把上午见过的那个女人和他摆在一起,不得不承认,天造地设的一对养眼“夫妻”。
    自顾自地沉默里, 她才领悟到,她的愤怒远没有嫉妒多。
    她嫉妒眼前这个男人和另外一个女人有那样一段永远难磨灭的交集, 婚姻始终比恋爱严峻、仪式感要重。因为它是受法律保护的,是受道德枷锁的, 也受舆论监督的。这样一段存续关系即便结束,那个人也永远和你有着档案一般的联系、瓜葛。
    她的父母就是铁一般的论据。
    所以顾湘是嫉妒的, 他多少个前女友都不敌一个前妻来的有杀伤力。
    床上的人哭得眼线都花了, 整个人十足的糟糕。赵孟成打开手机前摄像头给她看,“你最好清楚你现在什么模样,我不笑场, 当真是对你最大的尊重及鼓舞了。”
    “你少来!”顾湘说着气鼓鼓地夺了他的手机,锁屏,抱在自己手里。
    床边的人提醒她:“是我的呀。”
    “你的又怎么样?”有人气糊涂了,蛮不讲理。
    “我的自然要归我。”床边的人说罢, 撩一撩大衣的下摆,整个人侧身坐了下来,隔着薄被,挨到了顾湘的脚,后者下意识地缩了缩。
    肢体语言反应情绪落点。感情动物里,无论是勇气还是气馁,都是双方成就的。就像交际舞,你进我退,试探、摸索中,感知对方的心意及心灵。
    人类拥有语言,但天性里,言语往往是最下乘的沟通伎俩。
    赵孟成任由她拿着自己的手机,坐在床畔近距离地审视眼前的人,如他所说,他端正没有笑场,冷静再问她,“你当真只是想玩的吗?”
    “……”
    “我不信。”他说着,继续抽纸巾盒里的纸递给她,“即便平安夜那晚我答应你,我也不信你是个会玩的人。”
    顾湘顿时石化在床上,倒吸一口气,然后半晌没喘出来。是的,他猜中了,即便他肯,那晚她也不会真怎么样,她就是这么个假把式、纸老虎,要不然也不会被他骗中。
    她不想看着他,“你走!”
    一边赶人,一边拿被子蒙头。继续装鸵鸟没什么不好,反正想不通的事,索性不想。
    躺平被子盖脸,没一分钟,有人来翻被角。轻轻的力道,从一角揭开,再俯下身段,来细细打量被子里的人。
    小时候,顾文远成天忙得不着家。可他并没有对家里有多少改善经济,所以,他和唐女士那时就时常争吵了,妻子觉得丈夫不脚踏实地,丈夫想搏一搏,为妻女搏更好的生活。
    顾湘那时候是很爱爸爸的,妈妈所有不肯的事体,爸爸总能满足她。能满足她刷完牙后再吃东西,再刷就是咯;能满足她星期五回来先不做作业;能满足她感冒了就不去上舞蹈课了……
    每晚,顾湘都不能准时睡觉,她要等爸爸,等爸爸回来。听到门锁的动静,她在自己房间里就会钻进被子里,顾文远回来第一件事总是查点闺女睡了没,看到被子拱起一个山,总是配合着女儿,慢慢去揭开被子,然后发现被子里一座公主山……
    顾湘再一次没有忍住眼泪,她任由赵孟成揭开她的被子,任由他不作声地试探着她。耿耿于怀又念念难忘,她想知道,也要知道,“你和你前妻离婚的理由?”
    赵孟成手里的纸巾对折了下,再来替她擦眼泪,没有叫她不要哭,只是静默手里的动作,然后告诉她,“顾湘,我理解你介意的心情。但我不想骗你,或者像赵孟晞那样,因为个人情绪乃至主观恩怨而去诋毁甚至抹灭曾经的过去,我和她走到那一步,彼此都有责任。长线积累的矛盾,中间又因为我的一桩事故,彼此都觉得也许能熬过去,结婚的档口,也许她醒悟了,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孩子流掉了。”
    “这是个导.火.索,也只有到了这一步,我们才觉得走不下去了。她说从前没有勇气和我提分开,但是把孩子打掉的那一刻,已经明白了我对于她不再那么重要。”
    “而我也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一个和我有干系的生命,在我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没了。”赵孟成说到这里,全然的寂寥神色。顾湘大致可以理解这种情绪,像一件早有裂缝的瓷器,哪一件碰巧的外力,终究要粉身碎骨,“所以,解除婚约是我提的,但我们是和平分手,你所见到的赵孟晞对她有那么大的意见,一来是她们主观矛盾,二来赵孟晞帮亲不帮理而已。”
    顾湘这才明白,他们是结婚进行期间分手的,但婚前有一段恋爱长跑,“你的什么事故?”
    赵孟成垂眸看她,“你先厘清你介意的。那是另一桩事,与你的介意毫不相关。顾湘,请原谅我不想一次性.交代完我的人生。”
    “赵老师你的事好多!”
    “是的,我情愿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赵孟成指的是书惠的死。
    可顾湘听成了他情愿和前妻没有任何嫌隙,“那么您此刻坐在我这里,就是婚外恋!”
    她觉得她报复到他了,岂料赵孟成问她,“婚外什么?”
    我说了什么?顾湘咬舌般地后悔。
    急于揭过去,便认真告诉他,“我没有想过,我没有想过你有过婚姻。听起来,好像你们感情还很深,即便分手了,你也不愿意去诋毁前任、过去,我知道这是你的品格或者教养,可是我心里好难过,赵老师。”
    顾湘委屈地喊了他一声,再爬起来,告诉他,她看男人的眼光确实很逊!第一任劈腿,第二任因为门第观念不敢和她继续,再到赵孟成,“你比他们加起来还糟糕……”他的糟糕不是差劲,是眼看着哪哪都好,可是剖开来,是白切黑,顾湘甚至都没有勇气能做到他眼里的独一无二。
    她怕他像顾文远那样,即便身边女人不停地换,可是唐女士在他心目中,永远是原配、妻子的份量。
    赵孟成听到她把自己与她的前度们比,还用了个再一言难尽的词来形容,气也顾忌风度,“哦,原来你之前有两任男友。”
    “那不然呢,赵老师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一张白纸地等着你。”
    “我可没这么说。”
    “你说了!你阴阳怪气地说我有两任男友!”
    “我说你有两任男友,但没有阴阳怪气。”
    “那你为什么要说?”顾湘句句跟着,顶真得很。
    赵孟成干脆不要风度了,“那是因为你说我比他们加起来还糟糕啊!”声音好大,气急败坏地极为明显。
    房门没关,他们这一副吵架的嘴脸,顾湘先是懵,再来挽尊状,“赵老师最好不要大呼小叫,你的学生还在楼上,免得您这s外的名牌老师掉下神坛。”
    “你少来这套。”赵孟成满不在乎。
    两个人挨得比较近,彼此的呼吸都可以吹拂到对方脸上,良久的尴尬沉默里,赵孟成问她,“所以呢?”
    “什么?”
    “你的答案。”
    “什么答案,我不记得有做什么赵老师出的卷子题目啊!”顾湘其实门清,但是傲娇病得比他更傲娇的药来治。
    “顾湘,”赵孟成徒然喊了她一声,
    “其实,那天你的珍珠我找到了,可惜,又被我不小心弄丢了。”
    眼下她左耳上戴的这颗,是他临时找姐姐割让的,“因为看过几家店,都没有满意的。你原来那只又是你母亲送给你的那么有纪念意义。”
    “我做不到全然弥补,但起码也得诚心诚意。”他在说那只珍珠耳环,又好像在指别的。
    总之,他就是故意的。故意重要的话放在最后说。
    顾湘几乎本能地冲口而出,“你少来!”这种娇嗔话,顾湘从前时常说,恋爱期间,俏皮又害羞的下意识口头禅。
    她身心两重都在劝自己,冷静冷静,都是糖衣炮弹,千万别受用,舔狗不得好死。
    可是无声的对视里,她还是先破功了,没忍住,因为赵孟成实实在在地盯着她,锁着她。
    她先败下阵来,嘴角背叛出笑意来。
    继而,对面的人,一向傲娇冷面的赵老师也轻轻浮了浮嘴角。
    “你不准笑!”顾湘命令他。
    赵孟成:“我什么时候笑了?”
    “你明明笑了!”她干脆拿手指指他。
    被他即刻抬手捉住了。
    顾湘抽回食指,一脸正色地告诉赵孟成:“我要和我朋友聊聊,我得好好想想,我甚至不敢想象我妈知道后的反应,我不想在脑子一团浆糊的时候做任何冲动的决定。”
    赵孟成没有任何补充,爽快地答应了她成年人的思虑,“好!”
    “我要睡了,你走吧!”眼下这么个糟糕的脸面,糟糕的房间,顾湘其实并不想他多留。
    赵孟成问她,“那么,还去喝酒吗?”
    对了,说到没有履行的约会,顾湘问他,“为什么一定要约在那个酒吧?”
    “因为那晚见你解决你父亲的家务事很理智,总觉得你即便接受不了,也不至于泼我一脸酒。”
    顾湘:“我会!”
    “嗯,领教到了。”赵孟成管她要回自己的手机,再指指她地上的东西,和房间里乱七八糟的现状。
    临走前,他替她把一个玩具公仔捡起来,端正搁回床上,拍拍那个小猪的头,“答应我,好好想。”
    *
    夏蓉街这条商住两用街,各家有各家的停车位,门市门口台基上也默认可以停车,但民住这面街,规定是停在院里,偶尔有交警出来巡逻,弄不好你乱停,就能等来一张罚单。
    赵老师今天就得了张。
    因为他刚才过来的急,车子直接探头上了对面台基,车窗玻璃上赫然一张罚单。
    赵孟成走过去,面不改色地揭了下来。
    坐进车里,他没急着走,抽根烟的工夫里翻阅回复手机里学校群里的工作短信。车子一键启动后,电台还是先前周校长搭他车时听的,他两次直接熄火直接启动,都没关。
    眼下电台里播着首歌:
    亲爱的/别任性/你的眼睛
    在说我愿意
    有人难得闲情状地听歌,烟夹在手指间,然然烧成一道直直的蓝烟。
    第24章 024.   活条件,死答案。
    一截烟灰断了下来, 掉在衬衫的前襟上,赵孟成徐徐才发现了,掸开的时候, 已经燎出块焦黄的痕迹。
    这是个糟糕的前兆。
    两日后, 姑姑给赵孟成打电话, 询问他, 孟晞和檀越怎么了?回你父母这里吃饭, 两个人愣是一句话没交流。
    赵老师反向听见了桩新闻, “她没闹着离婚?”
    姑姑:“咋了, 为什么事啊?要离婚!”
    “没事, 坏不过眼前。”
    姑姑还是不放心,叫他有空回来吃饭,你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再忙,一日三餐不能草率。
    檀越娶赵孟晞没多久, 姑姑就来了赵家干活,说是保姆, 但家里也没人把她当外人。赵孟成出那起交通事故的时候,父母各执己见, 但全是理智派, 阖家也只有这个老保姆说些长辈视角的体己话,无关轻重、无关格局,无关影响, 只体恤一条命还在就够了,其余明天想。从医院回来休养的时候,他整个人脱了相,也只有姑姑一日三餐地盯着他补。
    冯洛那个执拗的性子, 唯独喜欢家里这个老保姆。她冷嘲热讽地告诉赵孟成,你们赵家,也只有那个保姆还瞧得上我。